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洁白的窗纸上,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他站在窗外仿佛在听房内是否有人,过了一会
儿,他才离开了窗。
月光下,映出了这个人是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连头都是蒙着的,只露出一双有神的
眼睛。
现在这双眼睛正在看着房内,月光轻淡淡地洒进地上洒在桌椅上,却洒不到墙边的床
上。
黑衣人眼中露出了满意之色,一个翻身,人就已进入房里,反手关上窗户,一个箭步,
人已到了放胭脂花粉香洒的桌前。
他仿佛很熟悉这里的一切摆设,伸手就打开了桌子左边的第三个抽屉,探手进去,只一
会儿就抓了一样东西出来。
他连看都没有看的,就将东西放入怀里,关上抽屉,回身就想溜了,可是他忽然发现窗
子前站了一个人。
站着的这人眼睛很黑,却有着很冷的眼神,脸色是苍白的,手也是苍白的,他手中握的
刀却是漆黑的。
漆黑如死亡!
黑衣人还未靠近房子,傅红雪就已发觉了,夜色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他的嘴角浮出一抹
冷笑。
他今夜来马芳铃的房间,为的就是等这一刻,白天他在白依伶面前耍了“灰白头发”的
汁,他相信今夜凶手一定会有所行动。
果然没有让他猜错。
面对着这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傅红雪仍看不出他是谁?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他是个
男的。
两人只对视了一眼,黑衣人立即回身往另一方向奔去,等他快到门口时,又发现傅红雪
已站在那儿了。
冷冷的眼光,漆黑的刀。
“你不该这么做的。”傅红雪冷冷他说。
“我不该?”
“你不该让我来背这个罪名。”傅红雪说得很慢,仿佛深怕他听不懂。
黑衣人突然沉默下来,他的人没有动,只见他的瞳孔中发出闪烁不定的光芒,仿佛是在
思索,又仿佛是在恐惧。
傅红雪没有动,目中也没有闪烁的光芒,他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轻轻地从背后拿出一把刀。
一把镶满珠宝、光华夺目的刀。
他审视着自己手中的刀,就仿佛在看着自己的情人,他用右手抚摸着刀鞘,轻轻他说:
“我十五岁开始练刀,今年已经五十二岁,整整三十八年了。”黑衣人喃喃他说:“我每天
都梦想着能成为天下第一快刀。”
——只要是江湖人,谁都有过这种梦想。
“可是我知道我的梦想绝对不会有实现的一天。”黑衣人说:“因为我大爱享受了。”
这一点从他所拿的兵器就看得出来。
刀只是用来杀人,并不是用来表示自己的身份地位。
发表于2009-10-13
在这么长久的时间里,无论什么事都应该已经有了结果。
死。
这就是唯一的结果。
没有人开口说,也没有人的脸上露出一点兔死狐悲的伤感。
并不是因为他们无情,而是这根本就不是件值得悲伤的事。
——每个人都会死的,何况是他们这种人。
——对他们来说,“死”就好像是个女人,一个他们久已厌倦了的女人,一个他们虽然
久己厌倦却又偏偏无法舍弃的女人,所以他们天天要等着她来,等到她真的来时,他们既不
会觉得惊奇,更不会觉得害怕。
因为他们知道“她”迟早一定会来的。
——对于这种事,他们几乎己完全麻木。
王老先生居然又等了很久。
也不知是出于他对一个人生命的怜悯,还是因为他对死亡本身的尊敬和畏惧,王老先生
的脸色远比另外两个人和金鱼都严肃得多。
他甚至还在一个水晶盆里洗了他那双本来已经非常洁净的手,然后才在一个水晶炉里燃
上一炷香,然后才转向“十五号”。
“我要做的事,一定要做成。”工老先生说:“五号做不成,现在只有让你去做。”
“是。”
“十五号”立刻接下了这个命令,他一直在控制着自己,一直控制得很好,可是在接下
这个命令之后,他的身体,他的脸色,还是难免因激动而有了改变。
一些很不容易让别人察觉到的改变,然后才开始行动。
开始时,他的行动很缓慢,谨慎而缓慢,他先开始检查他自己。
他的衣服、他的腰带、他的鞋子、他的手、他的剑,他拔出他的剑,又放进去,又拔出
来,再放进去,直到他自己认为每一样东西都很妥当,直到他自己认为已经满意的时候,他
才掠进那条灿烂的水晶通道。
他的行动也同样矫健灵活,而且远比“五号”更老练,可是他一样也没有回来。
这次王老先生等得更久,然后才用水晶盆洗手,在水晶盆里燃香,而且居然还在叹息。
他面对“二十五号”时,脸上的表情更严肃,发出的命令更简短。因为他知道,对“二
十五号”这种人来说,任何一个多余的字都是废话,他只说了两个字:“你去。”
“二十五号”默默地接下了这道命令,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当然不会像“五号”那样,一接下命令就立刻像火烧眉毛一样开始。
他也没有像“十五号”那样先检查他的装备是否利落,再检查他的剑是否顺手。
已经有两个人一走人这条灿烂的通道后,就永不复返,这两个人都是杀人的人,都是使
剑的高手。
这两个人都是他的伙伴,他已经跟他们共同生活了很久,他知道他们都不是容易对付的
人,但是他们两个在一进入这条水晶通道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可是“二十五号”接下这个要命的命令之后,就好像接到一张别人情他去吃饭的贴子一
样。
而且是个很熟的朋友请他去吃家常便饭。
二水晶通道还是那么的晶莹灿烂,还是那么的静,听不到一点声音,看不见一点动静。
发表于2009-10-13
就像是一条上古洪荒时的巨蟒,静静地吞噬他两个人,连咀嚼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二十五号”已经准备走进去了,他的神情还是那么镇静,非但脸色没有变,也没有一
点准备的动作。
他走得不快也不慢,看起来也好像是要到附近的老朋友家里去吃便饭一样。
现在他已经走到通道的人口,无论谁都认为他会一直走进去的,可是他却忽然停了下
来,慢慢地转过身,抬起头,凝视着王老先生。
他的眼睛里完全没有表情,也没有感情,可是他居然开口说话了。
“我八岁学剑,十三岁时学剑未成,就已学会杀人。”他的声音平凡单调:“而且我真
的杀了一个人。”
“我知道。”王老先生又露出那种很慈祥的笑容:“你十三岁的时候,就已将你家乡最
凶横的陆屠户刺杀于当地最热闹的菜市口。”
“可是我这一生中杀的人并不多。”二十五号说:“因为我从不愿惹事生非,也从来没
有跟别人结仇。”
“我知道。”
“最主要的是,我根本就不喜欢杀人。”
“我知道。”王老先生说:“你杀人只不过为了要活下去。”“我杀人只不过是为了要
吃饭而已,每个人都要吃饭,我也是人。”二十五号淡淡他说:“为了吃饭而杀人虽然不是
件愉快的事,但是另外还有一些人为了吃饭而做出的事,比我做的事痛苦,你知道吗?”
这一次王老先生只点点头而已。
“二十五号”凝视着他,又说:“我既然为了要吃饭而杀人,所以我每次杀人都要有代
价的,从来都没有一次例外。”
“我知道。”
“你虽然在我身份暴露,被人追杀时收容了我,可是你也不能例外。”二十五号说:
“你当然也应该知道我杀人的价钱。”
“我知道。”王老先生又在微笑:“我早就准备好了。”
他走过去,把一块十足纯金塞入“二十五号”的手里。
“我也知道你的规矩,杀人前只要先付一半。”王老先生说:“这块黄金应该已经够
了。”
“足够了。”二十五号将黄金塞入腰里,忽然又说:“我还要求你一件事。”
“说。”
“如果我死了,求你千万不要为我洗手上香。”二十五号淡淡他说:“因为你已经付出
了代价。”
这句话他一说完,他的人已经转身走人那条灿烂的水晶通道了。
他的背影看起来远比他的正面挺拔得多,但是他很快就已消失在通道尽头。
——他是不是也会同样一去不返?金鱼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通道里,才轻
轻地叹了口气:“这个人真是个怪人。”
“哦!”
“他好像已经明明知道一去非死不可,而且也明明知道一个人死了之后,成份再纯的黄
金对他一点都没有用处了。”金鱼说:“但他却偏偏还是要先收下你这块黄金,他这是为了
什么?”
发表于2009-10-13
四乐乐山将包好的珠宝缓缓举起:“我的梦想无法实现,可是你能不能将这包东西交给
她?”
“好。”
傅红雪接过那包珠宝,并用肯定的声音说:“我一定当面交给她。”
“谢谢。”
这是乐乐山这一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着带着解脱而死的乐乐山,傅红雪眼中的那一抹痛苦更深了。
——乐乐山来到马芳铃的房间,并不是因为他是凶手,而想来掩灭证据。
——他来这里,只不过为了要拿这些珠宝。
——送给一个又美丽又年轻的女人,一个他认为她会喜欢他的女人。
傅红雪看着乐乐山,耳中又响起了昨夜白依伶的一句话。
“年轻人虽然俊俏,可是经济基础不稳呀!”
就是为了这句话。
乐乐山居然以为“爱神”降临了他的身上,居然会想到这里来偷这些珠宝送给白依伶。
这么做难道就是爱的表现吗?傅红雪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有人说,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没有第二次,那么他说的就算是句名言,也不是真
理。
因为爱情是会变质的,变为友情,变为亲情,变为依赖,甚至变为仇恨。
——爱跟恨本来就在一念间而已。
会变的,就会忘记。
等到第一次爱情变质淡忘后,往往还会有第二次,第二次往往也会变得和第一次同样
真、同样深、同样甜蜜、同样痛苦。
爱情更是不分年轻老人的。
年轻人虽然敢爱敢恨,狂热有劲,年纪大的人一样也会有爱的迷惑,会让爱冲昏了头。
甚至比年轻人多了一样,对爱情的“诚”。
“诚”心诚意地去爱,不惜生命的去爱,只可惜老年人的这一份“诚”,往往会被利用
被歪曲。
不但被别人利用,有时甚至会被自己利用。
乐乐山就是这个样子。
他以为白依伶对他有了“意思”,所以他就“诚”心地要去接受这一份“情”。
——年华老去,已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为何还要他们去尝爱的苦果?爱能造就一切,也
能毁了一切!
爱!
一切都是为了“爱”!
-------------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第三章 傅红雪的危机>>
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
第三章 傅红雪的危机
天亮了。
发表于2009-10-13
“这是为了他的原则。”
“原则?”
“原则就是规矩。”王老先生说:“他自知必死也要去做这件事,既然要去做,就得先
收下这块黄金,因为这是他的规矩。”
他看着金鱼,又继续说,他的声音里绝没有丝毫的讥诮之意:“一个有原则的人,规矩
是绝不可破的,不管他是死是活都一样。”
他说得很严肃,甚至还带着三分敬意。
“你觉得这个人是笨,还是聪明?”
“我不知道。”王老先生说:“我只知道这种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你是否很喜欢这种人。”
“是的。”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他去送死?”
“你怎么知道他是去送死?”王老先生又笑了:“你怎么会知道他死了是不是还会再复
活呢?”
金鱼不说话了,刚刚王老先生从另一个水晶屋将她带来这里,好像就是为了要证明人到
了他的手里,就算死了也可以再救活。
看他现在的神情,也好像是这样,所以金鱼就再也不说话了。
在这段时间里,她沉默得就像是那条水晶通道一样。
通道里仍然听不到一点声音,看不见一点动静,“二十五号”也没有回来,过了很久很
久都没有回来。
一直等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王老先生忽然说:“现在大概已是半夜,我们好像应该吃点
宵夜了。”
“吃宵夜?”金鱼好像吓了一跳:“你要吃宵夜?”
“吃宵夜并不是件怪事,每个人都要吃的。”王老先生说:“应该吃宵夜的时候就要吃
宵夜,不管事情怎么发展还是要吃宵夜。”
“这就是你的原则?”
“你说对了。”
酒斟在水晶杯里,发出一种令人迷惑的琥珀光,而且还带着一种淡淡的郁金香气,真是
别有一番情趣。
——有谁说富贵不是一种情趣?菜肴装在水晶的器皿里,极精美的手工器皿,极精美的
烹饪。
——也许还不仅是“精美”而已,而是“完美”。
王老先生在饮食时的风度也优雅得几乎达到“完美”,能够和他这样的人共享一顿精美
的宵夜,应该是件很愉快的事。
金鱼却连一点胃口都没有,她并不是为了“二十五号”的担心,也不是为玉成那个样子
在难过。
她只觉得在别人去杀人的时候,还能够坐下来享受佳肴美酒,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情。
灿烂的水晶通道里,仍然全无动静。
王老先生终于结束了他的宵夜,然后在一个水晶盆里洗了洗手。
发表于2009-10-13
水晶盆里装的不是水,而是很香的清茶。
“今天我们的宵夜是吃虾和蟹,只有自己亲手剥虾和蟹,才能真正领略到吃虾和蟹的乐
趣。”王老先生说:“也只有用清茶洗手,才能洗掉手上的腥气。”
金鱼看着他,忽然问:“杀人呢?”
“杀人?”王老先生显然还没有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杀人是不是也跟吃虾和蟹一样?也要自己亲手去杀,才能领略到其中的乐趣?”
这句话问得很绝,王老先生回答得也很妙。
“那就得看了。”王老先生说。
“看什么?”
“看你要杀的是什么人?”他说:“有些人你不妨要别人去杀,有些人却一定非要自己
亲手去杀不可。”
“杀完之后呢?”金鱼又问:“如果你亲手去杀,杀完了之后要用什么才能洗掉你手上
的血腥气?”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人愿意回答。
王老先生用一块纯丝的白中擦干了手,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人那条灿烂的水晶通
道。
他没有招呼金鱼,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也会跟他一起进去的。
水晶通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金鱼当然很想知道,所以她很快地就跟进去了。
——她进去是否也跟刚刚进去的三个人一样,再也不会复返?通道的入口门,建造得就
像是一个长形的米斗,越到底端越小,到了尽头时,已经收缩成一个两尺见方的洞。
像金鱼这种身材的人,要钻进去却不太容易,所以通道开始虽然也有孔明灯照射,但到
一半时,就已没有灯光了。
一走进去什么都看不见了,甚至连自己的手指都不见了。
——王老先生为什么要把这条通道建造得如此神秘?王老先生一走人水晶通道后,他的
脚步不快,但也不太慢,他一下子就隐没在拐角的黑暗里。
金鱼虽然在王老先生走入通道后,立即跟进去,但是她和他很快就隔了一段距离,她看
了看前面黑暗处,正想摸索着往前走时,忽然听见王老先生的声音。
“你最好不要一直再往前走。”
“为什么?”金鱼问。
“因为这条通道不是直的。”王老先生的声音从黑暗中发出:“这条通道一共有三十三
曲,如果你一直往前,一定会撞上墙壁,碰扁了你的鼻子。”
他的声音又淡淡地接着说:“我知道你也许不相信,从外面看,这条通道确实像笔直通
到底的,如果你不信,不妨试一试。”
金鱼没有试,因为她知道黑暗总是会让人造成很多错觉,会让人认为“直”是“曲”,
“曲”是“直”。
会让人曲直不分,会让人碰扁鼻子。
她虽然年轻,可是她也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多别的事也和黑暗一样,也会让人造成错觉,
让人曲直不分。
譬如说,二种似是而非的伪君子的道德观,就是这样子的。
金鱼没有这种观念,她不想做这种事,她既不想让人碰扁鼻子,也不想碰扁自己的鼻
发表于2009-10-13
傅红雪眼中的那一抹痛苦还未褪色。
他之所以会痛苦,并不是为了乐乐山的死,而是为了那一种无可奈何的“爱情”。
他也曾有过这种经验,他也曾有过不惜一切的冲动。
虽然现在这一切都己如星辰般遥远,却又如蛆般的附在他的骨髓深处,日夜不停地嚼噬
着他。
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甩脱这蛆般的痛苦。
随着阳光的出现,傅红雪扭动了一下快僵硬的身子,他的视线忽然停留在那一道道透过
窗纸的阳光,他忽然想起由小山丘迸射出的光束。
“你不觉得那个小山丘是关键的所在?”
这是叶开昨夜离去时的一句话,虽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却无疑是一条正确的路。
天虽然亮了,远方虽然有鸡在啼,大地却还是沉睡在一片灰灰蒙蒙的晓曙里。
傅红雪却已下了床,左手仍握着那两柄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漆黑如无边元际的夜色。
他又用那奇特笨拙的步法走向房门,正准备去开门时,忽然发现门突然打开了。
门不是被风吹开的,门是让人推开的。
推开门的是一个小小的老头,是追风叟。
傅红雪没有吃惊,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就仿佛他早已知道追风叟会在这个时候推开
这个门。
追风叟笑嘻嘻地看着他:“早。”
“有事吗?”傅红雪冷冷他说。
“当然有事。”追风叟笑着说:“没事谁会一大早就站在别人门口等。”
傅红雪侧过身,让追风叟进入,他才慢慢地走到追风空对面坐下,才问:“什么事?”
“我和我那个老太婆结婚多年了,连个鸡蛋都没有生,所以我们将白依伶当作亲生的一
样疼她。”追风叟说:“所以她的终身大事,我们是不是要慎重一点?”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追风空说:“我们那小小伶儿如果选上你,不就跟阁下有关了。”
傅红雪冷笑着。
“家世背景出身,这些都比较不重要。”追风叟说:“一个女人要有幸福的生活,必须
要丈夫温柔体贴,更主要的是,丈夫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样生下来的宝宝,才会有健康
的体格。”
追风叟仿佛己将傅红雪当作白依伶的丈夫。
“健康的丈夫是太大的幸福。”追风叟笑笑:“千年以前是这样,我相信千年以后的人
类,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看着傅红雪笑一笑,又接着说:“所以为了我们小小伶儿的幸福,我们就必须先检查
一下她丈夫的身体,这一点你同意吗?”
“有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弄清楚?”傅红雪慢慢他说。
“哪一点?”
“你们在那边一厢情愿地自说自做。”傅红雪说:“有没有考虑到别人或许不答应?”
“没有人会不答应的。”追风叟说:“我们小小伶儿长得又漂亮,陪嫁的条件又那么
好,不答应是傻瓜。”
发表于2009-10-13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冷冷他说:“你现在就碰到了一个。”说完后,傅红雪就站起,
又朝门口走去,这一次追风叟没有拦住,他只是说:“有件事你先听我说完,再决定走或是
不走。”
傅红雪停下了脚步:“你说。”
“五十年前,我们夫妻虽然名动江湖,可是三十年前我退出江湖后,就再也不管江湖上
的事,武功当然也搁下了。”追风叟淡淡他说:“更何况江湖代代有新人出,不进则退,这
是一定的道理。”
他站起,慢慢地走至傅红雪面前,又说:“可是如果有必要,我们这对老夫妻还是会动
手,就算打不过别人,就算会因此而死,我们也心甘情愿。”
他注视着傅红雪,然后一字一字他说:“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句话另外一个意思是:“现在你还想走吗?”换句话说:“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们
只有动手了。”
傅红雪懂,追风叟当然知道他懂,他看见傅红雪听完这话后,一点行动也没有,所以他
的嘴角已浮起了笑容。
就在他笑容完全露了出来,他忽然听见傅红雪在说:“我虽然不是湖南人,可是我的脾
气却跟驴一样。”傅红雪也一字一字他说:“此时此地?”
现在这里动手?或是换个地方?这话的意思,追风叟当然懂,所以他脸上的笑容已僵
住,眼中也射出了厉光。
没有风,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
傅红雪没有动,目光依旧冷漠。
追风叟也没有动,他两手空空地垂着,江湖上虽然没有传说他使用哪种兵器,可是傅红
雪却已知道,因为他已感到那股发自兵器上的杀气。
森寒的剑气比冰更寒,剑气从追风叟的身上发了出来,他这个人的本身,竟似比剑更锋
锐。
他本身就是一把剑!
傅红雪出道十多年来,可以说什么样的对手都遇见过,其中自然有一些剑法有独到之处
的剑术名家。
这些人剑法有的轻灵、有的快捷、有的狠辣,但无论什么人,也都要等到剑式刺出后,
才能给别人威胁。
可是此刻这追风叟,他非但长剑还未出手,甚至连什么样的剑都还不知道,傅红雪就已
感觉出他剑气的逼人了。
没有风,可是追风叟的衣衫却已在猎猎飞舞,他的脚步没有动,但傅红雪竟觉得他仿佛
在移动。
傅红雪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追风叟己将全身的精神气力,都化为一股剑气,别
人只能觉出他剑气的逼人,而忘了他本身的存在。
他的人已和剑溶为一体,充沛在房间,充沛在天地间,所以他不动的时候,也似在动,
动的时候,也似不动。
傅红雪终于发现这位前辈名剑客的气魄,他们绝非浪得虚名的。
*支持本书请访问‘幻想时代’以便得到最快的续章。*等到红傅雪想动的时候,已来不
及了,他全身都笼罩在追风叟那逼人的剑气里。
发表于2009-10-13
可是王老先生又接着问了她一个更绝的问题:“世上也有很多种人,你知不知道最干净
的是那一种?”
这次他不等金鱼回答,自己先说出了答案:“是死人。”
金鱼不能不承认,所有的死人都要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之后才装进棺材,就算是最肮脏的
人也不例外。
她承认了这一点,也就想通了她刚才想不通的事了。
“你觉得这里有点怪怪的,就因为这里太干净了。”王老先生说:“因为这里通常都只
有水晶和死人。”
水晶确实是世上杂质最少,最纯净的一种东西,而且大多数人都认为它是最可爱的一种
东西。
死人本来也是人,不管多么可怕的人,死了之后就没法子再伤害到任何人了。
——一条用水晶建造成的通道,一些再也不能伤害到别人的死人,本来并没有什么让人
觉得害怕的地方。
但是金鱼忽然觉得这种地方有种说不出的诡秘恐怖之处,她等过了很久才开口问:“这
个地方是个坟墓?”
“坟墓叶王老先生笑了,大笑他说:“你怎么会想到这里是个坟墓?你怎么会想到我肯
用水晶替别人建造坟墓?”
他很少这么样大笑过。
要他这种人用水晶替别人建造坟墓确实是件很可笑的事。
——不管要什么人用水晶替别人建造坟墓,都同样不可思议。
奇怪的是,如果这里不是坟墓,怎么会经常有死人在这里?金鱼又想不通了:“这里究
竟是什么地方?”
“是个宝库。”王老先生回答。
“你说这里是宝库?”金鱼更吃惊:“是你藏宝的宝库?”
“是的。”
王老先生笑着用指尖轻抚着通道两壁的水晶,就像是一个骄做的母亲在抚摸她的独生子
一样。
神情中甚至还带着些因得意满足而生出的感触。
“我可以保证我这里储存的水晶,至少比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多出三倍。”王老先生
说:“如果我将这里的水晶抛售出去,世上每一个国度里的金钱交易都会下落。”
“我相信。”金鱼也忍不住用手轻抚壁上的水晶:“我这一生中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水
晶。”
非但你没有见过,见过这些水晶的人恐怕还没有几个。”
“是不是因为这里通常都只有死人?”
“是的。”王老先生说:“除了很特别的情况之外,这里通常都只有死人才能进来。”
“活人?”金鱼问:“活人进来是不是都无法再出去了?”
王老先生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只是笑笑。
金鱼的个性也很恨,别人不愿答的事,她绝不会再间第二次,所以她又问了另外一个问
题。
“你通常都用死人来看守你的水晶吗?”
发表于2009-10-13
他一生对敌不下百次,每次都是等对方动手后,他才出刀,因为他练的本就是以不动制
动、以慢制快的刀法。
可是这一次他实在后悔刚刚为什么不先出手。
他忽然发觉自己练的刀法,在追风叟面前竟似已失去了作用。
就在傅红雪后悔为什么不先拔刀时,也就是叶开看见月婆婆走进小面馆的同时,在那一
片原始森林的最深处,那一座已被叶开掘开的小山丘。
那本来空无一物的洞内,忽然发出了响声,就仿佛有人在中央转动齿轮似的。
过了一会儿,响声停止,接着发出一阵“吱吱”的叫声,紧跟着一只猴子从洞内跳了出
来,跳到洞边。
它那双机灵的猴眼,四处看了看,然后双手东抓西抓,“吱吱”乱叫地朝森林奔去。
在那支猴子跑出大概一丈多远时,洞内忽然飞出了一条长绳,“咻”的一声,不偏不倚
地套住了那奔跑的猴子。
猴子双手想去拉开套在脖子上的绳子,可是任它怎么拉也拉不动,急得它原地乱叫、乱
跳。
黝黑的洞内忽然传出了一阵苍老而又无力虚弱的声音:“乖乖,不要到外面乱跑,还是
回到家里玩。”
话声一落,长绳一紧一收,“咻”的猴子凌空被拉回洞内。
“吱吱”之声还未停之前,洞内又传出了齿轮的转动声。
一会儿,森林又恢复了宁静,就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三手苍白,掌冰冷,刀漆黑。
傅红雪不但掌心上全是汗水,额上也沁出一粒粒的冷汗,他已被这无形的剑气压得快透
不过气来。
追风叟仍双手垂着,脚步仍似动未动,天地间一片肃杀,空气越来越浑浊。
傅红雪的呼吸也越来越急越粗,他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再撑过半炷香的时间。
可是他已无法动了,就算能动,一动就是死。
不动又如何?不动也是死。
这时叶开和苏明明已踏上了往拉萨的路途。
日正当午。
大地一望无际,砂砾闪耀如金。
大地无情、荒寒、冷酷、酷寒、酷热,可是这一片无情的大地,也有它的可爱之处,就
像是人生一样。
人生中虽然有许许多多不如意的事,许许多多不能解释的问题。
但是人生毕竟还是可爱的。
叶开和苏明明并肩站在这一片荒漠上,眺望着阳光照耀的大地。
“再走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那个地方了。”苏明明说。
“什么地方?”叶开问:“猴园?”
“死颈。”
“死颈?”
“那儿是往拉萨的必经之地。”苏明明的目光落在远方:“也是传说妖魔鬼怪出现的地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