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我不一样。”张福已经有点发急:“我有要紧的事。”
“我只问你,现在你是不是已经进来了?”王老先生依旧很慈祥地问。
“是。”张福心里虽然不服,可是再也不敢强辩。
“刚才我有没有叫你坐下来陪我喝杯酒?”王老先生又问。
“有。”
“你有没有坐下来?”
“没有。”
“你有没有陪我喝一杯?”
“没有。”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的,我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
“我记得。”
“那么你当然应该记得,违背我命令的人应该怎么办?”
说过了这句话,王老先生再也不去看那张诚实而丑陋的脸了,就好像这屋子里已经不再
有张福这么一个人存在。
张福的脸已经变成了像是张白纸,紧握的双拳上青筋一根根凸起,看起来就好像恨不得
一拳往王老先生的鼻子打过去。
他没有这么做,他不敢。
他不敢并不是因为他怕死,他不敢只因为四年前他已经娶了妻子,他的妻子已经为他生
了个儿子。
一个又白又胖又可爱的儿子,昨天早上才刚刚学会叫“爸爸”。二
晚年得子的张福,额上已沁出了一粒粒比黄豆还大的冷汗,他用那双青筋凸起的手,从
身上拔出一把刀,刀锋薄而利,轻轻一刺就可以刺入人的心脏。
如果是四年前,他一定会用这把刀往王老先生的心口上刺过去,不管成败他都会试一试
的。
可是现在他不敢,连想都不敢想。
——可爱的儿子,可爱的笑容,叫起“爸爸”来笑的多么可爱。
张福忽然一刀刺出,刺入自己的心脏,他倒下去的时候,眼前仿佛忽然出现了一幅美丽
的图画。
他仿佛看见他的儿子在成长,长成为一个健康强壮的少年。
他仿佛看见他那虽然不大美丽,但却非常温柔的妻子正为他们的儿子挑选新娘。
虽然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他临死前的幻像,可是他偏偏又相信这是一定会实现的。
因为他相信“公正”的王老先生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他的妻子和儿子,他相信他的死已经
有了代价。
王老先生依旧很慈祥地喝着水晶杯中的葡萄酒,他连看都没去看他这个忠心的属下,直
到张福刀口中的鲜血开始凝结时,他才轻轻地叫了声:
“吴天。”
过了半晌门口才有人回应:“吴天在。”
他回答得虽然不快,也不算太慢,门虽然开着,可是他的人并没有进来。
因为他不是张福。
他和张福是绝对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王老先生说过的话,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一句,也没
发表于2009-10-13
“马空群又复活了?”萧别离说。
“不止是他,公孙断、花满天、慕容明珠……所有十年前有关的人物都复活了。”叶开
说:“除了小镇上的那些暗桩。”
——暗桩,就是指张老实、李马虎那些人。
“你看清楚了?”萧别离不信他说:“会不会是别人易容的?”
“我这是什么样的一双眼睛?”叶开指着自己的眼睛:“如果是易容乔装的,绝对逃不
过我的眼睛。”
“会不会是双胞兄弟?”苏明明插口说。
“一个人还有可能,但是那么多人……”叶开摇摇头。
萧别离拿起酒杯,缓缓地喝着,双眼凝注着对面的墙壁,目光透过厚厚的墙,而落在一
个不知名的地方,过了一会,他才开口,他声音就仿佛从那个不知名的地方传送过来。
“在冥冥之中,有一股人类无法想象的神秘力量存在。”萧别离缓缓他说道:“甚至在
还没有人类,盘古还没有开天之前,这股神秘的力量就已有了。”
叶开在听,苏明明却在问:“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没人知道。”
萧别离摇摇头,将目光收回,然后猛干了杯中酒。
“马空群他们这次的复活,唯一解释,就是受了那股神秘的力量在操作。”萧别离说:
“我甚至怀疑,这股神秘的力量和这每七十六年出现一次的彗星有关系。”
“为什么?”叶开问。
“你记不记得近百年来,最惨烈最轰动的一次战役是哪一次?”萧别离说。
“太平山血役。”叶开说。
“太平山五百豪杰,本就是忠肝义胆的英雄豪杰,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变成杀人不眨眼
的狂徒?”萧别离说:“你知道原因吗?”
“也许他们吃错药了。”叶开笑了笑。
“四百多个人一起吃错药?”
叶开耸了耸双肩,又笑笑。
“那一夜若不是为首的连一方和他四十九位结拜兄弟还清醒的话,后果真不堪设想。”
——那一夜连一方和四十九位结拜兄弟正在夜饮时,忽然发觉四百多位的弟兄,个个眼
睛发红,口吐泡沫,举刀挥舞,每个人的神情都好像已发了狂的野兽般冲了过来。
——那一战从午夜杀到天明,光是流到地上的血,就足以集成一条河。
——连一方他们一边杀着,一边掉着眼泪,又有谁能忍心杀自己同甘同苦的弟兄?可是
他们已无可奈何,不杀他们,江湖势必因他们而遭劫。
——据后来收尸的人说,连一方的身上共有三百多处刀伤。
——大亮时,天空里就飞满了嗡嗡作响的苍蝇,站在山脚往上看,满山都是红色的,山
脚到山顶堆满了尸体,凤中充满腐尸的臭味。
苏明明不禁伸手掩鼻,就仿佛她已闻到了当年那一战的腐尸味。
叶开虽然没有像她那样,但他心里明白,只要再听一会儿,保证一定会大吐特吐,幸好
萧别离没有再说下去。
他喝了口酒,叹口气,才缓缓地问:“你知不知道太平山那一战,是多少年前的事?”
“七八十年?”
发表于2009-10-13
“七十六年。”萧别离说:“正确时间是七十六年三个月又过七天。”
叶开眼睛一亮:“那一年也是蓄星出现的年份?”
“是的。”萧别离说:“那一夜彗星正好由太平山巅出现。”
“你的意思是,太平山那些好汉会在一夜之间发狂,是受了这颗彗星的影响?”叶开问
萧别离。
“是叁星影响了那股神秘力量,而那股力量操作了太平山那些好汉。”萧别离喝口酒,
注视着叶开。
叶开一边思索,一边倒酒,他从不相信鬼神之论,却相信在冥冥之中是有一股神秘力
量,但要他相信这股力量能达到萧别离所说的那种程度,他又怀疑了。
况且这股力量又和每七十六年出现一次的彗星息息相关,这种事实在……
可是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马空群他们为什么会复活呢?难道是这股神秘力量在操作?

傅红雪是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吵醒的,他一睁开眼睛,左手立即握紧刀鞘。
敲门声还在响,门外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傅兄,傅兄,你睡着了吗?”
听见这个声音,傅红雪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听得出这个声音是谁。
“阁下进入别人的房间,一向不是有很多种方法吗?”傅红雪冷冷他说。
敲门声顿了顿,然后就响起了一阵轻笑,一条人影利落地从窗外掠了进来,一落地,立
即作揖,陪笑他说:“我是怕打扰到傅兄的——”
“你已经打扰了。”
人影一从窗口飞进,傅红雪就已坐起,他冷冷地看着这个一身华服打扮的慕容明珠:
“什么事?”
“昨夜的那阵歌声,我也听到了。”慕容明珠说。
“哦?”
“我本想跟着傅兄一起去看。”慕容明珠轻轻他说:“谁知道我还没有出房门,就听见
我身后有人在说话:,少管闲事’。”
傅红雪冷冷一笑:“原来慕容公于这么听话。”
慕容明珠尴尬地笑笑:“声音一起,我立即回身,但是没有看到人,我连换了十几次身
法,始终见不到那个说话的人。”
“你听得出是谁吗?”
“没听过。”慕容明珠说:“只知道是个女的。”
“女的?”傅红雪一怔。
“声音很年轻。”
傅红雪想了想,抬头看着慕容明珠:“你就专程来告诉我这件事?”
慕容明珠又笑了笑:“等我想去找你时,已经看不到你了,正当我想回房时,忽然发现
一条人影闪进马芳铃的房间。”
“你怎么知道马芳铃住在哪个房间?”傅红雪目露厉光地盯着他。
“我……”慕容明珠又尴尬地笑笑说:“不瞒傅兄,我这次到边城来,本就是希望能接
近马芳铃,能——”
“能当上万马堂的乘龙快婿?”傅红雪冷冷一笑。
发表于2009-10-13
吴天在听。
“白依伶长得那么像马芳铃,万马堂的人十年前明明都已死了,为何十年后又都活生生
地出现?”王老先生说:“这些问题叶开当然急着想知道答案,所以只要和这事有一点牵
连,叶开就一定会追查。”
“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如愿。”吴天说。
“是的。”王老先生说:“可是我们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叶开早晚我们都必须除去他
的。”
“我们要除去他,就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吴天说。
“是的。”王老先生说:“所以我们一定要另外制造陷阱来捉这只狡猾的狐狸。”
王老先生凝视着杯中闪动的光芒,过了很久后,他忽然笑了起来,等笑完了之后,他才
问吴天。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笑?”
“不知道。”
“我刚刚突然想到,如果将叶开变成一只猴子,那不知会是只什么样的猴子?”
“不管在他是人的时候,是多么的聪明狡猾,我相信他变成猴子后,一定是只乖猴
子。”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变成猴子呢?
王老先生又笑了,这次他当然还是等笑容消失后,才再问吴天。
“你知不知道‘六号’、‘二十六号’,这些天在哪里?”
“我知道。”
“你能不能找得到他们?”
“能。”吴天说:“四个时辰之内我就可能找到。”
“那就好极了。”王老先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你一找到他们,就带他们到‘神仙
窝’去。”
“神仙窝”就是指苏明明她的家。
“是。”
“你知不知道我要他们去干什么?”
“不知道。”
“去杀叶开。”王老先生说:“我要他们去杀叶开。”
他慢慢地又接着说:“可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你绝不能让他们三个人同时出手。”
叶开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三个人同时出手,力量无疑要比一个人大得多,成功的
机会也大得多,可是王老先生却不要这么做。
他为什么不要他们三个人同时出手?
吴天没有问,他从来不问为什么,不管王老先生发出多么奇怪的命令,他都只有服从接
受。三
在某一个非常秘密的地方,在一个也是用水晶筑成的地窖中,在一个只有王老先生一个
人可以开启的水晶柜里,有一本记事簿。
那本记录是绝不公开的。
在那本记录上,有着“六号”、“十六号”、“二十六号”的资料。
“六号”、“十六号”、“二十六号”,当然不是三个数字,是三个人。
发表于2009-10-13
这次慕容明珠并没有很尴尬,他马上又说:“那个人影进入房间后没多久,就响起谈话
声,我觉得很奇怪,立即走迸窗口看,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看见他忽然出手点住她的穴道,然后挥刀……”慕容明珠余悸犹存。
“砍了马芳铃的头?”傅红雪说,“那个人是谁?”
慕容明珠害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那个人就是——”
“咻”的数声,五六件暗器由窗外射人,直射慕容明珠的咽喉。
暗器一响,傅红雪立即挥刀“当当”的,暗器一被傅红雪挥落,他立即一脚踹开窗子,
想看看窗外的人是谁?
就在这时,一把长枪忽然由屋顶刺了下来,破瓦的声音被端窗子的声音掩盖住了。
等傅红雪发现时,那把长枪已从慕容明珠的头顶刺人,穿过身体,钉在地上。
身影一掠,傅红雪的人己穿破屋顶而飞出。
屋宇重重,哪有人影?傅红雪放眼看去,只见远处仿佛有一匹马在荒野上奔驰,马上仿
佛也有人,一个像火球般的人。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棉布长袍,是鲜红色的,就仿佛血一般的红,又仿佛阳光下的玫瑰,
她骑着白马,纯白如雪,驰骋在这片广阔的荒原上。
如海浪般的绿草和岩石像奇迹般的在她眼前分裂,飞快地又在她身后复合。
乌黑的长发迎风飘扬,红袍在速度中起伏如波涛,她全身己因用力奔驰而被汗水湿透,
但她的神情却是愉快的。
因为她能够完全体验到风的激情,马的跃动,生命的活力,边城的荒寂。
这些感受,在江南是体验不到的。
她这样奔驰大约快有半个时辰了,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若不是她忽然看见一个很
奇怪的人,正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她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的。
等马儿静下来时,她正好面对着这个奇怪的人,这时她才发觉这个奇怪的人,有一张好
苍白的脸。
苍白得就跟死亡一样。
苍白的脸,漆黑的眸子。
然后她就看见了他的刀。
漆黑的刀,苍白的手。
照时间来算,杀了人,立即骑马急奔,是应该可以到这片荒原上,所以傅红雪就来到了
这里。
远远看来,只看见一团火球似的,等近了些,才看清是个女的,可是等她在面前停了下
来时,傅红雪傻住了。
不,应该说又愣住了。
这个穿着鲜红长袍,骑着白马的女人,竟然是早上才被砍了头的马芳铃。

这几天傅红雪已见大多死后复活的人,已是见怪不怪了,但是猛一见到这个马芳铃,还
是吃了一惊。
她却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她只是用一种很好玩的眼神看着傅红雪。
“喂,你是谁?”她大声他说。
发表于2009-10-13
三个杀人的人。
随时都在等待着王老先生的命令去杀人,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要替王老先生去杀人。
从另外一种观点去看,他们能活着,就因为他们能替王老先生去杀人。
在那本绝不能公开的记录簿上,有关这三个人的资料是这样子的——
二十六号:
姓名:林光曾
性别:男
年龄:二十二
籍贯:浙江杭州
家世:父:林荣丰母:孙光淑
兄弟姐妹:无
妻子儿女:无
在那份资料里,有关“二十六号”林光曾的记录就是这样子的。
替王老先生做事的人,永远只有这么样一份简单的资料。
可是在另外一份只有王老先生一个人可以看得到的记录里,有关“二十六号”林光曾的
资料又不同了。
在这份记录里,才把林光曾这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人挖了出来。
每个人都有另外的一面。
林光曾的另外一面是这样子的。
林光曾,男,二十二岁。
父为“永利镖局”的厨师,母为“水利镖局”的奶妈。
在这本记录上有关林光曾的资料就是这么多,虽然不太多,可是已经够了。
够了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够聪明也够经验,就不难从这些资料里挖出很多的事情
来。
——王老先生的组织庞大而严密,要加入这个组织并不容易,能够列入这份秘密资料编
号的,更全都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
——林光曾在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掌中一把剑已经击败过很多别人认
为他绝无可能击败的人。
——一个厨师和奶妈的儿子,能够吃过很多苦,做过很多别人不会做不敢做也做不到的
事。
——可是一加入王老先生的组织后,他就变成一个只有编号而没有姓名的人。
——谁也不愿将自己用血泪换来的名声地位放弃,林光曾这么做,当然有他不得已的苦
衷。
——他杀了太多不该杀的人,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因为他始终不能忘记自己是个厨师
和奶妈的儿子。
——就因为他始终不能忘记自己出身的卑贱,所以才会做出很多不该做的事,所以才会
加入王老先生的组织。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有前因才有后果,有后果必有前因。
就因为林光曾的身世卑贱,所以才会拼命想出人头地。无论对任何事都充满了反叛性,
在别人眼中,他当然是个叛逆少年。
发表于2009-10-13
“我是谁?”傅红雪苦笑了一下:“好像应该是昨夜砍了你的头的人。”
“砍了我的头?”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昨夜?昨夜我的人还在关内。”
“关内?”傅红雪微怔:“你昨夜不在万马堂?”
“我今天早上才到的。”
“那么昨夜被杀的不是你?”傅红雪说。
“被杀?”她突然想起,眼睛立即一亮:“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杀了我三叔女儿的傅
红雪。”
“你三叔?”傅红雪说:“你三叔是谁?”
“万马堂的三老板马空群。”
“马空群是你三叔?”傅红雪越听越迷糊:“那么你是谁?”
“我?”她笑了起来:“我是白依伶。”
“你是白依伶?”傅红雪这次才是真正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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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第六章 又见翠浓>>
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
第六章 又见翠浓
“我是白依伶。”
听见这句话,傅红雪只有叹口气,他除了叹气之外,还能做什么呢?白天羽明明没有女
儿,白天羽唯一的遗孤,本来好像是傅红雪,可是到了后来却变成了叶开。
为了这件事,傅红雪还痛苦了五六年,后来才渐渐地减低悲痛。
不管怎么样,有一点傅红雪绝对相信,也知道的,白天羽白老前辈绝对没有女儿,他唯
一的独生子就是叶开。
昨夜马空群忽然宣布要替白天羽的独生女寻找丈夫,这件事傅红雪相信叶开吃惊的程
度,一定比他还要厉害。
傅红雪也相信叶开一定和他一样存着看下去的心理,看看这次马空群到底在耍些什么样
的花招?所以在听见这个本来应该是马芳铃的人说自己是白依伶时,傅红雪马上收起吃惊的
神情,然后就问她。
“你是白依伶?”傅红雪说:“有没有人说你长得跟马芳铃很像?”
“何止像,有人说我们简直是双胞胎。”白依伶笑了起来:“我想你刚刚见到我时,一
定吓了一跳,以为见到了鬼是不是?”
“鬼有你这么漂亮吗?”
这句话是标准的叶开式,傅红雪居然也会说,而且说得面不红,耳不赤的。
只要是女人,一定都喜欢听到别人说她漂亮——这大概是女人的弱点之一吧?白依伶表
面上虽然没什么,心里头已经开始“甜”了起来,她用一种很淡的笑容来答谢傅红雪的这句
恭维话。
“马芳铃真的是你杀的吗?”白依伶注视着他。
“你说呢?”傅红雪说。
“你的确是个很像杀人的人。”白依伶说:“可是我却有一种感觉,马芳铃不是你杀
的。”
发表于2009-10-13
林光曾和陈文无疑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为什么他们现在会加入同一组织,做一种
同样性质的事?
这问题谁也无法回答。
也许这就是命运。
命运常常会使人遭遇到一些奇怪,谁也无法预料的事。
命运也常常会使人落人某种又可悲又可笑的境遇中,使人根本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命运更常常会使一些根本不可能不应该在一起的人相遇了,而让一些不应该不可能分手
的人离别了。
——只不过真正有勇气的人,是永远不会向命运屈服的。
他们早已在困境中学会忍耐,在逆境中学会忍受,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会挺起胸膛,
继续挣扎奋斗。
只要他们还没有死,他们就有抬头的时候。
“马沙”无疑又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在闽,林姓和陈姓是大族。
陈文和林光曾虽然有着闽省的大姓却不是闽人,“马沙”是闽人。
在闽“马沙”无疑是个非常普通非常普通的名字,每一个城,每一个乡,每一个镇,每
一个村都有人叫马沙。
马沙生长在闽境沿海一带,倭寇出没最多的地方,据说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就曾以一柄
长刀刺杀倭寇的首级一百三十余个。
马沙并不是姓马叫沙,马沙是倭语,至于他姓什么呢?叫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后来倭寇渐渐被消灭了,马沙也远离了家乡,浪迹天涯去闯天下。
在江湖中他混得很不得意。
因为他既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也不是出身于名门正派的子弟,无论他到哪里,无论他
做了些什么,都会受到排挤。
所以几年之后,“马沙”这个人就从江湖中消失了,然后江湖中就出现了一个冷酷无情
的职业杀手,虽然以杀人为业,却不以杀人为乐。
在王老先生的记录中,是以加入组织的先后为顺序的,“六号”的历史无疑是非常悠久
的,记录却是最短。
六号。
姓名:不详
性别:男
年龄:四十四岁
籍贯:闽
家世:不详。
二十五岁之后,马沙就开始用剑了,当时他已非少年,已经没有学剑少年们的热情和冲
动,他当然也没有陈文那么好的师资和教养,剑法中的精义他很可能完全一窍不通。
可是他有经验。
他的经验比陈文和林光曾两个人加起来都多得多,他身上的刀疤也比他们加起来多得
多。
发表于2009-10-13
他以少年时候与倭寇贴身肉博的经验,创造了一种独特的剑法,一种混合了东流武士刀
法的剑法。
他的剑法虽然并不花俏,变化也不多,但却绝对有效。四
六号、十六号、二十六号,无疑都是王老先生属下中的高手。
三个人代表了三种绝对不同的人格和典型,三个人的武功和剑法也完全不同。
王老先生下令派他们三人去刺杀叶开,这命令绝对下得很正确。
——王老先生下的命令一向不会不正确的。
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不让他们三个人同时出手?三个人同时出手取胜的机会远比一个人
大得多,他的用意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计划。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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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第八章 杀与被杀>>
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
第八章 杀与被杀

王老先生下的命令一向只许服从,不许发问。
非但吴天没问,陈文、林光曾、马沙也不问,吴天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们三个人,用
最简单的字句将王老先生的命令下达。
“老板要你们去杀叶开。”吴天说:“要你们三个人单独分别去杀他。”
他们三个人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是。”
于是王老先生的计划就开始了,另外一项报复行动也展开了。
拉萨城外古松树下的“风铃屋”依旧矗立在阳光下,只是屋檐下的那串撩人相思的风铃
已没挂在那儿了。
那个时常倚窗坐在风铃下的少妇“风铃”,也不再坐在那串风铃下了。
“风铃屋”里的独特“自助”餐也已没有了。
没有人知道“风铃屋”为什么停业?更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常眼露哀怨、满脸期盼的少妇
风铃到哪里去了?
阳光透过古松树叶,斜斜地投影在“风铃屋”里,叶开就站在古松树下,双眼注视着寂
静的“凤铃屋”。
今天拉萨的天气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虽然依旧普照,却没有那边城独特的酷热,所
以风就很轻柔地从远方吹了过来,很轻柔地撩起了叶开的发丝。
风中带着远山的木叶芬芳,叶开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才迈步走人空荡荡的“风铃屋”
去。
他走到那张以前时常坐着一个哀怨少妇的椅子旁停了下来,深深地凝视着那张空荡荡的
椅子。
椅子四周还留着少妇脸上的胭脂花粉香味,和少妇那淡淡的体香。
叶开慢慢地坐上那张椅子,用少妇时常摆出的坐姿将视线凝向远方,这时他才发现“风
铃”为什么挑这个位子坐。
发表于2009-10-13
“马空群如果有你这种感觉,世界就太平了。”傅红雪淡淡他说。
“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承认呢?”白依怜说。
“谁说我承认了?”
“那你为什么不否认呢?”
“有用吗?”
“至少你要试一试。”白依伶说:“我相信三叔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没有证据能证明人不是我杀的。”傅红雪忽然想起被杀的慕容明珠。
“同样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人是你杀的。”风撩起了她的秀发,就仿佛水中的金鱼在摆尾
似的。
傅红雪想了想,忽然问她:“你能不能带我去马芳铃住的房间?”
“干什么?”
“我想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傅红雪说。
“好。”白依伶笑了起来:“但你要跟得上我才行。”
她双脚用力夹了一下马肚,马缰一松,嘴儿轻喊一声,白马立即放足奔了出去。
望着离去的火红人影,傅红雪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脚,眼中又拂上了一层无奈。
粉红色。
所有的装饰都是粉红色的,就连窗帘都是粉红色的。
这是傅红雪第一次走人女人的闺房,他到的时候,白依伶早已在房内等他了。
他本可以比她先到的,但他却宁愿慢慢的走,不知是为了白依伶?或是想折磨自己的双
脚?房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处女体香,是本来就有了?还是由白依伶身上飘出来的?傅红雪
不敢去想这个问题,他正了正神,仔细地看着房内的一切。
一面擦得很亮的铜镜,摆在放满胭脂粉盒的桌上,几个粉扑零乱地堆在一旁,桌上还插
有一朵开着粉红色花朵的金钱兰。
床上棉被已叠得好好的,显然的,这个房间已经有人整理过了,那么傅红雪想找的线
索,是不是已经被掩盖了?白依伶坐在床沿,很有兴趣地看着傅红雪。
“我不知你是要找什么样的线索,可是我知道,如果有线索,也早已被人找走了。”白
依伶说:“你说我的猜测对不对?”
“百密总有一疏。”傅红雪淡淡他说:“死人都会说话,更何况命案的现场。”
“你怎么知道这里就是命案的现场?”
“你看这里的青石板,特别光洁,显然是刚清洗过不久。”傅红雪指着地板:“别的房
间不清洗,为什么只洗这房间的地板?”
“因为地板沾有血迹?”
“是的。”
傅红雪蹲了下来,伸手摸着青石板,突然发现石板缝里有一根灰白色的头发,他捡了起
来,面露疑色地看着。
“马芳铃今年大概有二十二岁吧?”傅红雪说。
“二十整。”白依伶说:“你突然问起这个干嘛?”
“二十岁的男人,可能会有灰白的头发,但二十岁的女人……”傅红雪摇摇头将那根灰
白头发收了起来。
白依伶当然也看见傅红雪捡起的那根灰白头发:“你认为这根灰白头发是凶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