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一把镶满珠宝的刀,有时会比不上五把普普通通的刀。
黑衣人的刀珠光宝气。
傅红雪的刀漆黑。
可是这两柄刀偏偏有一点相同之处。
——两柄刀都是刀,都是杀人的刀。
那么这两个人是不是也同样有一点相同之处?——两个人都是人,都是杀人的人吗?黑
衣人的眼中散发出如梦一般的光芒,盯着刀鞘上的珠宝。
“有了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当然就会有第二个梦想。”黑衣人的声音仿佛来自梦境:
“只可惜我这第二个梦想,也无法实现了。”
“呛当”一声。
刀出鞘的声音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话声一落,他的眼中就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和
刺激。
一种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痛苦和刺激。
他突然狂吼,突然挥刀。
——挥刀时就是死亡时。
他拔刀时,傅红雪没有动。
他挥刀时,傅红雪也没有动。
等到他的刀在离傅红雪的咽喉不到五寸时,傅红雪仿佛也没有动,因为他并没有看见刀
光。
他仿佛只听见一声很轻、很脆、很柔、很美、又很遥远的刀声。
等他听见刀声时,他的眼中就失去了傅红雪,失去了天,失去了地,失去了他目光所及
的一切。
当他再次看到东西时,他发现自己躺在血泊中,傅红雪就站在他的面前。
黑衣人忽然发觉傅红雪冷漠的眼睛里,有着一抹痛苦和一丝同情。
他痛苦什么?他痛苦自己杀了人?他同情什么?他同情黑衣人的死?黑衣人看着傅红
雪,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不解下我的头巾,我保证你绝对猜不到我是谁。”
“我知道。”傅红雪说:“我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黑衣人微惊:“你知道我是谁?”
傅红雪没有回答他,只是将视线移向落在血泊中的女性珠宝。
——傅红雪的那一刀,不但划破了黑衣人的咽喉,同时也划了他的衣服。
——黑衣人刚刚从抽屉拿出的东西,就是现在掉在血泊中的珠宝。
血液鲜红,珠宝灿烂。
黑衣人凝注着鲜血中的珠宝,过了很久,才轻轻他说:“你果然已知道我是谁。”
傅红雪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那一丝同情更浓了。
黑衣人伸出颤抖的左手,将鲜血中的珠宝拿起。
珠宝晶莹如星辰,鲜血艳丽如蔷薇,血珠顺着珠宝又滴回血泊中。
黑衣人用右手解下自己的头巾,然后将珠宝包起,仔细地包着,就仿佛在包装要送给初
恋的情人的礼物。
月光如情人眼波般的拂上了黑衣人的脸。
这个永远无法实现第二个梦想的人,竟然是乐乐山。
发表于2009-10-13
“这个人就叫荆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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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边城刀声》第三部 她的扳复
第三章 有价值的死人
水晶通道的尽头也是一间晶莹灿烂的水晶屋。
屋内有三个人,一个仍然年轻,一个年纪比较大些,一个双鬓斑白,已近中年。
年轻的身材修长,装饰华丽,看来不但非常英俊,而且非常骄做。
年纪比较大的一个风度翩翩,彬彬有礼,无疑是个极有教养的人。
两鬓己斑白的中年人,却和你在任何一个市镇道路上所见到的任何一个中年人都没有什
么两样,只不过身材比一般中年人保养得好一点,连肚子上都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
这三个人是绝对不同类型的,只不过有一点相同之处,三个人都有剑。
这三个带剑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里做什么?金鱼还来不及问,王老先生已为她引
见。
“他们都是我的好帮手,也都是一等一的剑客。”王老先生说:“可惜他们在我这里只
有代号,没有名字。”
“代号?什么代号?”金鱼一定这么问的。
“他们的代号是五号、十五号、二十五号。”王老先生说:“和我派去杀叶开的六号、
十六号、二十六号,只差一号。”
“为什么他们只差一号?”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和我派去杀叶开的那三个人都分别有很多相同之处,不但性格相
同,身世相同,连剑法的路子都差不多。”王老先生说。
“你要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要他们在这里待命。”王老先生说:“只因为我要他们去杀一个人。”
“杀谁?”
王老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又按动了另一个秘密的钮,开启了另一个秘密的
门,门后也是一条很长的水晶通道,然后才面对着“五号”。
“你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处,也有一道门,门是虚掩着的,有个人就坐在门后,只要
一开门就可以看见他。”王老先生说:“我要你去杀了他。”
“五号”也和王老先生其他的属下一样,只接受命令,从不问理由,他当然更不会问王
老先生要他去杀的这个人是谁?“是。”他只说:“我现在就去。”
说完这句话,他就已经像一支箭一般的窜进了那条灿烂的水晶通道里。
他的行动矫健而灵敏,只不过显得有一点点的激动而已。连苍白的脸上都已因激动而现
出了一点红晕,呼吸好像变得比平常急促一些。
这是人们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样子。
他一窜进那条水晶通道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现在每个人都已经知道他不会活着回来了,连金鱼都这么认为,因为他已经去了很久很
久。
通常像他们这样的人,无论是杀人或是被杀,都不必这么久的。
发表于2009-10-13
四乐乐山将包好的珠宝缓缓举起:“我的梦想无法实现,可是你能不能将这包东西交给
她?”
“好。”
傅红雪接过那包珠宝,并用肯定的声音说:“我一定当面交给她。”
“谢谢。”
这是乐乐山这一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着带着解脱而死的乐乐山,傅红雪眼中的那一抹痛苦更深了。
——乐乐山来到马芳铃的房间,并不是因为他是凶手,而想来掩灭证据。
——他来这里,只不过为了要拿这些珠宝。
——送给一个又美丽又年轻的女人,一个他认为她会喜欢他的女人。
傅红雪看着乐乐山,耳中又响起了昨夜白依伶的一句话。
“年轻人虽然俊俏,可是经济基础不稳呀!”
就是为了这句话。
乐乐山居然以为“爱神”降临了他的身上,居然会想到这里来偷这些珠宝送给白依伶。
这么做难道就是爱的表现吗?傅红雪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有人说,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没有第二次,那么他说的就算是句名言,也不是真
理。
因为爱情是会变质的,变为友情,变为亲情,变为依赖,甚至变为仇恨。
——爱跟恨本来就在一念间而已。
会变的,就会忘记。
等到第一次爱情变质淡忘后,往往还会有第二次,第二次往往也会变得和第一次同样
真、同样深、同样甜蜜、同样痛苦。
爱情更是不分年轻老人的。
年轻人虽然敢爱敢恨,狂热有劲,年纪大的人一样也会有爱的迷惑,会让爱冲昏了头。
甚至比年轻人多了一样,对爱情的“诚”。
“诚”心诚意地去爱,不惜生命的去爱,只可惜老年人的这一份“诚”,往往会被利用
被歪曲。
不但被别人利用,有时甚至会被自己利用。
乐乐山就是这个样子。
他以为白依伶对他有了“意思”,所以他就“诚”心地要去接受这一份“情”。
——年华老去,已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为何还要他们去尝爱的苦果?爱能造就一切,也
能毁了一切!
爱!
一切都是为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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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
第三章 傅红雪的危机
天亮了。
发表于2009-10-13
在这么长久的时间里,无论什么事都应该已经有了结果。
死。
这就是唯一的结果。
没有人开口说,也没有人的脸上露出一点兔死狐悲的伤感。
并不是因为他们无情,而是这根本就不是件值得悲伤的事。
——每个人都会死的,何况是他们这种人。
——对他们来说,“死”就好像是个女人,一个他们久已厌倦了的女人,一个他们虽然
久己厌倦却又偏偏无法舍弃的女人,所以他们天天要等着她来,等到她真的来时,他们既不
会觉得惊奇,更不会觉得害怕。
因为他们知道“她”迟早一定会来的。
——对于这种事,他们几乎己完全麻木。
王老先生居然又等了很久。
也不知是出于他对一个人生命的怜悯,还是因为他对死亡本身的尊敬和畏惧,王老先生
的脸色远比另外两个人和金鱼都严肃得多。
他甚至还在一个水晶盆里洗了他那双本来已经非常洁净的手,然后才在一个水晶炉里燃
上一炷香,然后才转向“十五号”。
“我要做的事,一定要做成。”工老先生说:“五号做不成,现在只有让你去做。”
“是。”
“十五号”立刻接下了这个命令,他一直在控制着自己,一直控制得很好,可是在接下
这个命令之后,他的身体,他的脸色,还是难免因激动而有了改变。
一些很不容易让别人察觉到的改变,然后才开始行动。
开始时,他的行动很缓慢,谨慎而缓慢,他先开始检查他自己。
他的衣服、他的腰带、他的鞋子、他的手、他的剑,他拔出他的剑,又放进去,又拔出
来,再放进去,直到他自己认为每一样东西都很妥当,直到他自己认为已经满意的时候,他
才掠进那条灿烂的水晶通道。
他的行动也同样矫健灵活,而且远比“五号”更老练,可是他一样也没有回来。
这次王老先生等得更久,然后才用水晶盆洗手,在水晶盆里燃香,而且居然还在叹息。
他面对“二十五号”时,脸上的表情更严肃,发出的命令更简短。因为他知道,对“二
十五号”这种人来说,任何一个多余的字都是废话,他只说了两个字:“你去。”
“二十五号”默默地接下了这道命令,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当然不会像“五号”那样,一接下命令就立刻像火烧眉毛一样开始。
他也没有像“十五号”那样先检查他的装备是否利落,再检查他的剑是否顺手。
已经有两个人一走人这条灿烂的通道后,就永不复返,这两个人都是杀人的人,都是使
剑的高手。
这两个人都是他的伙伴,他已经跟他们共同生活了很久,他知道他们都不是容易对付的
人,但是他们两个在一进入这条水晶通道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可是“二十五号”接下这个要命的命令之后,就好像接到一张别人情他去吃饭的贴子一
样。
而且是个很熟的朋友请他去吃家常便饭。
二水晶通道还是那么的晶莹灿烂,还是那么的静,听不到一点声音,看不见一点动静。
发表于2009-10-13
傅红雪眼中的那一抹痛苦还未褪色。
他之所以会痛苦,并不是为了乐乐山的死,而是为了那一种无可奈何的“爱情”。
他也曾有过这种经验,他也曾有过不惜一切的冲动。
虽然现在这一切都己如星辰般遥远,却又如蛆般的附在他的骨髓深处,日夜不停地嚼噬
着他。
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甩脱这蛆般的痛苦。
随着阳光的出现,傅红雪扭动了一下快僵硬的身子,他的视线忽然停留在那一道道透过
窗纸的阳光,他忽然想起由小山丘迸射出的光束。
“你不觉得那个小山丘是关键的所在?”
这是叶开昨夜离去时的一句话,虽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却无疑是一条正确的路。
天虽然亮了,远方虽然有鸡在啼,大地却还是沉睡在一片灰灰蒙蒙的晓曙里。
傅红雪却已下了床,左手仍握着那两柄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漆黑如无边元际的夜色。
他又用那奇特笨拙的步法走向房门,正准备去开门时,忽然发现门突然打开了。
门不是被风吹开的,门是让人推开的。
推开门的是一个小小的老头,是追风叟。
傅红雪没有吃惊,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就仿佛他早已知道追风叟会在这个时候推开
这个门。
追风叟笑嘻嘻地看着他:“早。”
“有事吗?”傅红雪冷冷他说。
“当然有事。”追风叟笑着说:“没事谁会一大早就站在别人门口等。”
傅红雪侧过身,让追风叟进入,他才慢慢地走到追风空对面坐下,才问:“什么事?”
“我和我那个老太婆结婚多年了,连个鸡蛋都没有生,所以我们将白依伶当作亲生的一
样疼她。”追风叟说:“所以她的终身大事,我们是不是要慎重一点?”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追风空说:“我们那小小伶儿如果选上你,不就跟阁下有关了。”
傅红雪冷笑着。
“家世背景出身,这些都比较不重要。”追风叟说:“一个女人要有幸福的生活,必须
要丈夫温柔体贴,更主要的是,丈夫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样生下来的宝宝,才会有健康
的体格。”
追风叟仿佛己将傅红雪当作白依伶的丈夫。
“健康的丈夫是太大的幸福。”追风叟笑笑:“千年以前是这样,我相信千年以后的人
类,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看着傅红雪笑一笑,又接着说:“所以为了我们小小伶儿的幸福,我们就必须先检查
一下她丈夫的身体,这一点你同意吗?”
“有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弄清楚?”傅红雪慢慢他说。
“哪一点?”
“你们在那边一厢情愿地自说自做。”傅红雪说:“有没有考虑到别人或许不答应?”
“没有人会不答应的。”追风叟说:“我们小小伶儿长得又漂亮,陪嫁的条件又那么
好,不答应是傻瓜。”
发表于2009-10-13
就像是一条上古洪荒时的巨蟒,静静地吞噬他两个人,连咀嚼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二十五号”已经准备走进去了,他的神情还是那么镇静,非但脸色没有变,也没有一
点准备的动作。
他走得不快也不慢,看起来也好像是要到附近的老朋友家里去吃便饭一样。
现在他已经走到通道的人口,无论谁都认为他会一直走进去的,可是他却忽然停了下
来,慢慢地转过身,抬起头,凝视着王老先生。
他的眼睛里完全没有表情,也没有感情,可是他居然开口说话了。
“我八岁学剑,十三岁时学剑未成,就已学会杀人。”他的声音平凡单调:“而且我真
的杀了一个人。”
“我知道。”王老先生又露出那种很慈祥的笑容:“你十三岁的时候,就已将你家乡最
凶横的陆屠户刺杀于当地最热闹的菜市口。”
“可是我这一生中杀的人并不多。”二十五号说:“因为我从不愿惹事生非,也从来没
有跟别人结仇。”
“我知道。”
“最主要的是,我根本就不喜欢杀人。”
“我知道。”王老先生说:“你杀人只不过为了要活下去。”“我杀人只不过是为了要
吃饭而已,每个人都要吃饭,我也是人。”二十五号淡淡他说:“为了吃饭而杀人虽然不是
件愉快的事,但是另外还有一些人为了吃饭而做出的事,比我做的事痛苦,你知道吗?”
这一次王老先生只点点头而已。
“二十五号”凝视着他,又说:“我既然为了要吃饭而杀人,所以我每次杀人都要有代
价的,从来都没有一次例外。”
“我知道。”
“你虽然在我身份暴露,被人追杀时收容了我,可是你也不能例外。”二十五号说:
“你当然也应该知道我杀人的价钱。”
“我知道。”王老先生又在微笑:“我早就准备好了。”
他走过去,把一块十足纯金塞入“二十五号”的手里。
“我也知道你的规矩,杀人前只要先付一半。”王老先生说:“这块黄金应该已经够
了。”
“足够了。”二十五号将黄金塞入腰里,忽然又说:“我还要求你一件事。”
“说。”
“如果我死了,求你千万不要为我洗手上香。”二十五号淡淡他说:“因为你已经付出
了代价。”
这句话他一说完,他的人已经转身走人那条灿烂的水晶通道了。
他的背影看起来远比他的正面挺拔得多,但是他很快就已消失在通道尽头。
——他是不是也会同样一去不返?金鱼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通道里,才轻
轻地叹了口气:“这个人真是个怪人。”
“哦!”
“他好像已经明明知道一去非死不可,而且也明明知道一个人死了之后,成份再纯的黄
金对他一点都没有用处了。”金鱼说:“但他却偏偏还是要先收下你这块黄金,他这是为了
什么?”
发表于2009-10-13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冷冷他说:“你现在就碰到了一个。”说完后,傅红雪就站起,
又朝门口走去,这一次追风叟没有拦住,他只是说:“有件事你先听我说完,再决定走或是
不走。”
傅红雪停下了脚步:“你说。”
“五十年前,我们夫妻虽然名动江湖,可是三十年前我退出江湖后,就再也不管江湖上
的事,武功当然也搁下了。”追风叟淡淡他说:“更何况江湖代代有新人出,不进则退,这
是一定的道理。”
他站起,慢慢地走至傅红雪面前,又说:“可是如果有必要,我们这对老夫妻还是会动
手,就算打不过别人,就算会因此而死,我们也心甘情愿。”
他注视着傅红雪,然后一字一字他说:“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句话另外一个意思是:“现在你还想走吗?”换句话说:“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们
只有动手了。”
傅红雪懂,追风叟当然知道他懂,他看见傅红雪听完这话后,一点行动也没有,所以他
的嘴角已浮起了笑容。
就在他笑容完全露了出来,他忽然听见傅红雪在说:“我虽然不是湖南人,可是我的脾
气却跟驴一样。”傅红雪也一字一字他说:“此时此地?”
现在这里动手?或是换个地方?这话的意思,追风叟当然懂,所以他脸上的笑容已僵
住,眼中也射出了厉光。
没有风,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
傅红雪没有动,目光依旧冷漠。
追风叟也没有动,他两手空空地垂着,江湖上虽然没有传说他使用哪种兵器,可是傅红
雪却已知道,因为他已感到那股发自兵器上的杀气。
森寒的剑气比冰更寒,剑气从追风叟的身上发了出来,他这个人的本身,竟似比剑更锋
锐。
他本身就是一把剑!
傅红雪出道十多年来,可以说什么样的对手都遇见过,其中自然有一些剑法有独到之处
的剑术名家。
这些人剑法有的轻灵、有的快捷、有的狠辣,但无论什么人,也都要等到剑式刺出后,
才能给别人威胁。
可是此刻这追风叟,他非但长剑还未出手,甚至连什么样的剑都还不知道,傅红雪就已
感觉出他剑气的逼人了。
没有风,可是追风叟的衣衫却已在猎猎飞舞,他的脚步没有动,但傅红雪竟觉得他仿佛
在移动。
傅红雪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追风叟己将全身的精神气力,都化为一股剑气,别
人只能觉出他剑气的逼人,而忘了他本身的存在。
他的人已和剑溶为一体,充沛在房间,充沛在天地间,所以他不动的时候,也似在动,
动的时候,也似不动。
傅红雪终于发现这位前辈名剑客的气魄,他们绝非浪得虚名的。
*支持本书请访问‘幻想时代’以便得到最快的续章。*等到红傅雪想动的时候,已来不
及了,他全身都笼罩在追风叟那逼人的剑气里。
发表于2009-10-13
他一生对敌不下百次,每次都是等对方动手后,他才出刀,因为他练的本就是以不动制
动、以慢制快的刀法。
可是这一次他实在后悔刚刚为什么不先出手。
他忽然发觉自己练的刀法,在追风叟面前竟似已失去了作用。
就在傅红雪后悔为什么不先拔刀时,也就是叶开看见月婆婆走进小面馆的同时,在那一
片原始森林的最深处,那一座已被叶开掘开的小山丘。
那本来空无一物的洞内,忽然发出了响声,就仿佛有人在中央转动齿轮似的。
过了一会儿,响声停止,接着发出一阵“吱吱”的叫声,紧跟着一只猴子从洞内跳了出
来,跳到洞边。
它那双机灵的猴眼,四处看了看,然后双手东抓西抓,“吱吱”乱叫地朝森林奔去。
在那支猴子跑出大概一丈多远时,洞内忽然飞出了一条长绳,“咻”的一声,不偏不倚
地套住了那奔跑的猴子。
猴子双手想去拉开套在脖子上的绳子,可是任它怎么拉也拉不动,急得它原地乱叫、乱
跳。
黝黑的洞内忽然传出了一阵苍老而又无力虚弱的声音:“乖乖,不要到外面乱跑,还是
回到家里玩。”
话声一落,长绳一紧一收,“咻”的猴子凌空被拉回洞内。
“吱吱”之声还未停之前,洞内又传出了齿轮的转动声。
一会儿,森林又恢复了宁静,就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三手苍白,掌冰冷,刀漆黑。
傅红雪不但掌心上全是汗水,额上也沁出一粒粒的冷汗,他已被这无形的剑气压得快透
不过气来。
追风叟仍双手垂着,脚步仍似动未动,天地间一片肃杀,空气越来越浑浊。
傅红雪的呼吸也越来越急越粗,他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再撑过半炷香的时间。
可是他已无法动了,就算能动,一动就是死。
不动又如何?不动也是死。
这时叶开和苏明明已踏上了往拉萨的路途。
日正当午。
大地一望无际,砂砾闪耀如金。
大地无情、荒寒、冷酷、酷寒、酷热,可是这一片无情的大地,也有它的可爱之处,就
像是人生一样。
人生中虽然有许许多多不如意的事,许许多多不能解释的问题。
但是人生毕竟还是可爱的。
叶开和苏明明并肩站在这一片荒漠上,眺望着阳光照耀的大地。
“再走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那个地方了。”苏明明说。
“什么地方?”叶开问:“猴园?”
“死颈。”
“死颈?”
“那儿是往拉萨的必经之地。”苏明明的目光落在远方:“也是传说妖魔鬼怪出现的地
方。”
发表于2009-10-13
水晶盆里装的不是水,而是很香的清茶。
“今天我们的宵夜是吃虾和蟹,只有自己亲手剥虾和蟹,才能真正领略到吃虾和蟹的乐
趣。”王老先生说:“也只有用清茶洗手,才能洗掉手上的腥气。”
金鱼看着他,忽然问:“杀人呢?”
“杀人?”王老先生显然还没有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杀人是不是也跟吃虾和蟹一样?也要自己亲手去杀,才能领略到其中的乐趣?”
这句话问得很绝,王老先生回答得也很妙。
“那就得看了。”王老先生说。
“看什么?”
“看你要杀的是什么人?”他说:“有些人你不妨要别人去杀,有些人却一定非要自己
亲手去杀不可。”
“杀完之后呢?”金鱼又问:“如果你亲手去杀,杀完了之后要用什么才能洗掉你手上
的血腥气?”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人愿意回答。
王老先生用一块纯丝的白中擦干了手,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人那条灿烂的水晶通
道。
他没有招呼金鱼,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也会跟他一起进去的。
水晶通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金鱼当然很想知道,所以她很快地就跟进去了。
——她进去是否也跟刚刚进去的三个人一样,再也不会复返?通道的入口门,建造得就
像是一个长形的米斗,越到底端越小,到了尽头时,已经收缩成一个两尺见方的洞。
像金鱼这种身材的人,要钻进去却不太容易,所以通道开始虽然也有孔明灯照射,但到
一半时,就已没有灯光了。
一走进去什么都看不见了,甚至连自己的手指都不见了。
——王老先生为什么要把这条通道建造得如此神秘?王老先生一走人水晶通道后,他的
脚步不快,但也不太慢,他一下子就隐没在拐角的黑暗里。
金鱼虽然在王老先生走入通道后,立即跟进去,但是她和他很快就隔了一段距离,她看
了看前面黑暗处,正想摸索着往前走时,忽然听见王老先生的声音。
“你最好不要一直再往前走。”
“为什么?”金鱼问。
“因为这条通道不是直的。”王老先生的声音从黑暗中发出:“这条通道一共有三十三
曲,如果你一直往前,一定会撞上墙壁,碰扁了你的鼻子。”
他的声音又淡淡地接着说:“我知道你也许不相信,从外面看,这条通道确实像笔直通
到底的,如果你不信,不妨试一试。”
金鱼没有试,因为她知道黑暗总是会让人造成很多错觉,会让人认为“直”是“曲”,
“曲”是“直”。
会让人曲直不分,会让人碰扁鼻子。
她虽然年轻,可是她也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多别的事也和黑暗一样,也会让人造成错觉,
让人曲直不分。
譬如说,二种似是而非的伪君子的道德观,就是这样子的。
金鱼没有这种观念,她不想做这种事,她既不想让人碰扁鼻子,也不想碰扁自己的鼻
发表于2009-10-13
“哦?”
“藏人要出入死颈时,都是结伴成群而行。”苏明明说:“还必须沿路丢冥纸。”
“为什么?”
“收买那些鬼怪。”
叶开笑了:“想不到妖魔鬼怪也贪财。”
苏明明将目光从远方收回,转头看着他:“走或是不走?”
“什么走或不走?”
“走就是我们在这里等,等到有人要过时,结伴一起过。”苏明明说。
“不走就是回头,回到小镇上去?”叶开说。
“是的。”
叶开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将视线透过风沙,望向远方的群山,看了很久,才说一
个字。
“走。”
“真的?”
“真的。”
“好。”苏明明说:“那我们就在这里扎帐篷,等人来。”
“不,我们现在走。”叶开慢慢他说。
“现在走?”苏明明一怔:“就我们两个人?”
叶开点点头。
“从来没有人敢像我们这样就两个人走过‘死颈’的。”苏明明说。
“现在有了。”叶开一笑:“凡事都有第一次,我们就创个纪录,不是一件很过痛的事
吗?”
“是过瘾。”苏明明说:“死了更过瘤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已随着叶开走向“死颈”。
每个人心里也有个“死颈”,一个很难穿过去的死颈。
如果你一定要穿过去,就一定会伤到这个人的心。
心中有死颈,人伤心。
人在死颈中,就不会伤心了。
伤心的人有时会想死,可是人死了就不会再伤心。
只有死人才不会伤心。
四空气凝结,天地问一片肃杀。
宇宙万事万物都仿佛已静止不动了。
追风叟不动,傅红雪更不会动。
但不管天地问怎么样,太阳始终都是在动。
只是动得缓慢很缓慢而已,所以本来无法直接照进来的阳光,也慢慢地从窗户外照了进
来。
群山环插,壁立千切,青天如一线,道路如羊肠。
一线青天在危岩灰石的狼牙般锐角间,羊肠曲路也崎岖险恶如狼牙。
叶开他们已到了死颈。
插天而立的山岩危石,也像是群狼在等着择人而噬,无论谁走到这里,都难免会惊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