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哦?”
“你一定很怀疑我这句话。”白依伶注视着他:“你以为三天后的决战是一场公平的决
斗吗?
“就算不公平,对我来说也无妨。”傅红雪淡淡他说:“上苍对我那件事是公平的。”
“无妨?”白依伶说:“如果你知道三天之后,你将面临什么样的局面,那么你就知道
对你来说是不是无妨了。”
傅红雪没有再回话,他只是将目光移向窗外,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明显地显露出不同意
她的话。
“你以为少来客栈里的家俱真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搬来的吗?”白依伶说:“你以为风铃
的事真的不是他安排的吗?”
风铃?傅红雪的心又隐隐在绞了。
只不过十几天的相处,只不过一夜错误的缠绵,却已将傅红雪冰冷的心逐渐溶化了。
白依伶注视着他那对看着窗外的眼睛,又说:“在你们的决战未开始时,王怜花一定会
让你知道叶开和阴白凤,以及风铃都已在他的手中,那时你还能拔得了刀吗?”
不能,无论谁处在那种情形下,都拔不了刀。
一个淡如水的朋友,一个虽非生母,却有养育之恩的亲人,一个是……
傅红雪将目光重落在她的脸上:“风铃的事真的是他安排的?”
“是的,可是结果却是我意想不到的。”
这个声音是王怜花的,他的人也已出现在门口。
看见了王怜花的出现,白依伶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就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父亲
抓到了的样子。
傅红雪却还是冷冷的,一点惊讶都没有。
王怜花依然笑得很慈样,他慢慢地走进房间,看着傅红雪,慢慢他说:“白天我就说过
了,风铃的事虽然是我设计的,可是她的报复却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看着傅红雪,慈样他说:“她的报复到了后半段,己变成了爱。”
变成了爱?
“她已真的爱上了你。”王怜花一字字他说。
听见这句话,傅红雪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又高兴,又恐慌。
高兴是因为他已知道他的心没有白痛了,恐慌却是他知道自己将更无法自拔了。

决战还未到,傅红雪却已败了。
所有的事到了这个时候,仿佛已该结束了,胜的当然是王怜花,所以他的笑容就更加慈
祥了。
-------------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五部 刀里的情仇——第六章 结 束>>
古龙《边城刀声》第五部 刀里的情仇
第六章 结 束
(非常抱歉、也非常可惜,中间两页没有印刷)
发表于2009-10-13
——人类之所以“进步缓慢”,是否也为了这缘故呢?
随着那面墙的升起,那些猴子又被摒弃在“人类的世界”外了。
这时叶开当然已回到了座位上,他缓缓地喝了回酒,突然又笑了。
“也只有像王老先生这样的雅人,才会想到将猴子脸上的毛剃掉。”
“我只不过觉得它们既然要学人的行为,就应该也要长得像人些。”王老先生笑着说。
叶开突然又问:“那么王老先生觉得马空群这个人怎么样呢?”
“马空群?”王老先生一楞:“万马堂的马空群?”
“是的。”
王老先生停了一下,才慢慢他说:“我虽然了解猴子,可是却无法了解人。”
他看着叶开,又说:“我和马空群虽然有两三次面之缘,但是他的为人,我却不太了
解。”
“那么你为什么要照顾他的女儿呢?”
叶开直盯着他的脸。
“他的女儿?”王老先生一脸疑惑:“我什么时候照顾过他的女儿?”
“我亲耳听她说的。”叶开说:“她说在你这里住了十年。”
“那不是马空群的女儿。”王老先生说:“那是白依伶,是白天羽的女儿。”
“哦?”叶开说:“我还以为是马空群的女儿马芳铃。”
叶开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王老先生的脸上:“真奇怪,她们两个人为什么长得那么像
呢?简直就好像是同一个人。”
“我没有见过马空群的女儿,所以不知道她们长得有多像。”王老先生说:“我只知
道,白依伶是个好女孩。”
他的目光也盯着叶开:“所以她要嫁的人,我就必须很慎重地观察。”
“那当然的。”叶开又笑了:“幸好她选的不是我,否则王老先生一定很失望。”
“为什么?”
“因为我一定通不过你的观察。”叶开笑着说:“我这个人不但特别穷,而且又是个不
定心的人,这么样的一个男人,又怎么配得上一个好女孩呢?”
“哦?”王老先生说:“你真的是这么样一个人?”
“如假包换。”叶开说:“我这个人唯一的长处,就是很看得清自己,所以我从不会去
做一只癫蛤蟆。”
王老先生又笑了:“世上有你这么好看的赖蛤蟆?”
听见这话,叶开笑了笑,对于自己的长相,他一向是很有自信的,虽然算不上是“天下
第一美男子”,但绝对可以算是“有吸引力的男人”。
叶开笑笑后,举杯欲喝时,突听到一阵吵乱的声音,在还搞不清是什么响动时,就看见
一只猴子跳上桌,在桌上乱窜。
“这只猴子怎么了?”叶开问王老先生。
“大概兽性又发了。”王老先生说。
叶开又转头去看桌上的猴子,谁知刚一回头,那只猴子突然猛冲向叶开。
他一个闪头,虽然脸部已闪过了猴爪,但手上的酒杯却遭遇到猴脚的碰撞。
“砰”的一声,酒杯破碎。
叶开一收手,就看见那只猴子一个翻身,己从窗户跑了出去。
发表于2009-10-13
夜风依旧轻柔,寒意依旧冰冷,夜却已将尽,大地却更暗了,并不是因为月已被乌云挡
住,而是黎明前的这一段时刻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幸好这一刻总是很短暂的,光明总是很快地就将黑暗驱走。
傅红雪依然很冷漠很孤独,他虽然知道自己已无法拔刀了,可是他的心却是热的。
什么事对他来说都已不重要了,纵然死了也无妨,因为他已知道风铃的情。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并没有白付出,他的情已得到了共鸣,这已比什么都重要了。
所以他的脸上依然是那么平静的冷漠,他的目光虽然冷冷的,却已不再有寂寞了。
他并没有在看得意的王怜花,他在看着畏缩在一旁的白依伶,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问: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马空群?”
自从王怜花出现后,白依伶的脸上就出现了惊慌的表情,当她听到傅红雪问了这句话
后,惊恐就更浓了。
她偷偷地瞄了王怜花一眼,然后头就低得更低了。
(无)
一柄孤独的刀,一个孤独的人站在风铃下。
他们就这样互相默默地凝视着,很久都没有开口,幸福就像风铃的响声般在他们的凝视
中绽放。
发表于2009-10-13
“伤到你没有?”玉老先生关切地问。
“没什么。”叶开看了看自己的手:“只是手指头让酒杯割了一下。”
“伤口要不要紧?”
“伤口倒没什么,只是夜己深了,打扰太久。”叶开站了起来:“希望改天能再和你畅
谈。”
“欢迎。”

叶开离开后,王老先生就一直坐着,动也不动的,脸上那慈祥的笑容已不复存在,代之
而起的是满脸的思索之色。
过了很久之后,他才轻轻他说了声:“进来。”
门外立即有人应了声:“是。”
吴天轻轻地推开门,轻轻地走人,走至王老先生旁,静静地等候他的吩咐。
王老先生拿起刚刚破裂的酒杯碎片,凝视着上面的血迹,这是叶开让猴子碰撞时所留下
的血。
“拿去检验。”王老先生将碎片递给吴天:“看看是属于哪一型的血。”
“是。”
“通知‘血组’再增加‘第一型’的血。”王老先生说。
“是。”
玉老先生想了想,又问:“七号猴子现在如何?”
“比较正常一点。”吴天说:“他已不再回避金鱼姑娘了。”
王老先生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三部 她的扳复——第八章 无悔的一战>>
古龙《边城刀声》第三部 她的扳复
第八章 无悔的一战

又是清晨。
远山在晨曦中由青灰变为翠绿,泉水流到这里,也渐渐慢了。
风虽然依旧寒冷,气息却更芬芳,因为鲜花就开在山坡上,五色缤纷的寒带鲜花,静悄
悄地拥抱住木屋。
一大早,傅红雪就已起床,就已在院子中劈柴。
他的手通常虽然都是握着刀,但是在劈柴时,依然十分灵敏,十分优美。
他用脚尖踢过木头,一挥手,巨斧轻轻落下,“咔喳”一响,木头就分成两半。
在晨曦中,他的眸子就像是远山一样,是青灰色的,是遥远的,也是冷淡的。
——为什么他的眼睛,无论何时何地,看起来总是如此的遥远?如此的冷淡?是不是只
有经历过无数次生与死,无数次爱与恨的人,眼睛才会有如此遥远、冷淡的神色呢?
昨天死在院子中的尸体,早已被移走了,血也早已和泥土凝结了,天地问依然是那么的
祥和,那么的恬静,但是傅红雪知道,今天过后,恐怕不会再有这种生活了。
他不是个怕死的人,但是面对着不可知的危险,他一点把握都没有,最重要的,他已发
发表于2009-10-13
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
第一章 古老的传说

据说天上有一颗彗星,每七十六年出现一次。
每次出现都会为人间带来灾害。
今年又到了她出现的时候了。

关东万马堂。
多么风光,多么辉煌,多么令人羡慕的万马堂。
曾几何时,万马堂已成了人们遗忘的记忆?已成了岁月的战胜品?已成了尘埃的停息之
处?
一道木栅,用整条杉木围成的栅栏,高达三丈,从草原的这一头延伸至遥远的另一头,
木栅内的屋宇,更是如夜空里的星群般数也数不清。
曾几何时,这道绵绵不断的木栅已被杂草淹没了。
栅内的屋字更是残破败坏,屋里屋外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屋角处蟋伏着一条本来应该
是白色的,现在却已成了黑灰色的狗。
它的眼神已失去了原有的机敏和灵巧,看来几乎已不像是一条狗了。
这条狗大概是万马堂唯一还活着的生命?
叶开不禁摇头叹息。
——饥饿岂非是结束生命的方法之一?
然而却不是最残忍的一种。
自远古以来最残忍、最有效、最可怕、最原始的结束生命,岂非是人类?
人杀人,人杀万物,岂非是最迅速的一种?
万马堂的三老板马空群,说话如名的公孙断,为了复仇不惜委身仇人枕畔的沈三娘,情
仇交织的马芳铃……还有大多大多的人,岂非都因叶开和傅红雪而结束?
十年。
十年了!
十年来多少人崛起江湖?多少人因名而死,多少的月移星沉?多少的凤花雪月在叶开谈
笑间而流逝呢?
傅红雪?
十年来,他是否已变了?
变得更消沉,更孤傲?
还是变得更淡泊名利,更不解人情?
抑或是依然我行我素,独来独往?
夜空清澈,星辰闪烁,一轮明月斜挂在天边。
今夜寂寂,天地间一片祥和,就连那最喜欢哇哇乱叫的夏蛙都仿佛也已睡着了。
叶开坐在地上,靠着拱门旁的那根刁斗旗杆,双眼凝注着纯净的夜空,看他的神色,仿
佛是在等待什么。
在等人?
有谁会到这已荒漠不堪的地方来和他碰面呢?
发表于2009-10-13
觉自己居然开始留恋这两天的生活了。
——家的生活。
做为一个浪子,做为一个时常处在危险、争夺、刀剑中过日子的人来说,“家”是一个
非常遥远的海市蜃楼。
他们虽然有时会在午夜梦回时,憧憬着“家的生活”。但通常他们都不敢过这种生活。
因为“家的生活”虽然会使人感到幸福、快乐,但是却会磨灭掉他们的“奇异的本
能”。
世上有很多人都像野兽一样,有种奇异的本能,似乎总能嗅出危险的气息。
虽然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但危险来的时候,他们总能在前一刹那间
像奇迹般的避过。
这种人若是做官,必定是一代名臣,若是打仗,必定是常胜将军,若是投身江湖,就必
定是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英雄。
诸葛亮、管仲,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能居安思危,治国安天下。
韩信、岳飞、李靖,他们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才能决胜于千里,战无不胜,攻无不
克。
李寻欢、楚留香、铁中棠、沈浪、杨挣、萧十一郎,他们也都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才
能叱咤风去,名留武林,成为江湖上的传奇人物,经过了许多许多年之后,仍然是游侠少年
心目中的偶像。
“奇异的本能”换句话说,就是第六感官。
家居生活却是毁灭第六感官的最佳杀手,所以大部分的浪子,都不太敢去尝试过“家”
的生活,因为他们都必须在江湖中过日子。
当傅红雪知道自己心里竟然有这种念头,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已随时都可能毁灭,可是
他又觉得这几天的生活是他这一生中最恬静最愉快的时光。
——与其痛苦过一生,不如快快乐乐地活几天。
快快乐乐地活几天?
人的一生中,如果有那么“快快乐乐的活几天”就已够了,所以傅红雪明知道今天将会
遇到“不可知”的危险,甚至会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他一点都没有感到恐怖,或者是惶恐。
他还是像往日般的早起、劈柴,等待着风铃那可口的早餐。
早餐?可是最后的早餐?
阳光依旧和千年以前一样的灿烂,百花依旧如千年以前一样的开放,大地依旧似千年以
前一样的芬芳,人依旧如千年以前一样的活着。
只是心境不同了。
有风吹过,枯叶飘飘地落下来,虽是夏日,仍有落叶,就像冬天,也有新芽在冒一样。
落叶一片、二片、三片……地飘下,日头已渐渐升起,屋檐下的风铃随风在响,屋内憩
睡的风铃也已起床,走出,走至挂在屋檐下的风铃下。
“早。”风铃轻脆他说着。
“你起晚了。”傅红雪淡淡他说。
“今天的阳光真好。”风铃看了看四周:“风也很柔。”
“今天也是杀人的好天气。”傅红雪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风铃一点也不吃惊,她只是嫣然地笑了笑:“我相信你。”
发表于2009-10-13
微风轻柔,柔得就仿佛情人的手般轻抚着叶开那线条分明的脸额。
墙角蟋伏着的狗,仿佛也让夜风轻抚着侧过身子,高举双腿在那里享受着。
看着小狗的举动,叶开不由轻笑,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北方的夜空中突然
出现一道耀眼的光芒。
叶开立即张开双眼,转头看向北方。
那团光芒从北方夜空的深处里闪出后,逐渐增强光芒,拖着一条长长灿烂的尾巴,划过
天际,奔向元边无尽的南方。
彗星!
七十六年一现的彗星终于出现了。
她的光芒,没有任何一颗流星可以相比拟。
她的灿烂辉煌虽然短暂,却足已照亮了永恒。
她虽然很快地消失于南方夜空深处,可是她美丽的震撼,却还留在叶开的心里。
“美丽。”叶开喃喃自语:“这种奇观又岂是美丽两字所能形容的。”
在这同时,离万马堂不远小镇的一个小楼上,也有一个人坐在窗前,推着骨牌在看这难
得一见的景象。

碧天,黄沙。
黄沙连着天,天连着黄沙。
风刮向天边。
人已在天边。
叶开仿佛是从天边来的,他沿着长街,慢慢地走了过来,走向长街唯一的一家酒楼。
一朵残花不知从何处被风吹来,仿佛也是来自天边,它随着满天黄沙在风中打滚,叶开
一伸手就抄住了这朵残花。
花瓣已残落,只有最后几瓣最顽强的,还栖恋在枯萎的花梗上。
叶开看看手中的残花,笑了笑,然后拍拍身上那一套早已应该送到垃圾堆里去的衣裳,
将那朵残花仔仔细细地插在衣襟上。
看他的神情,就好像已打扮整整齐齐的花花公子,最后在自己一身价值千金的紫罗袍
上,插上一朵最艳丽的红花一样。
然后他就满意地笑了,昂起头,挺起胸,大步地走向酒楼。推开了门,他立刻就看见了
傅红雪。
傅红雪和他的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
——苍白岂非也接近死亡?
刀在手上。
叶开从他的刀,看到他的手,再从他的手,看到他的脸。
他的脸依旧苍白,一双眼睛依旧带着种神秘的黑。
亮丽、纯净的神秘黑色。
看见傅红雪,叶开又笑了,他大笑走过去,走到傅红雪的对面,坐下。
傅红雪在吃饭。
发表于2009-10-13
她顿了顿,又说:“不管今天来的是谁,我都相信你一定有把握将他们摆平。”
傅红雪忽然停止了劈柴,缓缓站直,缓缓抬起头,用那双又漆黑、又遥远的眼睛凝注着
风铃,然后用那仿佛寒凤般的口气说话。
“我死了,不正如你愿吗?”
“是的。”风铃的表情变也没变,她依然笑得很亲密:“但那是要我亲手杀死你的时
候。”
她又笑了笑,又说:“你难道忘了、我会跟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要亲手杀了你。”
“我没忘。”傅红雪说。
“那么你死在别人手里,我又怎么会快乐呢?”风铃说。
“是吗?”
“所以我相信,今天不管来的人是谁,你一定有把握胜了他们。”风铃说:“因为令我
不快乐的事,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做的。”
“我不会。”傅红雪居然这么回答着。
“我知道。”风铃笑得更甜了:“所以早餐我已准备好了。”
“待会儿再吃。”
“为什么?”
“因为我怕人来跟我抢着吃。”
这句话虽然是对着凤铃说的,可是傅红雪的目光已飘向了身后的门口。
风铃的视线很快地跟了过去,所以她就很快地看见七个人慢慢地走入了院子。
阳光灿烂,鲜花齐放,风在吹,叶在动,昨夜的寒意已随着阳光而渐渐消失了。
可是傅红雪却觉得大地的温度似乎已降至了冰点以下,因为这时他看见了第一个走人的
人。
第一个人慢慢地走进来,这人的脸很长,就像马的脸,脸上长满了一粒粒豌豆般的疙
瘩,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种凶相,他就是这种人。他走入了院子,四周看了看,哺哺他说:
“好地方,真是好地方。”
院子里有个树椿,第一个人慢慢地坐下来,一坐下来,就忽然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很大很
大的剪刀,慢慢地剪着他的指甲。
特大号的剪刀,大约有三十五斤重,在他手里,轻得就像是情人的发丝般。
傅红雪认得他,他叫简单,又叫“剪一次。”
人到了他手里,就像是指甲到了剪刀下一样。
江湖上杀手组织中,杀人最多的就是他,他每次杀人时都已接近疯狂,一看到血,就完
全疯狂。
第二个慢慢走进来的人脸色是惨青色,看不见肉,鼻如鹰钧,眼睛也宛如专吃死尸的兀
鹰一样,他手里提着柄剑。
剑光也像他的脸一样,闪着惨青色的光,他看来并没有简单凶恶,但却更阴沉。
——阴沉有时岂非比凶恶更可怕?
院子里有棵树,他一走进来,就在树荫下躺了下去。
他一躺下去后,才满庞地叹了口气:“好地方,能死在这种地方实在是种好福气。”
傅红雪不认褐他,却知道这个人的脾气——这个人一向最憎恶阳光的。
发表于2009-10-13
叶开依旧记得十年前在同样地方第一次遇见傅红雪时,他也是在吃饭。
吃一口饭,配一口菜,吃得很慢。因为他只能用一只手吃。
他的左手握着刀。
无论他在做什么的时候,都从没有放下过这柄刀。
叶开注视着傅红雪。
傅红雪的筷子并没有停,他一口菜,一口饭,吃得很慢,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就算有八十名剑客拿着八十把锋利的剑指着他,他大概也不会停下来。
如果换成八十个女人呢?八十个美丽漂亮而又脱光的女人呢?

叶开看着傅红雪,忽然又笑了,笑着说:“你从来不喝酒?”
傅红雪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来,他慢慢将碗里最后两口饭吃完,才放下筷子,才抬
头,才看着叶开。
叶开的笑,就像是满天黄沙中突然出现的阳光。
傅红雪脸上的表情,却宛如残冬里的寒霜,他看着叶开,过了很久,才一字一字的说:
“我不喝酒。”
“你不喝,能不能请我喝两杯?”
“你自己有钱,为什么还要我请?”
“不要钱的酒,通常都是比较好喝一点。”叶开笑着说:“尤其是让你请的话,更是难
得。”
“我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请人喝酒。”
傅红雪说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是经过考虑之后才说出的,因为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的
话,他就一定完全负责。
所以他不愿说错一个字。
这一点叶开当然知道,所以他只好笑笑:“看来我这辈子是喝不到你请的酒了?”
傅红雪和叶开虽然已算是很老的老朋友了,但两人之间,仿佛总是保持着一段奇异的距
离,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样。
但你如果说他们两个人是陌生人,他们却又仿佛有种奇异的联系。
傅红雪看着叶开,又看了很久,才开口:“不一定,或许有机会喝到我请的酒。”
“什么机会?”
“喜酒。”
“喜酒?”叶开仿佛吓了一大跳:“你的喜酒?和谁?翠浓?”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叶开就后悔了,甚至骂自己是个大混蛋,因为他又看到了傅红雪眼
中的那一抹痛苦。
都已十年了,他居然还忘不了她?
忘得了吗?
第一个女人,第一次用情,又有谁能忘得了?
或许有人能,但傅红雪绝对不能。
并不是他太傻,太痴情,而是他的情已用得太深了。
情用得越深,痛苦也就越深远。
爱得越深,伤害也就越重。
发表于2009-10-13
“阴魂剑”西门帅。
江湖中能请得起他的人,没有几个。
他的代价高,当然是值得的,他从不轻易杀人,甚至很少出手,可是他要杀的人,却都
已进入了棺材。
他杀人时从不愿有人在旁边看着,因为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用的法子实在是太过于残
酷了。
“你若要杀一个人,就得要他变作鬼之后,都不敢找你报复。”这是西门帅常说的一句
话。
第三个和第四个人是一起走进来的,这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双包胎,不但长得一模一
样,连胖瘦高矮也是相同,脸上的胡子都修得整整齐齐日。
这两个人走了进来,四面看了看,然后悠然地同口说:“好地方,真是好地方,能在这
种地方等死,福气真是不错啊!”
这两个人傅红雪当然也认得,江湖中不认得他们这双包胎的人恐怕很少。
欧阳叮、欧阳当,“叮当双胞,吃肉啃骨”。
第五个看来很斯文,很和气,白白净净的脸,胡子修饰得很干净很整齐,他背负着双
手,施施然走了进来,不但脸上带着微笑,眼睛也是笑眯眯的。
他没有说话,身上也没有兵器,他看来就像是个特地来拜访朋友的佳客。
傅红雪不认得这个人,可是他看见这个人,却忽然觉得有股寒意自脚底窜起。
他笑眯眯地站在院子里,既不着急,也没有说话,好像就是要他等个三天三夜也没关
系。
这么一个既斯文、又秀气,而且又文质彬彬,温柔有礼的人,怎么会是杀手呢?
傅红雪相信前面走进来的四个人加起来,也绝对不是这个斯文人的对手。

看着这个很斯文的人,傅红雪忽然想起了八个字。
“温柔温柔,很慢很慢”。
这八个字是在形容一个人,形容一个人杀人时不但很温柔,而且很慢。
据说他杀人很慢,而且是非常慢,据说他有一次杀一个人竟然杀了三天,据说三天后这
人断气时,谁也认不出他曾经是个人了。
但这些都只是传说而已,相信的人并不多,亲眼见到的人更少。
可是傅红雪相信,如果真有“温柔温柔,很慢很慢”这个人,那么一定是眼前这个很斯
文很秀气的人。
阳光更灿烂。
简单还在修指甲,西门帅躺在树荫下,更连头都没有抬起。叮当双胞坐在篱笆旁,专注
地看着从泥土里钻出来的小野花。
在他们眼中,傅红雪仿佛已是个死人了。
他们没有动,傅红雪当然也没有动,风铃就更不会动了,她静静地站在门旁,看着院中
的一切。
他们就这样地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阵笑声,随着笑声,又走进来了两个
人。
花满天和云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