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他们两个笑着走人,也看了看四周,然后花满天才走上前,笑容温柔而亲切地对傅红雪
说:“你们这两天辛苦了!”
“还好。”傅红雪冷冷地应着。
“昨夜睡的好不好?”
“睡得着,吃得饱。”
“能吃能睡就是福气。”花满天笑着说:“只可惜有福的人,命总是短了一点。”
“哦?”
花满天笑着看看傅红雪:“阁下看来不像是个短命的人,做的事偏偏都是短命的事。”
傅红雪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阁下想不想做个既有福气,又长命的人。”
“哦?”傅红雪冷笑一下,又说:“那么她?”
“她?”花满天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风铃:“那就看阁下的意思了。”
“怎么说?”
“阁下如果不想有累赘的话,我保证阁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走。”花满天笑着说:
“如果阁下想藏娇的话,那么万马堂一定有阁下的金屋了。”
“就吗?”
“是的。”
傅红雪冷冷地将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当然还是停留在花满天脸上:“你们费
了这么多的精神,为的只不过是我回万马堂?”
“三老板怕阁下在外吹风受凉的。”花满天笑着说:“三老板的心意,希望傅兄能知
晓。”
“我知道。”
话声一落,傅红雪的人已飞起,那把漆黑的刀也已出鞘了。
他攻的不是花满天,也不是那个很斯文很秀气的人,而是离他最远的简单。
外表越凶恶的人,内心一定越懦弱,尤其是这个拿着大剪刀的简单。
他凶他恶,他拿着大剪刀,为的只不过是要掩饰他内心的害怕。
来的这七个人之中,武功最弱的一定是他。
这一点,傅红雪无疑看得很准,在他的人还未到达简单面前时,他已看见了简单那黑色
的眼珠里,有了白色的恐惧。
惨叫声几乎是和刀声同时发出的,刀光一闪,就看见简单额上出现了一道血丝,然后他
眼里的那一抹白色恐惧就慢慢地扩散了。
在敌多我寡的情形下,最先攻击的对象,本应该是对方最强的那一个人。
“抓蛇抓七寸,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傅红雪当然知道,可是他为什么要先攻对方最
弱的一环呢?
风铃不明白傅红雪为什么会这么做?花满天他们也不懂。
在这一堆人中,似乎只有那个很斯文很秀气的人知道傅红雪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敌人实
力未弄清之前,为了抢攻,而攻击对方最强的一环,元疑是加速自己的死亡。
因为对方的实力究竟有多大?是否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强?或是根本不堪你一击?这些你
根本就不知道,而冒然地就去攻击对方强者,无疑是将自己推到悬崖旁。
在这种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攻击对方最弱的一环,因为你知道一定可以将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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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不问又怎能对得起自己呢?
“我忘了什么?”
“你好像忘了请人喝酒是要银子的。”
“银子?”叶开说:“你看我身上像不像带着银子的人?”
“你不像。”萧别离笑着说:“你简直就像是十个穷光蛋的组合体。”
“幸好请客并不一定要用银子。”叶开悠然他说。
“不用银子,用什么?”
“挂帐。”叶开笑了:“你难道忘了我在这里是可以挂帐的?”
“挂帐?”萧别离说:“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一次挂,二次也是挂,一年挂,十年也是挂。”叶开笑着说:“况且我也没有倒过
帐,欠帐就付,算是好客,既然是好客,就应该多让他挂些帐,对不对,萧老板?”
这是什么歪理?这种歪理也只有叶开先生说得出来。
碰到这种人,你说萧别离怎么办?
只有苦笑。
除了苦笑外,萧别离还能怎么样呢?
这时一直沉默在痛苦深渊里的傅红雪忽然开口了。
“我说请喝的喜酒,并不是指我的喜酒。”
“我们知道。”
这四个字,叶开和萧别离几乎是同时说出的,他们说完后,都互望会心一笑,然后萧别
离才又说:“你所说的喜酒是指叶开和丁灵琳的。”萧别离说:“只要叶开和丁灵琳结婚,
他们的喜酒,你请。”
“是的。”傅红雪用一种很平静的口气对叶开说:“我一生中从不请人喝酒,但是只要
你结婚,我一定请。”
傅红雪并不是没有喝过酒,他喝过,在一个靠皮肉生活的女孩子家里连醉了四五天。
那一次他会喝、会醉,当然是为了情。
也唯独情,才令他那么痛苦。
但从那一次喝醉后,他就再也没有沾过一滴酒。
他一直认为酒固然能麻醉人的痛苦,但清醒后,痛苦却依然存在,而且更深了。
宿酒未醒,愁已醒。
——只要喝过酒的人,大概都会有过这种情形吧?

酒在杯中,杯在叶开的手中,他一边喝酒,一边看萧别离在排骨牌。
萧别离缓缓地将骨牌一张一张地排成八卦,双眼有神地盯着骨牌,他那张清癯、瘦削、
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仿佛很沉重,过了很久,他才仰面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你看出了什么事?”叶开忍不住地问:“你真的能从这些骨牌上看出很多事?”
“是的。”
“那么你今天看出了什么?”
萧别离没有马上回答,他端起了金杯,缓缓地喝着,目光透过了墙壁,而落在遥远的地
方,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杯子,才开口:“有些灾祸是避不开的,绝对避不开的……”
“灾祸?”叶开不解:“什么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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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击倒。
打倒一个,就消灭对方一分力量,双方的比数就会越来越近。

就在傅红雪起身飞起,那位很斯文很秀气的人嘴角突然浮出了一丝笑意。
等傅红雪落下,刀挥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时,那很斯文很秀气的人的双手忽然一
扬,数道乌黑的寒光,由他手中飞出,射向傅红雪那宽坚的后背。
在这同时,那本来很悠闲的“叮当双胞”,也忽然出手了。
两根如灵蛇般的长鞭,无声无息地从叮哨兄弟手中游出,灵活地卷向傅红雪的咽喉。
背后有强劲的暗器在侍候着,左右有灵蛇般的长鞭在等待着,傅红雪的所有退路都已被
封死了。
但这些却都不是最主要的攻击力量,他们这么攻击,为的只是要让那一直躺在树荫下的
西门帅那把“阴魂剑”,能顺利地刺入傅红雪的小腹。
如果不低头,人是无法清楚地看见眼前地上的动静,然而傅红雪不愧为傅红雪。
他早已凭着“奇异的本能”算出真正的危险在那里。
他虽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人虽然已无法在一瞬间跃起,但是却做了一件令大家都吓
了一跳的举动。
他整个人忽然蹲下,忽然迎向那正要刺出的“阴魂剑。”
眼见傅红雪突然蹲了下来,西门帅一愣,但手中的“阴魂剑”,仍然很快地刺了出去。
只可惜这么一楞,就已给了傅红雪一条生路了。
傅红雪蹲下,就是要西门帅一愣,只要他一愣,手中的“阴魂剑”稍微停顿,那么傅红
雪那把漆黑如死亡的刀,就有机会迎着剑尖而切下。
没有响声,也没有刀声,只有火花。
火花也不灿烂,只有那么一两点星星之火似的,西门帅就看见自己的剑忽然一分为二,
然后就听见刀砍入骨头的声音。

这一次的攻击看来又是傅红雪赢了。
可是就在他的刀锋砍入西门帅的骨头时,傅红雪的脸上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被砍的不是他,他明明又胜了这一次,为什么脸上会有恐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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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边城刀声》第三部 她的扳复
第九章 最古老的欲望
一 傅红雪恐惧的并不是这一战的胜败,或是生死,他恐惧的是,他终于发觉他们今天来的
目的了。
当傅红雪蹲下,当他的刀锋迎向西门帅的“阴魂剑”时,那本来是卷向他的咽喉的两根
鞭子,忽然凌空一抖,抖向那数道乌黑的光芒。
“啪哒,啦哒!”的两下,鞭尾击中暗器,将暗器卷向站在门口的风铃。
一直站在旁边的花满天和云在天,这时也抽出了剑,剑花一抖,人随剑花,飞向风铃。
凌空转向的鞭尾,又是“啪哒”的响着,然后又如灵蛇般的卷向风铃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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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萧别离将目光收回,停在叶开脸上:“天灾难测!”
他叹了口气,接着又说:“你知不知道天上有一种流星拖着一条很长很长的尾巴?”
“知道。”叶开说:“这种流星就叫彗星。”
“彗星。”萧别离说:“她每隔七十六年出现一次,每次出现时,都会给人间带来很大
的灾害。”
“彗星一出现,就会带来灾害?”叶开说:“什么样的灾害?”
“不知道。”萧别离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灾害,都将是人间的不幸。”
叶开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昨夜看到了那颗彗星。”
“我也看到了。”萧别离说:“她那灿烂的光芒,真是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这次将目光停留在远方的是叶开,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这一次不知道这颗彗星会给
人间带来什么样的灾害?”
“不管是什么样的灾害,都与我元关。”傅红雪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错了。”萧别离看着傅红雪说:“骨牌的迹象,正显示着这次灾害与阁下有关。”
“和我有关?”傅红雪冷笑一下,满脸不信的神情:“骨牌如果真的那么灵,这么准,
你为什么不替自己——”
傅红雪忽然将话停住了,他的眼睛直盯着大门,叶开也在看着大门。
门口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只有一个人站在那儿,一个穿着劲装的人,他看了看叶开和
傅红雪一眼,然后上前了一步,开口说:“恕在下冒昧请教,不知两位是不是傅公子和叶公
子?”
“我是叶开。”叶开说:“有事吗?”
“在下主人想请两位今夜移驾过去一叙。”
“你家主人是谁?”
“三老板。”穿着劲装的人微笑着:“万马堂的三老板。”
“万马堂的三老板?”叶开微愣了一下。
万马堂不是已荒废了吗?怎么又会跑出一个万马堂的三老板?
“请问万马堂的三老板是谁?”叶开说。
劲装的人一怔,看看叶开,然后又笑了,这次他是真的笑了,看他的神情就仿佛每个人
都应该知道万马堂的三老板是谁。
“三老板就是马空群。”他笑着说。
此话一出,不要说是叶开,就连傅红雪都愣住了。
马空群?
马空群十年前就已死了,死在万马堂里,死在叶开眼前,现在又怎么可能出现呢?
难道是另外一个马空群?
萧别离也感到奇怪,他开口问穿着劲装的人:
“是哪个马空群?”
“萧老板怎么大白天的就喝醉了?”劲装的人笑了笑:“当然就是你的好友马空群,我
家三老板的千金还时常到这里来找你聊天。”
越说越令叶开吓一跳,他张大了眼睛问:“三老板的千金是不是叫马芳铃?”
站在门口的人又笑了:“是的。”
这是怎么一回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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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都已死掉的人,怎么可能会请客呢?

“回去告诉三老板,我们准时赴约。”叶开对着劲装的人说。
“谢谢。”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时,叶开脸上的惊愕还未退尽,傅红雪也是一样。
萧别离却面带沉思的凝望远方。
叶开猛然喝了一杯酒后,才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萧别离也喝了一杯酒:“看来这次的灾难,果然和两位有关。
正如骨牌所显示。”
“你认为这就是这次彗星所带来的灾害?”叶开又恢复了笑容。
“希望不是。”萧别离淡淡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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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第二章 时光倒流>>
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
第二章 时光倒流

已死了十年的马空群怎么可能具名出面请客呢?
或者这个马空群是另外一个马空群?
请客地点是在“万马堂”,已成破瓦残壁的万马堂是宴客的场所吗?
种种的问题,只有等到了晚上,到了万马堂才能解开。
万道彩霞从西方迸射出,万马堂就在落日处,叶开遥视着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
既是如此,人又何必斤斤计较?又何必去争那些虚无的名利呢?
争如何?不争又如何?
叶开感慨地叹了口气,正想迈步时,忽然发现从他来的方向有一条人影缓缓地朝他走了
过来。
傅红雪再往前走。
他走得很慢,可是并没有停下来,纵然在前面等他的是死亡,他也绝不会停下来。
他走路的姿态怪异而奇特,左脚先往前迈出一步,右脚再慢慢地跟上去,看来每一步都
走得很艰苦。
可是他已走过数不尽的路途,算不完的里程,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
——这么走,要走到何时为止?
傅红雪不知道,甚至连想都没有去想过,现在他已走到这里,前面呢?
前面真的是死亡?
叶开凝望着傅红雪,他忽然发现傅红雪走路时,目光总是在遥望着远方。
——是不是远方有个他刻骨铭心、梦魂萦绕的人在等着他?
如果是这样,他的眼睛又为什么如此冷漠?
纵然有情感流露,也绝不是温情,而是痛苦、仇恨、悲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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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一下笑容。
“错了?什么错了?”花满天问:“你是说三老板的好意错了?”
傅红雪没有马上回答,他将目光落到温如玉的脸上,然后才开口:“你错了。”
“我错了?”温如玉又是一怔:“我哪里错了?”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刚刚在空中双掌互错时,我没有看出破绽?或是认为就
算我看出,也无法攻破它?”
温如玉当然知道自己招式里的破绽,但是他知道傅红雪,或是任何人都无法在破绽露出
的那一刹那间攻破,所以对傅红雪的话,他只是淡淡地笑着。
可是就在他的笑容刚绽放时,他忽然看见刀光一闪,然后就听见了惨叫声。
傅红雪忽然拔刀,刀锋从胁下一个很奇怪的部位挥出,砍的并不是温如玉,而是另一边
的云在天。
等云在天发出惨叫声时,傅红雪的刀已入鞘了,温如玉的脸色也变了,变得苍白如雪。
傅红雪依然冷冷地看着温如玉:“你是不是错了?”
刚刚的刀光一闪,刚刚的一刀挥出,砍的虽然是云在天,可是温如玉已看出这一招正是
破解他刚刚那一招破绽的唯一招式。
“我错了。”温如玉终于承认了。
“刚刚我没有用那一招,并不是因为我不会,或是抓不准时间。”傅红雪慢慢他说:
“我没使出,是因为那时已于是元补了,贸然使出,说不定会使‘叮当双胞’因惊慌而提早
杀掉风铃。”
温如玉的额头已有汗珠沁出,花满天突然上前一步,大声他说:“纵然你没有使出那一
招,风铃还是已落入我们的手里。”
傅红雪的回答,并不是对着花满天,而是对着温如玉说:“有一种人天生具有野兽的追
踪的本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
“我知道。”温如玉说。
“好。”傅红雪冷冷他说:“那么你已可以死了。”
刀锋破空时,温如玉的人已飞上了屋顶,他的轻功在江湖上,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只
可惜他碰到的是傅红雪。
他一上屋顶,脚尖一沾屋瓦,正准备借力再倒翻而出时,他就听见了一阵很尖锐的风
声,就感觉到双脚一凉,等到他的人翻出时,他正好看见自己的一双脚还停留在屋顶上。

花满天从来也没见过那么奇诡的刀法,只见刀光一闪,只见傅红雪的手仿佛轻轻淡淡地
挥了一下,已逃六七丈远的温如玉双腿就忽然一断,人就忽然凭空落了下去。
花满天想逃,无奈双腿已不听话了,他甚至听见自己牙齿在打颤的声音。
傅红雪慢慢地回过身,慢慢地将目光盯在花满天的脸上。
“今天我不杀你。”傅红雪说:“但是我要你带一句话。”
“什……什么话?”
“回去告诉三老板,不管他是谁,我一定去找他。”傅红雪冷冷他说:“叫他最好以本
来面目见我。”
“我……一定带到。”
野兽中最有追踪本领的是野狼,最会逃避追踪的也是野狼。
发表于2009-10-13
已经事隔多年了,他为什么还不能忘怀呢?
夕阳西下。
人在夕阳下。
万里荒寒,连夕阳都似已因寂寞而变了颜色,变成一种空虚而苍凉的灰白色。
人也一样。
傅红雪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柄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苍白与漆黑,岂非都正是最接近死亡的颜色。
死亡,岂非就正是空虚和寂寞的极限。
傅红雪那双空虚而寂寞的眼眼里,就仿佛真的已看见了死亡。
难道死亡真的就在落日处?
落日马场万马堂!
傅红雪在看着远处的万马堂,叶开也在看。
天色更暗,可是远远看过去,还可以看见一点淡淡的万马堂轮廓。
万马堂真的是死亡吗?
叶开不禁又想起十年前在同样的山路上,同样的要去万马堂,只不过那次是坐车,这次
是走路而已。
在当时,叶开坐在马车上,荒原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奇异的歌声。
歌声凄恻,如位如诉,又像是某种神秘的经文咒语。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一人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
“天皇皇,地皇皇,泪如血,人断肠,一人万马堂,休想回故乡。”
夜色渐临。
荒原上显得更苍凉、更辽阔,万马堂已隐没在元边无际的黑暗里。
已经过了十年了,可是那凄恻悲厉的歌声仿佛还在夜风里回荡。
荒野寂寂,夜色中迷漫着黄沙,叶开望着风沙中的远方,笑了笑,笑着说:“昔日万马
堂有窖藏美酒三千石,不知今日的万马堂是否也有佳酿?”
这句话仿佛是在问傅红雪?又仿佛是叶开在喃喃自语?
傅红雪不但听见,而且也回答了。
“我只知道马空群已死了,十年前就已死了。”傅红雪淡淡他说:“今夜我们本不必去
的。”
“但是我们会去。”叶开笑着说:“因为我们要看看今日的马空群是谁?是死而复活?
还是另有其人?”
叶开的笑容仿佛永远不会疲倦,他笑了笑,又说:“既有马空群,不知云在天、公孙
断、花满天,还有那位三无先生乐乐山,是否也都健在?”
这些人明明都已死了,叶开为什么还说他们是否健在呢?
是不是他已知道了某些事?
夜风在呼啸。
风中有黄沙,有远山的木叶芬芳,还有一阵车辚马嘶声。
听见这阵马蹄声,叶开笑得更愉快了。
“对,这才有万马堂的气派。”叶开说:“没有车马接客,这万马堂就未免显得太小气
发表于2009-10-13

如果说傅红雪是一匹狼的话,那么“叮当双胞”无疑也是狼。
没有痕迹,没有线索,没有目击者。
天色已渐渐暗了,暗淡的天空中,已出现了灰蒙蒙的星辰。
傅红雪没有找到风铃,也没有找到“叮当双胞”,他已经找了一天,没有吃过一点东
西,没有喝过一滴水。
他的嘴唇已干裂,鞋底已被尖石刺破,小腿肚上每一根肌肉都在刺痛。
可是他还在找。
当然还要找,不管怎么样都要去找,就算找上天堂、找下地狱、找上刀山、找人油锅,
也一样要去找。
可是往哪里去找呢?
可是又怎能不找呢?
就好像月宫中的吴刚在砍那棵永远砍不倒的桂树一样,虽然明知砍不倒,也要砍下去,
直到砍倒为止。
砍得倒吗?
——砍不倒的树,找不到的人,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为什么一定要找她呢?
她又不是他的女人?也不是她的亲人,或是……朋友,为什么会那么急着要找到她呢?
她是个要来杀他,要来报仇的人,就算找到了她,将她救了回来,又能怎么样?
等她伤好了,等她有了机会,然后一刀杀了他?
苍穹里已升起了昨夜的星辰。
从傅红雪现在站着的地方看过去,很容易就可以看到山中的小木屋。
在昨天以前,小木屋中还充满温馨,然而现在呢?
找了一天,傅红雪实在已很累了,他也实在没有地方去,不得不回到了小木屋。
最主要的是,他希望风铃能自己脱困,而跑回了小木屋。
可能吗?
傅红雪不禁苦笑了,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就在他的笑容刚从嘴角漾出时,他忽然发现小木屋中有灯光透出。
他记得很清楚,白天走的时候,根本没有点灯,现在为什么会灯光透出呢?
是不是风铃已脱困回来了?
傅红雪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距离小木屋还有十几丈时,就听见了木屋里传出的声
音。
一种无论谁只要听见过一次就永远难以忘记的声音。
一种混合着哭、笑、喘息、呻吟的声音,充满了邪恶与激情。
一种就算是最冷静的人听见也会忍不住要血脉贪张的声音。
傅红雪又冲过去,一脚踢开了门。
门一开,他的心立刻沉下去,怒火却冲上了头顶。
——这简朴的小木屋,已经变成了地狱。

人间地狱。
发表于2009-10-13
了。”
话声刚完,一辆八马并驰的黑漆大车,已从夜色中出现尼停在叶开、傅红雪面前。
同样的马车,和十年前接叶开时的马车一模一样,就连那拉车的八匹马,都仿佛未曾老
过,车上斜插着一面白绫三角旗,旗上依然绣着五个大字。
“关东万马堂。”
叶开在看着这面旗时,车上的门已打开,已走下一个人,一个一身白衣如雪的中年人。
看见这个人,叶开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双眼惊愕地看着这个人。
傅红雪的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他的表情也变了,他直勾勾地看着这个一身衣白如雪的
中年人。
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他的出现会令叶开他们露出这种表情?
这个白衣如雪的中年人一下马车,立即长揖笑着说:
“在下云在天,因事来晚一步,盼两位见谅。”
这个人居然是云在天。
怎么可能?
明明已死了十年的人为什么又会出现?
这个云在天是人?是鬼?
他的样子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依旧是圆圆的脸、面白微须,不笑时还是令人觉得很可
亲,年纪依旧是四十岁左右。
就算十年前他没有死,现在也该有五十岁了,样子也该变了,就算他保养得法,那岁月
的风霜,多多少少也会留在他脸上。
可是没有,他的脸依旧光滑如镜,依旧白白胖胖的。
叶开不是吓呆了,而是傻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已死了的人能再复活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却又摆在叶开眼前。
夜风袭过,吹起了云在天的白衣衫,在此时此刻,在叶开眼中看来,云在天就仿佛是寒
夜里出现的幽灵,令他不觉打了个冷颤。
傅红雪看着云在天,忽然上前一步,忽然问:“你是云在天?”
“是的。”
“那么十年前死的云在天又是谁?”
云在天一愣,一脸不解的样子,他疑惑地看着傅红雪:“我死了,十年前已经死了?”
“云在天十年前已经死了。”傅红雪一字一字他说。
“死在何处?死在何人手里?”云在天问:“是死在你刀下吗?”
“不是。”傅红雪说:“死在马空群剑下。”
“三老板马空群?”云在天忽然笑了起来:“傅公子真会说笑话,在下差点让阁下唬住
了。”
傅红雪还想开口,叶开忽然也大笑了起来,笑着拍拍云在天的肩膀。
“你接客来迟,这是傅兄给你的一点小小惩罚。”叶开笑着说:“云兄不会见怪吧?”
“怎么会呢?”云在天说:“接客来迟,本就该罚。”
明明是事实,叶开为什么要隐瞒?
发表于2009-10-13
云在天望着叶开,笑着又说:“阁下一定是叶开叶公子。”
“你认得我?”叶开注视着云在天脸上的神情。
“还未识荆。”云在天神色平静他说。
——十年前已经见过了,为什么说不认识呢?
“既不认得,怎知我就是叶开?”
“阁下年纪虽轻,却以一人之力揭发了上官小仙的秘密,破了金钱帮,这种事情又有哪
个不知?哪个不晓?”云在天笑着说。
这些事发生在几年前,也就是马空群他们死后才发生的事,如果云在天十年前死了,又
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
但是他明明已死了。
可是现在这云在天一点也不像是个死人,也不像是别人易容装扮的。
如果是易容的,一定逃不过叶开和傅红雪的眼睛。
“请上车。”云在天说。
叶开微笑着答礼,欲上车前,忽然回头看着傅红雪说:“你是不是和十年前一样,走着
路去?”
傅红雪没有说话,他用动作来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的左脚先迈出一步,然后右脚再慢慢
地跟上去,他又用那怪异而奇特的步法走向夜色里。
“他不坐车?”云在天问。
“他喜欢走路。”叶开笑着回答。
看着渐渐走远的背影,云在天说:“他的腿好像有点毛病?”
“那是腿部麻痹症,从小就有了。”叶开说:“所以又叫‘小儿麻痹症’。”
“小儿麻痹症?”
车厢中舒服而干净,至少可以坐八个人,现在却只有叶开和云在天两人。
“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客人?”叶开双手当枕地靠在车壁上。
“应该还有三位。”云在天说:“不知道花堂主请到了没有?”
“花堂主?”叶开眼里亮起了光芒:“花满天花堂主。”
“你认识他?”
“本应该认识的。”叶开笑了笑:“只可惜我晚来了十年。”
“这话怎讲?”
“如果我早来了十年,不就认识了吗?”叶开笑眯眯地看着他。
“该认识的总会见面。”云在天说:“早晚都一样。”
“对,这句话说对一大半。”叶开说:“不知这辆车上是否备有美酒?”
“有,当然有。”云在天笑着说:“有如此佳客,又怎能无酒?”
云在天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个水晶杯,和一瓶仿佛是竹叶青酒。
一拔开瓶盖,酒香立即四溢,叶开深深吸了口气,满足他说:“这是四十年陈的竹叶
青。”
“闻气已知年份,好,看来叶公子一定是酒中高手。”云在天一边倒酒,一边说。
“爱喝倒是真,高手恐怕未必。”叶开说。
接过酒杯,叶开并没有立即喝,他先将杯口靠近鼻子闻了闻,等酒香入喉后,才一口喝
光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