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通道漆黑看不见底,不知是直?或是有弯处?所以叶开只好扶着墙壁而行,大约过了七
八个转弯后,他才看见远处有朦胧的灯光发出。
朝着灯光走去,叶开的心反而不紧张了,因为灯光处一定是所有谜团的所在地,当然也
是危险的源地,“既来之,则安之”,这个道理叶开一向比别人清楚得很,所以他就带着很
愉快的心情走向灯光处。
三灯光很柔,眼睛却是死灰色的。
一走人灯光处,叶开就看见了一对死灰的眼睛。
不但是死灰色的,而且还冷得像圣母峰上的千年寒冰,冷得足以令任何人的血都凝结。
叶开避开了这个人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手。
这个人的左手是断的,右手的颜色也是死灰色,就像是刚从棺材里伸出来的。
他穿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袍,头发长而离乱,两条眉毛却是浓而密,他的鼻子很挺,但长
在他的脸上却更显出他的孤独。
他的嘴唇很薄,但你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话出如山的人,只有杀人无数,用手比用嘴多
的人才会给人这种感觉。
他的左腰畔处有一柄没有剑鞘的剑。
剑是漆黑的,就像他的眉毛。
严格说来,那实在不能算是一柄剑,那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
剑愕,甚至连剑柄都没有。
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
这柄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而已,但叶开却知道这玩具一定危险得很,最好
还是莫要去玩它的好。
这个人虽然静静地坐在灯光下,但他的背仍然挺得笔直,他的人就像铁打的,冰雪、严
寒、疲倦、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屈服。
世上好像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
他的眉浓、眼大,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这
张脸使人很容易就联想到花岗石,倔强、坚定、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
也一样。
看到这个人,叶开的直觉就想到了阿飞,那个和他师父是生死之交的阿飞。
这个人有大多的地方和阿飞很像,唯一不相同的是眼睛,阿飞的眼睛永远充满热情,而
这个人的眼睛却只有死亡。
叶开相信这个人的剑带来的也通常都是死亡。
“剑下无活口,左右双杀剑”。
这个人一定是和阿飞齐名的冷面杀手荆无命。
荆无命!
四一定是的,叶开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上官金虹的得力助手荆无命。
也唯有荆无命才会给人一种死亡的感觉。
叶开再次将目光移向这个人的眼睛,再次凝注着那死灰色的光芒。
如果这个人是荆无命,那么叶开今天将面临有生以来最危险的一场决斗。
他还记得师父曾对他说过:“上官金虹的武功虽然比荆无命高,可是他没有荆无命的可
怕,因为他缺乏荆无命那股‘死的气息’。”
发表于2009-10-13
门突然“吱哑”一声的打开了,叶开笑眯眯地走入。
“你没睡?”叶开笑着说。
“你进入别人的房间,难道从来不敲门?”傅红雪冷冷他说。
“我知道你没睡。”叶开找了个椅子坐下:“而且你也不是那种有秘密怕别人知道的
人,所以我当然就很大方地进来了。”
叶开并不是空手来的,他还带了酒和杯子来,他倒了一杯酒,轻轻地闻了一下,轻轻地
啜了一口,然后才看着傅红雪,说:“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哪件事?”傅红雪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小虫身上,就仿佛小虫比叶开好看多了。
“马空群、花满天,万马堂的一切事。”叶开说:“你对于今夜所碰到的事,有何意
见?”
“恭喜你。”傅红雪忽然说了这句话。
他说的很轻松,叶开却差一点给酒呛死了,他抹了抹溅在嘴边的酒,张大了眼睛看着傅
红雪。
“你说什么?”叶开说:“能不能再说一遍?”
“恭喜你。”
“恭喜我?”叶开微怔:“我有什么喜事值得你祝贺?”
“你多了个妹妹。”傅红雪总算将目光移向叶开了:“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叶开怔了半天,最后才苦笑着将半杯酒喝下。
“这么说,你认为今夜所发生的事是理所当然的。”叶开苦笑:“就好像十年前我们并
没有来到万马堂,马空群这些人也没有死?”
傅红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在小虫的身上。
“那么你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带着刀带着恨,来复仇的?”叶开说:“我当然还是多管
闲事的浪子。”
听见这话,傅红雪的眼角仿佛抽搐了一下,但他的嘴还是动也不动的。
“如果十年前的事要再重新来过的话,那么这个妹妹应该是你的了,”叶开笑着说:
“那么应该是我恭喜你才对。”
傅红雪的嘴角也仿佛抽搐了一下,但叶开却没有看见,因为这时他己听见了一声凄厉的
惨叫声。
惨叫声还未消失,叶开的人已如箭般的从窗子掠出,窗子一开,立即飘进了一阵令人作
呕的血腥气。
傅红雪皱了皱眉头,然后才慢慢地坐起,慢慢地下床,慢慢地从门走出。
他一走出门口,就见到慕容明珠和乐乐山也走出房门,没有飞天蜘蛛,他的房门还是关
着的。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惨叫?”慕容明珠看着傅红雪。
傅红雪不语,他只是看着发出惨叫声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事?”乐乐山的酒仿佛还未退。
“去看看就知道了。”
慕容明珠边说边朝傅红雪看的方向奔去,乐乐山也跟着。
等他们走远了以后,傅红雪才用他那笨拙、奇特的步法慢慢跟上去。
他到现在还没有改掉那不喜欢走在别人前头的脾气,他永远都是默默地走在后面。
发表于2009-10-13
这是不是他怕别人从后面一刀砍向他的脖子?
虽然在听到惨叫声,就立即赶了过来,但是叶开却不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人。
他到的时候,已经有四个人在了,一个死人,三个活人。
花满天、公孙断、云在天,六只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地上的尸体,三个人的脸上都充满
了疑惑、恐怖的表情。
他们三个人并不是没有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要说一具尸体,死在他们手下的人,就已
不知有多少了,他们怎么会对一个尸体露出这种表情呢?
叶开的来到,他们三个人知道,但目光却依然看着尸体。
叶开觉得奇怪地走近一看,然后他的眼神也如那三个人一样地盯着尸体。
死的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会令他们如此反应呢?
并不是死的人,令他们感到惊奇,而是死的样子,令他们吃惊。
冷月上弦,斜挂在天边。
月色清清,映着飞天蜘蛛的脸。
叶开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人脸上有那么多的恐惧,尤其是一个死人。
飞天蜘蛛的脸已因恐惧而扭在一起,他的脸色苍白得就宛如寒冬里的雪花。
叶开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死人会苍白得接近透明,更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皮肤会像飞天蜘蛛
这样。
飞天蜘蛛靠的是轻功出名,他的一身肌肉就如健马般的有弹性,皮肤因长久在阳光照射
下,而呈现出古铜色的光泽。
但是现在他的肌肉已如一堆松懈的肥肉般瘫在地上,皮肤就仿佛一个泄了气的皮囊般干
瘪瘪地附在肉上。
他整个人竟似已被抽干了血。
叶开注视着飞天蜘蛛,世上有哪种武功能将人的血全部吸光呢?
“这种死状,你以前见过吗?”花满天喃喃地问。
“没有。”公孙断说。
“他全身一点伤痕都没有。”云在天说:“我想他是被吓死的。”
他们在对话时,叶开已蹲下,仔仔细细地查看尸体,最后终于在飞天蜘蛛的左腔上发现
了伤痕。
两个圆圆的、如豆般大小的伤口,血迹还未干,却已凝结在伤口的四周。
“这是什么伤痕?”
花满天他们也看见了,四个人蹲下,目光全落在那两个伤口上。
“看样子他的血,好像全从这两个伤口被吸光的。”云在天说。
“武林中有什么武器,会造成这种伤口?”公孙断说。
一直沉默着查看的叶开,忽然开口说:“这是齿痕。”
“齿痕?”
“这是被牙齿咬着所造成的伤口。”叶开说。
“牙齿?”花满天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怪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被吸……”
“对,吸血鬼。”
这三个字一说出来,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发表于2009-10-13
“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叶开淡淡他说。
——什么才是它应该在的地方?仇人的要害?叶开的这一句话回答得很妙,荆无命却听
得懂,所以他那死灰色的眼睛里也忽然闪出了一丝丝微微的光芒,但很快就消失了。
“好,好,名师果然有高徒。”荆无命说:“昔年李寻欢若有你这样的洒脱,他也不至
于有那么惨的命运。”
叶开笑笑,有关这一类的问题,他从来不回答的,荆无命当然懂得叶开的意思,所以他
很快地就转变话题。
“今天是几号?”荆无命忽然问叶开。
“八月十一。”叶开马上反问:“这个日子有什么意义吗?”“有。”荆无命的眼里突
然露出茫然,连声音都有了回忆的意味:“十九年前的今天是上官金虹死在李寻欢刀下的日
子。”
他顿了顿,又说:“十九年前的今天,也正是我过十九岁的生日。”
今天是荆无命的生日,也是上官金虹的忌日。
叶开注视着荆无命,换句话说,今天也正是所有恩怨该结束的一天了。
荆无命从茫然中收回目光,再次落在叶开脸上:“我今年才三十八岁,可是如果我不
说,你能想到我才三十八岁吗?”
叶开仔细地看着荆无命的脸,如果光从容貌去判断荆无命的岁数,任谁也猜想不到他才
三十八岁。
他的脸上虽然还有中年人的光泽,但是眼尾处却已有了老年人的憔悴,就连那凸出的脸
颊都己被风霜刻满了皱纹,宽阔的额头,更是清清楚楚地让疲倦、苍老占满了。
他的头发虽然还是漆黑的,但双鬓都已让忧痛和感伤染白了,他的身子是硬朗的,但任
谁都看得出那是因为痛苦和仇恨在支撑着。
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已不是憔悴、苍老可以形容的了,只有用“老”字才能形容的。
“你实在不像三十八岁的人。”叶开照实他说:“你看来最少也有五十八岁了。”
“是的,我的样子看来最少也该有五十八岁了。”荆无命点了点头:“那是因为这十九
年来,我比别人都‘老了,十九年。”
比别人都“老了”十九年?的确是,别人纵然痛苦,也只不过是十九年而已,他却比别
人多了十九年的仇恨。
世上最容易令人老的只有两样东西,那就是仇恨和情丝。
情丝能令人黯然销魂,仇恨却能让人绞痛入骨,至死方休。
五“十九年了。”荆无命居然叹了口气:“十九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和李寻欢一
决胜负,可是直到今日我看你,我才发觉一件事,今生今世我休想胜过李寻欢,你可知为什
么?”
“为什么?”
“为了仇恨。”
“仇恨?”
“我为仇恨而活,却也为仇恨而败。”荆无命说:“我纵然再苦练十九年,还是无法胜
过李寻欢,因为我心中有大多的仇恨,而李寻欢只有宽恕。”
叶开不懂这些话的意思。荆无命当然也知道他不懂,所以马上又解释。
“表面上看来,我一心一意在研究李寻欢的武功,在找寻他的武功破绽,十九年来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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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相传,人死了在“七七”时,尸体如果遭到黑猫跳过,那么就会起“尸变”。
这种“尸变”的尸体,就叫“僵尸”。
还有一种,就是人死了,刚好埋在“狼穴”中,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尸体就会吸取日月
的精华,过了百日后,尸体再次复活,会破棺而出。
在月色明亮的夜晚里,这个破棺而出的“尸体人”会寻找人类,用它那两颗特别长的虎
牙,咬住人胫上的血脉,而吸取人血。
这种“尸体人”,就叫“吸血鬼”。
据说“吸血鬼”是任何武器杀不死的,只有用桃花木,削成尖尖的木桩,然后插入“吸
血鬼”的心脏,这样才能杀死“吸血鬼”。
一片乌云飘来,正好遮住了月,一阵风从北方吹了过来,吹过叶开他们。
花满天和云在天仿佛在风中颤抖了一下,他们的嘴,紧紧地闭着,不知是因为寒冷?或
是害怕?
“这只不过是个民间传说的老故事。”公孙断说:“怎么可能是真的?”
“目前只能相信这样。”叶开说:“否则你有更好的解释吗?”
“我不信。”
这句话是傅红雪说的,他虽然走在慕容明珠他们后面,却是一起到达的。
“哦?”叶开笑了笑:“你不信飞天蜘蛛是让吸血鬼杀死的?”
“我不信这世上有吸血鬼。”傅红雪盯着飞天蜘蛛胫子上的两个血洞。
“那么这种伤口,是何种武器所造成的?”花满天问。
“不知道。”傅红雪说。

边城的夜风,寒如圣母峰上的千年不化之冰雪,月色却比江南多了一份凄迷。
乐乐山看着地上的尸体,忽然用微徽发抖的声音说:“据说被吸血鬼咬死的人,在第二
天晚上也会变成吸血鬼,也会起来吸人的血……”
“而且会受咬他的那个吸血鬼所控制。”云在天说。
“这个传说,我也听过。”叶开笑着说:“看来我们只有等到明天晚上,就知道有没有
吸血鬼了。”
“万一是真的有……”乐乐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着:“怎么办?”
“凉拌。”叶开说:“如果真有吸血鬼,我们只有跑了,听说吸血鬼是杀不死的。”
乐乐山不再开口,但是每个人都听得见他的牙齿在打架的声音。
“据我所知,用桃花木削成木桩,插入吸血鬼的心脏,是吸血鬼唯一致死的方法。”慕
容明珠说。
“那么明天我们每个人就准备一根削好的桃花木吧!”叶开又笑了。
这时离天亮已经不远了,飞天蜘蛛的尸体很快地就被送进万马堂地窖。
每个人也都精疲力竭地各自回房休息,叶开却还是睡不着,他的眼睛又瞪得大大的看着
窗外。
他的眉头又微微皱起,每当他遇到的问题需要思考时,他的眉头都会皱起来。
叶开的眼睛虽然张得大大的,可是想着想着,在不知不觉中,人已睡着了。
这时,窗外忽然飘进了一阵浓雾,刹那问就迷漫了整个房间。
浓雾中,慢慢地现出一个人影,一个身材修长,长发披肩的女子。
发表于2009-10-13
认找出了他的破绽,但是我还是无法胜了他。”荆无命又解释:“因为这十九年我只顾研究
他十九年前的武功破绽,自己的武功依然停留在十九年前,而李寻欢却因为心无旁骛,十九
年来武功又进入了另一境界。”
——武功不迸则退,水不流则浑,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然而大多数的人都无法了解这个道理,想不到荆无命居然领悟了,看样子他的武功已非
十九年前的荆无命。
——能领悟,就是进步,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我纵然明知道无法胜过李寻欢,但我还是要和他一战,这是原则的问题。”荆无命问
叶开:“你懂吗?”
“我懂。”叶开说:“就正如今日我明知不是你的敌手,可是我一样会和你决战,因为
这也是我的原则。”
明知道是死,也要战。因为这已不是生与死的问题。
这是正与邪,善与恶,羞辱和尊严的战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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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四部 她有了他的孩子——第三章 有了你的孩子>>
古龙《边城刀声》第四部 她有了他的孩子
第三章 有了你的孩子

傅红雪的手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一件永远无法挽回的错误,两个不知如何面对面的人,如果你是傅红雪,你会怎样做?
如果你是风铃,你会怎么办,
夜雾迎着晨曦而消失,骄阳透过松枝糊成的窗户留在风铃的脸上,她睁着眼睛,深深地
注视着躺在身旁的傅红雪。
傅红雪却不敢回视着她,他只希望昨夜的事是一场梦。
昨夜真的是一场梦?就算是梦又如何?
床上还飘着昨夜因激情而留下的甜香,一丝丝地钻进傅红雪的鼻孔,他呼吸着这阵阵的
甜香,心里涌出种说不出的滋味。
窗户是开着的,窗外天色更亮,宁静的天空、宁静的山谷、宁静的早晨,天地间是一片
苍茫的宁静。
傅红雪的心头却是一片杂乱。
他本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人,现在竟然变得手足无措,竟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
风铃。
风铃却仿佛还是老样子,她轻轻地坐起,用手拢了拢长发,然后微笑地问傅红雪:“今
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在此时此刻,在经过昨夜的激情缠绵之后,她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问他要吃什么?
傅红雪傻住了,他实在不知怎么回答。
风铃忽然瞪起眼睛瞪着他:“你几时变成了哑巴了?”
“我……我没有。”
风铃“噗哧”一笑:“原来你还没有变成哑巴,但却有点像是已变成了个呆子。”
发表于2009-10-13
这个人就站在迷迷濛濛、冰冰冷冷的浓雾里,仿佛自远古以来就在那里站着,又仿佛是
刚刚从浓雾中凝结而出的。
这个人虽然比冰雪更寒冷,却又像雾一般空濛虚幻飘渺。
这个人虽然看得出是个女人,却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她一身白衣如雾,整个脸如雾般朦
胧。
雾中人仿佛在看着床上的叶开,过了一会儿,从雾里传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如果叶开此时是清醒的,他一定会为了这声叹息而心碎。
没有人能形容这声叹息是多么的哀怨,可是每个人都一定可以听得出这声叹息中,带着
那么多的千言万语,那么多的思念,那么多的的埋怨。
雾中人轻轻叹了口气后,又用她那哀怨的声音轻轻他说:“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人
所能想象得到的。”
她停了一会,又继续说:“你一定要相信,在冥冥之中有一股人力办不到的神秘力量存
在,而且千万不要去和这股神秘力量斗,你一定要记住。”
雾是灰白色的,雾中人也是灰白色的,烟雾迷漫,雾中人也同样迷迷濛濛,若有若无。
她究竟是人?还是鬼魂?
傅红雪醒的时候,冷漠、孤做,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是他睡着时呢?
侧身、曲腿、弯着腰,满脸仿佛孩童受委屈般的元奈,和带着一丝丝惊吓,在他紧闭的
眼睛上,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一抹渴望。
他渴望什么?
亲情?
友情?
抑或是爱情?
这个问题,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绝对不会说的,更不会承认。
傅红雪那满布风霜倦容的脸,依稀还可以找到淡淡的孩稚气,看他现在睡觉的样子,就
仿佛一个顽皮小孩玩累了,一下子就进入熟睡中,就算天打雷,也绝对打不醒他的。
快黎明时的夜风最为寒冷,也仿佛很强劲,一下子就将窗子吹开了。
窗帘飘扬中,隐隐地传来了一阵仿佛来自地狱的歌声,又仿佛来自虚无飘渺的山之巅的
回声。
“天涯路,未归人……
人在天涯断魂处,未到天涯已断魂……”
歌声刚响,未歇时,傅红雪的眼睛已如闪电般地睁开,握刀的左手上,青筋更加突起。
“花未调,
月未缺,
明月照何处?
天涯有蔷薇…”
歇声再次响起时,傅红雪的眉头已微微皱起,这歌词很熟悉,仿佛不久前才在哪里听过
般。
“天涯路,
未归人,
夜三更,
发表于2009-10-13
她对傅红雪完全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竟连一点都没有变,昨天晚上的事,她竟连一个字
都不提。
看她的样子,竟好像昨天晚上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还是风铃。
难道昨夜的温馨和激情,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春梦而已?
傅红雪实在忍不住他说:“你……”
风铃仿佛已猜出他想说什么,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我怎么样?你难道想说我也是个呆
子吗?你不怕我打破你的脑袋?”
现在傅红雪总算明白风铃的意思了,她决心不提起昨夜的事,是因为不愿让彼此都增加
烦恼和痛苦。
傅红雪看着她,心里忽然涌起种说不出的感激,就算他也能忘记昨夜的事,这份感激却
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你还不想起床?”风铃又露出那种独特的笑容:“你难道想赖在床上不起来?”
“我不想。”傅红雪也笑了:“我就算是个呆子,至少总不是只猪。”
傅红雪这一生大概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一顿早饭。
——这是他自己认为的。这一顿早饭是在心情很愉快、很兴奋之下吃完的。
心情愉快是有的,但为何兴奋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觉得今天的炒蛋很香,笋子
焖肉很甜,那盘野菜炒葱更棒,连稀饭他都觉得清爽可口。
吃完早饭后,傅红雪泡上一壶茶坐在庭院里,享受晨阳的娇柔,风铃弄毕厨房后,微笑
地走入庭院,用一种愉快的语调对傅红雪说:“今天我要下山去一趟。”
“下山?”傅红雪一怔:“干什么?”
“我想到镇上去买点东西。”
“买东西?”傅红雪吓了一跳:“这里需要东西吗?”
“不需要,我只不过突然想去买点东西而已。”风铃微笑他说:“买东西是种享受,也
是女人的天性。”
傅红雪点点头——花钱本身就是享受,这种道理他当然明白。
“买东西实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不管你买的东西有没有用,但在买的时候,就已经是
种享受了。”风铃说:“其实女人自己也知道她们买的东西说不定一点用都没有,可是她们
看见了,还是忍不住要买,你知道为什么吗?”
傅红雪不知道。
“那是因为她们喜欢那些伙计拍她们的马屁的样子。”风铃又笑了:“我已经好久没有
享受过那种滋味了,所以今天我准备去让人家拍拍马屁。”
娇晨轻柔,连风都是可爱的,傅红雪静静地坐在这庭院中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天。
风铃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了,临走前,她说一定会赶回来做中饭。
现在距离中午还一个多时辰,傅红雪却已觉得开始有点饿了,迫不及待地希望中午快点
到。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并不是饿了想吃东西,他只不过喜欢吃饭时那种“家”的气
氛。
风铃才离开半个时辰而已,他却已觉得仿佛过了半年,一颗心就像是初恋的情人似的又
兴奋又犹豫。
又像是小孩子偷着一根棒棒糖躲在被窝里吃,又高兴又怕被人发现。
发表于2009-10-13
已经三十出头的人了,居然还会有少年般的羞涩,傅红雪想了想,不禁苦笑了起来。
这种事情如果让叶开知道,他一定会笑破肚皮的,一想到叶开,傅红雪不禁又替他担
心,他究竟到哪里去了?是否已回到万马堂?是否还继续为马空群重活的事件在调查?他现
在有没有遇到危险?
想到了叶开,傅红雪就觉得自己很惭愧,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躲到这里十几天,居然为了
一个女人放弃朋友,不顾朋友的生死。
唉!这种事以前他打死都不会做的,现在却在糊里糊涂之下做了出来。
不行,下半辈子如果想平平静静地过,就得赶回万马堂帮叶开,否则他的良心一定会不
安。
傅红雪已决定等风铃回来后就告诉她,明天他必须离开几天,他绝不能放弃朋友而不
顾。
他相信她一定会明白的,一定会体谅的。

在期盼中,时间仿佛总是过得很慢的。
好不容易挨到快中午时,傅红雪的心反而更紧张,一双眼睛不时地望向门外的山路上。
日头爬上了正中,酷热降临了大地,傅红雪的额头已沁出了汗珠,并不是因为天气热,
而是焦急风铃怎么还没回来。
到了这种时候,时间仿佛变快了,傅红雪一直安慰自己她就快回来了,自己何必急呢?
反正还没到正午。
就在他这么想时,太阳己过正中,逐渐朝西方移了过去。
风还是早上一样的风,云还是早上一样的云。
但是在傅红雪的感觉中,这世界已变了,完全变了,变成了空的。
他的人还是坐在庭院中,夕阳的余辉将他苍自的脸映成金黄色的。
已近黄昏。
风铃却一直未回来过。
傅红雪焦虑的心已变成了担心,他担心风铃是不是出了问题,是不是在路上出了麻烦?
是不是马空群又派人在半路拦截“她?
他真后悔早上为什么让他自己一个人去?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去呢?
昨天马空群的人能来这里刺杀她,那么今天就有可能在半路在等着她,一想到这里,傅
红雪就恨不能立刻赶到镇上去。
可是就在他奔到门口时,他犹豫了,如果现在他赶到镇上,而风铃刚好回来,两人岂不
错过吗?
风铃回来看不到他,一定会以为他走了,一定会以为他在经过昨夜之事后对她已不屑一
顾了。
脚步虽已停住,他的心却是在左右为难,难下决定。
走?或是不走?
不走,他又担心她在镇上遇到了麻烦。
走,他又怕和她错过,而造成误会。
傅红雪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碰过这么难下决定的事。
黄昏,已到黄昏。
发表于2009-10-13
罗王”在掌管着人的生死轮回?傅红雪从来也不信这些,可是最近他所碰到的事,又令他不
能不信。
死了十年的人,竟然一个个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丘,竟然能发
出地狱中的歌声。
这些事若非亲眼看见,有谁相信?可是信了又怎么样?傅红雪注视着小山丘,他的右
手,不觉地伸向小山丘,他竞想去摸摸这座小山丘是真?是假?他的手指刚碰到小山丘,他
就知道这座小山丘是真的,可是这时小山丘竟然震动起来,紧跟着千百条光束从小山丘里迸
射了出来。
随着光束的出现,而发出了震耳的怒吼声。
这些光束在夜晚里看来,竟有如烟火般灿烂、耀眼,又如流星般的遥远不可及。
傅红雪惊讶地看着在林中穿梭的光束,那些震耳的怒吼声,就宛如万鬼齐鸣,令人感到
恐怖。
就在傅红雪目瞪口呆时,那千百条的光束忽然集合成一个人的形像。
起初只是朦朦胧胧的一个形像而已,渐渐地可以看清身上的衣裳、头发、手脚,最后连
脸上的皱纹都清晰可见。
这千百条的光束,竟然合成了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看着这个由光束合成的人,傅红雪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由骨髓深处发出来,他双眼布满
了惊恐地看着这个人。
这个人也在看着傅红雪,他不但脸在笑,连眼睛里都有了笑意,可是他的笑意并没有溶
化掉傅红雪的惊恐。
傅红雪那睁大的眼睛,从这个人的头看到脚,然后再盯着他左手上的那一把鲜红的剑。
鲜红如蔷薇,却比血更红。
蔷薇剑。
燕南飞的蔷薇剑。
这个由光束合成的人,赫然就是几年前死在傅红雪刀下的燕南飞。
“你好。”燕南飞的声音依然那么有磁性。
傅红雪听见他的声音,却不知如何回答。
“只不过才几年没见面而已,你难道忘了我是谁?”燕南飞的笑容更浓:“我是燕南
飞。”
“你究竟是——”傅红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着。
“是人?是鬼?”燕南飞说:“如果以你们人类来说,我现在应该算是鬼了。”
“人类?”傅红雪毕竟是傅红雪,很快地就恢复镇定:“你难道不是人?”
“活着是人,死后变鬼。”
“这么说你是鬼了?”傅红雪嘴角的冷笑又出现了。
“刚死时,我是当过一阵子的鬼。”燕南飞笑着说:“幸好我遇见了‘黑暗王子’。”
“黑暗王子?”傅红雪说:“黑暗王于是谁?”
“在人类与鬼魅之间,有一个你们无法想象的世界存在。”燕南飞说:“这个世界就由
‘黑暗王子’掌管。”
“哦?”傅红雪说:“这个世界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