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儿。
——就因为她也是孤儿,所以才了解孤儿的悲哀,所以才会这么照顾孤儿。
看着他们这一群小孩,和看到他们的那一个家,叶开的心里头微微有了感触。
一种仿佛孤儿的悲哀般的浪子情怀。
——在有些方面来讲,浪子和孤儿岂非很相似。
都是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既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向何方?他们都只是人生中的过
客而已。
是过客,不是归人。
归人似箭,过客飘浮。
那答答的马蹄声。
是个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过客。
一个寂寞的少妇独坐在风铃上,等待着她所思念的远人归来,她的心境多么凄凉多么寂
寞。
在这种情况下,每一种声音都会带给她无穷的幻想和希望,让她觉得归人已归,思念已
终,寂寞远离。
等到她的希望和幻想破灭时,虽然会觉得哀伤痛苦,但是那一阵短短的希望毕竟还是美
丽的。
——所以诗人才会说:“是个美丽的错误。”
如果等到希望都没有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在某些方面来说,倚窗盼归人的少妇,和飘泊的浪子岂非也很相像。
烈日已逝,黑夜将临。
她静静地坐在檐下,静静地看着远方残留天际的一抹彩霞和檐下的风铃。
叶开却在看着她。
在到过小孩他们的家后,叶开觉得人生虽然有很多的不如意,但还是有它可爱之处,美
丽的地方,所以他豪性大发,请这些小孩们大吃一顿。
一听到叶开这么说,小孩们立刻高呼到“风铃”去。
所以叶开就到了“风铃”,就看到了那独坐檐下的少妇。
“风铃”是一家小饭馆,也是在城外,就离小孩们的家不远。
“风铃”是家很奇怪的店,它上至老板,下至伙计、厨师都是由一个人包办了,就是那
独坐檐下的少妇。
来“风铃”的客人都知道,要来这里吃东西,就得一切都“自动”。
自己走进“风铃”,自己拿起筷子挟菜,自己拿碗添饭,自己将屁股放到椅子上,拿起
筷子自己吃,吃完了,自己将碗盘拿到指定的地方放好,然后将饭钱放进一个桶子里,然后
自己就走出去。
来“风铃”吃饭,完全是“自助”方式的,所以,这里的人们都叫“风铃”为“自助餐
馆”。
但是炒菜就不是“自助”的了。
一大早这位少妇会将菜先洗好、切好,将火燃起,将菜炒好。
炒好的菜到了下午就会凉,菜一凉就不好吃,尤其是这边陲地方,若不是热腾腾的饭
发表于2009-10-13
菜,有谁吃得下呢?这一点,我们这位美丽的少妇当然知道。
所以她在饭堂的左边,将三张桌子并在一起,上面放了六个炭炉,炭炉上摆着锅,锅里
有水,锅上有铁盘。
炒好的菜就放在铁盘里。
炉里燃着炭,火煮着锅,锅里的水一热就会冒蒸气,蒸气蒸着铁盘,菜就保持着热气,
所以不管你什么时候来,你都会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这么奇怪的一个地方,这么奇怪的一位少妇,这么奇怪的吃饭方式,叶开又觉得有趣极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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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
第五章 痴于刀的人

酷热还未消尽,酷寒已刺骨而入。
也只有在边城这个地方才能享受到这种变化极大的天气。
明月还未升高,星辰还躲在浮云里,轮值交班的时间却已经到了。
看着撤班的人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林俊拉了拉羊皮祆的衣服,将脖子尽可能地缩着,
一双如鼠眼般的眼睛里,带着些恐惧地看着黑暗的四周。
今天这个班,本来是胡三当班的,可是昨夜他死了,死在前往小镇的路上。
据说是被吸血鬼吸光血而死的。
一想到吸血鬼,林俊的身子就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眼睛里的恐惧更浓了。
最近的万马堂几乎是笼罩在一片惊骇之中,莫名其妙失踪的失踪,莫名其妙死的死,连
那传说中的吸血鬼都赫然出现了,有哪个不怕呢?
所以一轮到当夜班的人,无不都带着恐惧惊吓的心情来轮值。
不过有一点可安慰的是,今晚的月色很亮,林俊站的地方那根旗杆上又挂着盏很大的风
灯。
明亮的月光和风灯,多少给黑暗带来了一点光明,所以林俊的心情就稍微踏实了一点。
——自古以来,黑暗岂非就是恐惧的根源?
寒意随着风而袭人了林俊的衣服内,在这种酷寒里,如果不保持“动”的话,不到一盏
茶的工夫,保证就成了冰棍了。
林梭左手紧握着长刀,原地慢跑了起来,右手已从怀里拿出一小瓶烧酒,对嘴一灌就是
一大口。
等酒到了肚子里,林俊才稍微觉得暖和一点,照规定,当值是不准喝酒的,可是又有哪
个不喝酒?
只要不误事,不被看到,上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酒逐渐在瓶中消失时,暖意才扩散到全身,林俊停止了慢跑的运动,大概是酒的关
系,或是这宁静的夜色使他心里的恐惧不再那么浓厚了。
林俊正准备靠着旗杆打一下盹时,忽然看见一条人影由黑暗中慢慢地浮了出来,就仿佛
是由无数黑暗凝结出来的一样。
发表于2009-10-13
“谁?”
林俊睁大眼睛,左右手的刀与酒瓶也互换地握着。
“谁?口令!”
人影没有说话,却发出阴森恐怖的笑声,他的双脚不动,人却一直走了过来。
林俊发觉这个人影竟是凌空飘了过来,就仿佛鬼魅在游走般,他吓得左手的酒瓶不觉得
掉了下去,右手虽然仍握着长刀,刀尖却抖得像风中的柳枝。
一双鼠眼般的眼睛已被恐惧所占据了,林俊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你是……
谁?”
“嘿……”
仿佛来自地狱的阴森笑声,随着人影的靠近而响亮。
等看清这个人影赫然就是己死了的飞天蜘蛛时,林俊的裤裆竟然都湿透了。
明亮的月光将飞天蜘蛛那苍白的脸色照得更苍白,将他嘴角的血迹照得更鲜红,嘴里的
那双长长的虎牙竟然发出如刀锋般的光芒。
临敌偷跑的速度本是一流的林俊,此刻双腿竟仿佛已生了根,只会抖个不停,竟然不知
跑,眼看着那双发出阴森光芒的虎牙靠近自己的脖子时,林俊才发觉一股刺痛由脖子传遍全
身,然后他的人就死了。
血未被吸完,他的人就死了。
林俊竟是被吓死的。
虎牙一离开脖子,飞天蜘蛛手上的两根细竹筒立即插进林俊脖子上的伤口,然后马上拿
出一个大水袋接住由竹筒流出的鲜血。
看着逐渐流满的水袋,飞天蜘蛛的眼中散出了愉快得意的神情。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竹筒里的鲜血就不再流了,飞天蜘蛛在等到鲜血已不再滴了,才将
水袋拿起,扎紧袋口后,才将两根竹筒拔出。
看着“吸”光血的林俊,飞天蜘蛛得意地笑着。
明天他们又会发现一个被吸血鬼吸光血的尸体。
天气不管再怎么热,寒意再怎么冷,傅红雪永远都是那一身黑色粗布衫,外加一件已褪
了色的皮袄。
他这个人就仿佛是深山里原始森林内的黑豹,不管天气如何恶劣,变化多大,都永远能
适应、能生存。
傅红雪不但有黑豹般坚韧的身体,也有黑豹般敏锐的第六感官。
对于周遭潜伏的危险和杀气,甚至比黑豹的感触还来得敏锐。
寒夜未飞,昏灯已残。
傅红雪躺在黑暗里,躺在冰冷的床上,窗外边城的夜风在呼啸,他已倦。
就在傅红雪将睡未睡时,他忽然听见一声响,轻轻、轻轻的一声响,就像是灯残将扑灭
时那么轻的一声响,在如此的风声中,就算仔细听都不大容易听得到、听得清。
傅红雪没有听见别的声音,他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他身上每一个有感觉的地方,每一个有感觉的肌肉,每一根有感觉的神经都忽然
抽紧。
因为他已感觉到一股杀气。
杀气是抓不住摸不到听不见也看不见的。
发表于2009-10-13
这个人就站在迷迷濛濛、冰冰冷冷的浓雾里,仿佛自远古以来就在那里站着,又仿佛是
刚刚从浓雾中凝结而出的。
这个人虽然比冰雪更寒冷,却又像雾一般空濛虚幻飘渺。
这个人虽然看得出是个女人,却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她一身白衣如雾,整个脸如雾般朦
胧。
雾中人仿佛在看着床上的叶开,过了一会儿,从雾里传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如果叶开此时是清醒的,他一定会为了这声叹息而心碎。
没有人能形容这声叹息是多么的哀怨,可是每个人都一定可以听得出这声叹息中,带着
那么多的千言万语,那么多的思念,那么多的的埋怨。
雾中人轻轻叹了口气后,又用她那哀怨的声音轻轻他说:“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人
所能想象得到的。”
她停了一会,又继续说:“你一定要相信,在冥冥之中有一股人力办不到的神秘力量存
在,而且千万不要去和这股神秘力量斗,你一定要记住。”
雾是灰白色的,雾中人也是灰白色的,烟雾迷漫,雾中人也同样迷迷濛濛,若有若无。
她究竟是人?还是鬼魂?
傅红雪醒的时候,冷漠、孤做,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是他睡着时呢?
侧身、曲腿、弯着腰,满脸仿佛孩童受委屈般的元奈,和带着一丝丝惊吓,在他紧闭的
眼睛上,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一抹渴望。
他渴望什么?
亲情?
友情?
抑或是爱情?
这个问题,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绝对不会说的,更不会承认。
傅红雪那满布风霜倦容的脸,依稀还可以找到淡淡的孩稚气,看他现在睡觉的样子,就
仿佛一个顽皮小孩玩累了,一下子就进入熟睡中,就算天打雷,也绝对打不醒他的。
快黎明时的夜风最为寒冷,也仿佛很强劲,一下子就将窗子吹开了。
窗帘飘扬中,隐隐地传来了一阵仿佛来自地狱的歌声,又仿佛来自虚无飘渺的山之巅的
回声。
“天涯路,未归人……
人在天涯断魂处,未到天涯已断魂……”
歌声刚响,未歇时,傅红雪的眼睛已如闪电般地睁开,握刀的左手上,青筋更加突起。
“花未调,
月未缺,
明月照何处?
天涯有蔷薇…”
歇声再次响起时,傅红雪的眉头已微微皱起,这歌词很熟悉,仿佛不久前才在哪里听过
般。
“天涯路,
未归人,
夜三更,
发表于2009-10-13
只有杀人无数的人和杀人无数的利器,才会有这种杀气。
只有傅红雪这种人才会感到这种杀气,他全身的肌肉虽然都己抽紧,但是他一下子就从
那一张冰冷的坚硬木板床上跃起。
就在他身子如同鲤鱼在水中打挺般跃起时,他才看见了一道本来可以将他刺杀于床上的
剑光。
如果他不是傅红雪,如果他没有黑豹般敏锐的第六感官,如果他未曾有那些可怕而又可
贵的经验。
如果他没有感觉到那股杀气,那么他一定被刚刚那一道剑光刺杀于床上。
剑光一闪,剑声一响。
剑没有声音,傅红雪听到的剑声,是剑锋刺穿床上的声音。
他听到这一声响时,剑锋已经刺穿了木板,剑锋刺穿的地方,本来应该是傅红雪的心
脏,可是现在剑锋刺穿的只不过是一块木板。
不管这把剑是一把什么样的剑,这把剑一定在一个人的手上,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样的
人,这个人一定还在床下。
傅红雪身于凌空,全身上下每一根肌肉每一分力气都己被充分运用发挥,他的身子忽然
又一翻,然后就直扑下去,向一个他算准该有人的地方扑下去。
他没有错。
床下是有一个人,剑锋还在床板间,剑柄却已不在那个人的手里。
傅红雪一扑下去那个人立即跃起,黑暗中,傅红雪仿佛看见有道淡淡的刀光从那个人手
边闪出。
这时傅红雪的身子是下降式,全身潜在的力量已在刚刚空中扭身时用尽了,当他看到这
淡淡的刀光时,他的旧力已竭,新力未生。
这个来刺杀傅红雪的人,无疑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算准了傅红雪一定能躲得过他的第一
剑,也算准了傅红雪会扑向他的藏身之处,他当然算准了傅红雪一定知道他在傅红雪扑下时
的一刹那间,无法将床板间的剑拔出。
他更算了傅红雪一定猜不到他还有另一把刀。
这一刀,才是真真正正的致命一刀。
人在空中,已无法再退。
刀光闪出,人必亡。
一刀挥出,淡淡的刀光映着刺客已有笑意的嘴角,他知道这一刀,傅红雪绝对是无法料
到,也无法闪开。
料不到,闪不开,就得死。
就在这刺客准备欣赏鲜血溅出的美景时,他忽然听见了一种声音,一种仿佛很熟悉的声
音。
一种只有在刀锋破风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他听见的是刀声。
当他听见刀声时,他就已感觉到泥土的冰冷,更奇怪的是,他居然看见傅红雪冷冷地站
在他面前,正在用一种仿佛远山之巅上的星辰般眼睛看着他。
怎么可能?那一刀已是必死的一刀,傅红雪怎么可能躲得过?
他记得仿佛听见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人断魂。”
歌声还未落时,傅红雪的眼睛已亮了起来,他已想到这歌是谁唱的了。
燕南飞。
那被公子羽训练为傀儡的燕南飞。
刚松开的眉头,很快地又皱了起来,而且皱的更深些,因为傅红雪还没有忘记一件事。
傅红雪还没有忘记燕南飞是死在他的刀下。
这阵歌声如果不是燕南飞唱的,那么又是谁在唱呢?
谁会唱这首歌?
又为什么要到这边城来唱?
这阵歌声仿佛就是专程来边城唱给傅红雪听的?
这些种种的问题,唯有见着这个夜半歌声的人才知道。
顺着歌声,傅红雪很快地就走出了万马堂,歌声仿佛是来自树林中。
等走入树林,傅红雪才发觉这片树林竟然深不可测,放眼看去,尽是一棵棵长得很高的
巨树。
树根盘结错杂,林中还不时传来野兽的低鸣声,歌声仿佛是在这片原始森林的最深处。
傅红雪调整了一下身体,然后才一步步地走向黑暗处,越走,歌声就越清晰了。
歌声果然是来自这片森林中,可是唱的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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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
第四章 歌声魁影
夜风在林中穿梭,不时地吹动了那些浓密的树叶,在此时此地看来,就仿佛巨人们在挥
舞着双手,又仿佛有很多鬼魅在空中编织着一张巨大的天网。
傅红雪双目四游,脚步还是朝着歌声处走去,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较为广
阔的空地上,而且歌声也就在这时停了。
傅红雪举目四望,这片空地上,除了一座小山丘外,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
怎么可能?歌声明明发自这里,为什么看不见人呢?歌声是在傅红雪踏入这片空地后,
才停止的,他相信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从他的眼前躲起来。
难道唱歌的人就躲在这里的某一个地方?是躲在树上?或是躲在黑暗的树后?还是……
躲在小山丘后?正当傅红雪在疑惑时,那消失的歌声又响起了。
这次傅红雪总算找着了他的发声处。
就在小山丘后头。
傅红雪冷冷地笑笑,人也慢慢地走向小山丘,走过了小山丘。
等他走到了小山丘的后头时,他吓了一跳,因为小山丘的后头根本就没有人,可是歌声
明明发自这里的。
傅红雪仔细地聆听之后,他这次才真正的吓了一跳,他发觉歌声竟然来自小山丘里。
一座小山丘竟然能发出仿佛来自地狱的歌声?难道这座小山丘就是地狱的入口?而这阵
歌声就是那些地狱里的鬼魂们的呼唤?“地狱”是什么样子,有谁去过?那里难道真的是人
死后,灵魂的归处吗?“地狱”中,真的有十八层地狱?真的有“牛头马面”?真的有“阎
发表于2009-10-13
是谁的刀声?
不可能是傅红雪,根本没看见他拔刀,刀未拔,又怎么可能有刀声呢?
他想用力撑起身子,忽然发觉右手竟然没有感觉,等到傅红雪点燃了残灯时,他才看见
自己的右手居然已断了。
难道刚刚听见刀声时,他的右手腕就已被砍断?他只听见刀声,没有看见刀,难道世上
真有这么快的刀吗?
在昏黄的残灯下,傅红雪发现这个来刺杀他的人竟然是个完全陌生的人,此刻他正用不
胜恐惧的目光看着傅红雪。
“你不信我一刀能砍断你的手?”傅红雪淡淡他说。
“只有听见刀声,刀声……”他喃喃他说:“看不见刀,看不见刀……”
他脸上表情扭曲,并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因为内心对于事实的挣扎。他不信世上
有这么快的刀,可是事实偏偏又摆在眼前。
“你是谁?”傅红雪冷冷地问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移向地上自己的断手,看着仍握着刀的手,他眼中忽然露出一
种混合无奈、哀伤、沉痛和解脱的神情。
在这么多复杂的情绪里,为什么会有解脱的心态呢?
傅红雪也将目光转向地上的断手,当他接触到那只断手时,他的脸上也忽然露出一种很
怪的表情。
当傅红雪看到那只断手时,他就“忽然间了解”那个刺客为什么看着自己的断手会露出
那种很复杂的神情来。
其实傅红雪看的不是断手,而是断手上的刀。
那是一把很弯的刀,弯如弦月,弯如渔翁垂钓的钩。
这种弯刀大部分是边疆人民有用的刀,但是三年前,中原武林忽然间出现了一位用弯刀
的高手。
那位高手以一把如弦月的弯刀,在三年间刺杀江湖豪客武林名家各派掌门一流高手共计
五十二人。
至今他从未败过一次。
傅红雪转头再次凝视着他,过了良久,才开口:“你就是‘弯刀阿七’?”
“是的。”阿七说:“我就是弯刀阿七。”
傅红雪又注视他好久后,才淡淡他说:“你错了。”
“我错了?
“你如果光明正大地来找我,或许你就看得见刀。”傅红雪一字一字他说。
“看得见刀?”
昨天之前,阿七绝对不相信这句话,但是现在他已不能不信了,他的眼中再次露出那种
复杂的表情。
傅红雪的目光又迎向阿七眼中的那一抹“解脱”的神情,他静静地看着阿七,也不知过
了多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阿七也叹了口气,脸上那些复杂的表情也随着这一口气叹出而消失,只剩下一种解脱的
欢愉和虚脱,然后他忽然用一种很真诚的口气说:“谢谢你。”
“不用客气。”傅红雪淡淡地回答。
发表于2009-10-13
罗王”在掌管着人的生死轮回?傅红雪从来也不信这些,可是最近他所碰到的事,又令他不
能不信。
死了十年的人,竟然一个个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丘,竟然能发
出地狱中的歌声。
这些事若非亲眼看见,有谁相信?可是信了又怎么样?傅红雪注视着小山丘,他的右
手,不觉地伸向小山丘,他竞想去摸摸这座小山丘是真?是假?他的手指刚碰到小山丘,他
就知道这座小山丘是真的,可是这时小山丘竟然震动起来,紧跟着千百条光束从小山丘里迸
射了出来。
随着光束的出现,而发出了震耳的怒吼声。
这些光束在夜晚里看来,竟有如烟火般灿烂、耀眼,又如流星般的遥远不可及。
傅红雪惊讶地看着在林中穿梭的光束,那些震耳的怒吼声,就宛如万鬼齐鸣,令人感到
恐怖。
就在傅红雪目瞪口呆时,那千百条的光束忽然集合成一个人的形像。
起初只是朦朦胧胧的一个形像而已,渐渐地可以看清身上的衣裳、头发、手脚,最后连
脸上的皱纹都清晰可见。
这千百条的光束,竟然合成了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看着这个由光束合成的人,傅红雪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由骨髓深处发出来,他双眼布满
了惊恐地看着这个人。
这个人也在看着傅红雪,他不但脸在笑,连眼睛里都有了笑意,可是他的笑意并没有溶
化掉傅红雪的惊恐。
傅红雪那睁大的眼睛,从这个人的头看到脚,然后再盯着他左手上的那一把鲜红的剑。
鲜红如蔷薇,却比血更红。
蔷薇剑。
燕南飞的蔷薇剑。
这个由光束合成的人,赫然就是几年前死在傅红雪刀下的燕南飞。
“你好。”燕南飞的声音依然那么有磁性。
傅红雪听见他的声音,却不知如何回答。
“只不过才几年没见面而已,你难道忘了我是谁?”燕南飞的笑容更浓:“我是燕南
飞。”
“你究竟是——”傅红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着。
“是人?是鬼?”燕南飞说:“如果以你们人类来说,我现在应该算是鬼了。”
“人类?”傅红雪毕竟是傅红雪,很快地就恢复镇定:“你难道不是人?”
“活着是人,死后变鬼。”
“这么说你是鬼了?”傅红雪嘴角的冷笑又出现了。
“刚死时,我是当过一阵子的鬼。”燕南飞笑着说:“幸好我遇见了‘黑暗王子’。”
“黑暗王子?”傅红雪说:“黑暗王于是谁?”
“在人类与鬼魅之间,有一个你们无法想象的世界存在。”燕南飞说:“这个世界就由
‘黑暗王子’掌管。”
“哦?”傅红雪说:“这个世界在哪里?”
发表于2009-10-13
阿七为什么要对砍断他手的傅红雪说谢谢呢?
傅红雪当然了解阿七的意思,所以他才会说“不用客气”,因为他也是用刀的人。
痴于刀的人往往和痴于情的人一样。
陷身于情网中,被情丝困住的人,不但无法自拔,甚至想求死都不能。
那种生不如死,那种发自骨髓深处的痛楚,也唯有痴于刀的人才能了解。
所以情丝往往需要慧剑来斩,痴于刀的人也只有死于刀下才能解脱。
所以傅红雪虽然砍断了阿七的手,他非但没有怨言,还很感激傅红雪。
阿七努力挣扎着站了起来,用那剩下的左手捂住断手,然后对傅红雪说:“你不用送
我。”
“我知道。”傅红雪说。
两个人又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阿七忽然转身走了出去,当他走到门口时,傅红雪忽然
开口。
“左手一样可以用刀。”傅红雪淡淡他说:“在小李飞刀那个时代里有一位本来用右手
剑的人,后来右手虽然断了,可是他的左手剑却比右手来的快。”
傅红雪说的是荆无命,阿七知道,但他只是淡淡地回头,淡淡地对傅红雪说:“我离家
已有三年了,我的故乡还有一位痴情的人在等着我。”阿七平静他说:“或许我会用左手来
炒菜,用左手来陪她喝几杯。”
“有机会我一定去吃你炒的菜。”傅红雪说。
“我一定等你。”阿七说:“我的家在拉萨城外,一个叫‘风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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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
第六章 风铃下的少妇
拉萨的星光,朦胧如梦中的江南。
灯光仿佛已遥远如江南,人在灯下的风铃下,少妇依旧张着那如梦的眼睛凝视着遥远的
地方。
她的梦是否在远方,或是远方有着她思念的人几?拉萨晚上虽然也寒冷,夜风却不像边
城那么刺骨,甚至还带着拉萨健壮男儿的热情。
晚风吹过了“风铃”外的那株古老的松树,也吹响了屋檐下的风铃。
清脆的风铃声,在如此的夜晚听来,更增加了浪子思家的乡愁和游子的惆怅与悲伤。
——星光比家乡更远,可是星光看得见,家乡呢?几个小孩坐在一桌,每个人都放怀大
吃着,在他们这种年纪,根本还不懂得家的真谛,他们只要有得吃有得玩有得睡,那么就算
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
叶开也曾有过这种年纪的时候,可是他在这种年纪时已懂得家的珍贵了。
人为什么都在失去后,才知道家的好处?少妇在看着远方,叶开在看着少妇,苏明明注
视着叶开,金鱼早已和小华他们“和”在一起了。
少妇的眸子如梦,叶开的眼睛如某种精制的观察仪器,苏明明的眼睛则早已如星光般朦
胧了。
“想不想听个故事?”苏明明忽然轻声说。
发表于2009-10-13
“在天地间,在你我之间。”燕南飞说:“这个世界就在你的身旁,只是你无法看到而
已。”
“要怎么样才能看到?”
“要是这个世界的人。”燕南飞笑着说:“或是‘黑暗王子,点头。”
夜空无月,天空弥漫着阴覆的乌云,偶尔浮现出银黑色的薄光,就仿佛燕南飞身上发出
的蓝光般妖异,也给人一种疑惑的感觉。
傅红雪双目有神地盯着燕南飞——在人类与鬼魅之间真还有一个人无法想象的世界存在
吗?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呢?在里面的“人”,又该称为什么?人?鬼?或是神?傅红雪从
来也不信这世界上真有什么神?什么鬼?可是最近他所遇到的事和人,却又令他不能不信。
死去的人,一个个重新“活”在他面前。
一个平平凡凡的小山丘,居然能射出千百条光束来。这些光束居然还能合塑成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是死去多年的人。
这些还并不是真正令傅红雪吃惊的事,真正令他感到惊讶、恐怖的是,在我们生活的空
间里,居然存在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这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应该叫什么?天堂?地狱?或是武林中一直传说已久的“虚无世
界”?“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又叫什么?”傅红雪说:“而住在里面的人又该
称什么?”
“第四世界。”燕南飞说:“这个地方就叫第四世界,里面的人就叫‘虚无人’,所以
第四世界又叫虚无世界。”
“要什么条件才能进入第四世界?”傅红雪说。
“没有条件,任何条件都没有。”燕南飞笑着说:“只能看你的机缘。”
“机缘?”
“也就是缘份。”燕南飞说:“有缘者,我们必为他们而开。”“无缘的人?”
“无缘的人就只有活在这个可悲的世界。”燕南飞笑着说:“所以我要恭喜你。”
“恭喜我?”傅红雪一愣:“为什么?”
“因为你是有缘人。”燕南飞说:“所以你才能听到我的歌声,才能来到此地,才能见
到‘光束使者’。”
“光束使者?”
“就是你刚刚看到的光束,也就是指我。”燕南飞说:“光束使者就是我。”
“有缘的人就能见到光束使者?”傅红雪说:“就能由光束使者接引到第四世界?”
“是的。”
“到了第四世界又能怎么样呢?”傅红雪冷笑:“成仙?长生不死?”
“还有你想象不到的财富。”燕南飞说:“随便一样,都足以在江湖中掀起风波了。”
“这些东西虽然很诱惑人,可是这世上还是有不为所动的人。”傅红雪淡淡他说。
“我知道钱财打不动你的。”燕南飞笑着说:“永生呢?长生不死难道你也无动于衷
吗?”
“我只知道活要活得有意义。”傅红雪说:“与其傀儡式的长生不死,不如痛痛快快地
活几年。”
“好死不如歹活着。”燕南飞说。
“是吗?”傅红雪冷笑一下:“第四世界的人都长生不死吗?”“无生命,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