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2
死?”
“你不是死过一次了?”傅红雪冷冷地盯着他。
“凡是进入第四世界的人,都必须死一次。”燕南飞说。
“这么说,我如果要加入你们,也必须先死?”傅红雪说。
“是的。”燕南飞说:“脱离那无用的躯体,剩下干净的灵魂,方能进入无垢的虚无世
界。”
“看来你这位‘光束使者’今夜来引导我,不如说是来接引我上西天。”傅红雪说。
燕南飞浅浅一笑,缓缓地拔出那红如鲜血的剑。
剑一出鞘,虽然没有阳光,剑光却如阳光般辉煌灿烂,又如月光下的蔷薇般美丽。
剑气就在傅红雪的眉睫间。
杀气已浓。
傅红雪还是不动。左手还是紧握着那把漆黑的刀。
黑如死亡的刀。
鲜红岂非也是死亡的颜色?刀未出鞘,傅红雪的脸色更苍白,他将视线凝注在燕南飞手
里的剑,他的脸上全无表情,瞳孔却已在收缩。
燕南飞也是凝视着他,发亮如夜星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也不知那是种已
接近解脱时的欢愉?还是无可奈何的悲伤?傅红雪慢慢地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
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就仿佛夜空的流星相击般发出一连串看不见的火花。
傅红雪忽然说:“你已败过二次,何必再来求败?”
燕南飞的瞳孔忽然一缩,手中的剑已然刺出。
剑光漫天,剑如闪电,剑气如寒冰。
刀却仿佛很慢。
可是剑光还没到,刀已破入了剑光,逼住了剑气。
鲜血的剑光,苍白的刀锋。
淡淡的刀光一闪,淡如春天的湖水,又淡如残冬的寒冰。
刀光只一闪。
漫天的剑花就不见了。
傅红雪一出刀,就化解了燕南飞的剑式。
看来燕南飞的武功依然没有什么进步,他的人虽然已复活,武功却还是死的。
剑光一消,傅红雪本该得意,但他的眉头却忽然皱了起来,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异的
表情,因为他忽然发觉他虽然化解了燕南飞的剑招,然而燕南飞的剑气却更浓。
剑式被破,燕南飞反而发出了如地狱般的嚎笑,身体上的青光也随着笑声而渐渐增强。
笑声一起,燕南飞的剑又刺出。
这一次没有漫天的剑光,也没有闪电般的快速,剑气却更浓、更密。
一剑慢慢地刺出,剑没有剑花,剑尖却在抖。
傅红雪看着剑尖,人已退后了一步。
就在他刚退了一步时,抖个不停的剑尖忽然射出了一道青青的光束。
青青的光束,发出了“咻”的响声,直射傅红雪的胸口。
傅红雪连换了三种身法才避开这道光束,却躲不开燕南飞的剑。
一剑划过,鲜血溅出。
发表于2009-10-12
所以阿七的这种下场,是杀手们最幸运的,因为他已死过一次了。
别人一定会以为他已死在傅红雪的刀下,绝对想不到傅红雪居然会放过他。
傅红雪虽然砍断了他的一只手,却保往了他的生命。
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弯刀阿七”这个人。
晨阳升起,驱散了大地的那一片苍茫,也赶起了昨夜残留的酷寒。
“死颈”的险恶已清晰可见,但阿七并不怕,他从小就在拉萨长大,不知在这“死颈”
已玩过多少次了,对于妖魔鬼怪的传说,他更是不信。
所以他虽然三年没有回来了,走到这“死颈”,心中已浮起了一丝甜意,看到了“死
颈”,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家一样,他的脚步不由得快了起来。
高耸的断壁挡住了阳光,阿七走在阴影中,很地就可以穿过“死颈”,很快地就可以进
入拉萨,当然也就很快地可以看见她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了有个佝偻的老人从“死颈”的那一头走过来。
这个背已弯的老人背上背着一个竹篓子,他的右手拿着一个用两片竹片做成的夹子,沿
路挟起路上的废弃物。
这个老人原来是个“拾荒者”。
阿七看见这个拾荒老人,心中不由得浮起了一丝敬意,这么老的人还在为生活奔波,岁
月虽然在他身上留下了很多残酷的痕迹,这拾荒老人却没有低头,他的背虽已弯,行动己不
太灵活,但是他还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去赚取生活的费用。
他没有儿女亲人吗?一定没有,否则谁又忍心让这么老的人出来为生活而劳累?这种不
被现实生活打倒的老人,自尊心一定很强,他如果想去同情他施舍他,他一定会跟你翻脸。
幸好阿七已想出了方法,既可以帮助他,也不会损了他的自尊心。
阿七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银票,然后捏皱了,就丢在地上,他的人仍然很快地走着,很
快地就和拾荒老人一错而过。
拾荒老人的眼睛一直盯着路面,他当然一定会发现阿七丢在路上的银票。
捡起掉在路上的钱财,并不会损失老人的自尊,所以阿七的心情实在愉快极了。
——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老人,这种事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事,可是却可以使自己的心情
愉快极了。
早晨的风是最清新也最温柔的,风中不但有远山的木叶芬芳,也有拉萨城里的酸乳酪味
道。
阿七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是多么熟悉的味道?每次在酒后或午夜梦回时,多么渴望能闻
到的味道?他贪婪地闻了好几口,然后正准备再加紧脚步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年轻人!”
声音苍老低沉,又带着历尽沧桑的味道,一定是抬荒老人的声音,阿七一回头就看见老
人朝他走了过来。
“年轻人就不知道钱的可贵。”拾荒老人手上拿着阿七刚刚故意掉在地上的钱在他的面
前扬了扬:“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万一被别人捡去了,不就要心疼好久了吗?”
阿七立即摇着剩下的左手:“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不是。”阿七又从身上掏出了一些银票说:“我的钱都还在这里,你拿的那些钱不是
我的。”
发表于2009-10-12
血是红的,红如燕南飞的蔷蔽剑。
傅红雪的左肩被划出了一道血口。
伤口很深,却不痛。
傅红雪牙齿一咬,右手的刀已挥起,一刀划下。
划向自己的左肩。
刀锋过去,左肩的伤口就被削掉。
血花喷出,这时傅红雪才感到疼痛,人却松了口气。
被削掉的皮肉掉在地上,只一会儿的功夫,那块皮肉就变成紫黑色的,并发出“兹兹”
的声音,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滩乌水。
毒!
只有中毒的皮肉才会产生这种现象。
四看着地上的那滩乌水,傅红雪冷冷一笑:“原来第四世界的人也会使诈,也会用
毒。”
燕南飞没有回答,他又发出那阴森森的嚎笑,手中的剑又刺出。
不等他剑尖在抖,傅红雪的刀已出手。
没有刀花,没有刀气,只一砍,由上往下砍,由快变慢。
鲜红的剑光中,发出一道淡淡的刀光。
刀光一闪,燕南飞的剑就忽然变成两把,左右分开。
只一刀,就削开了蔷蔽剑。
剑一被削开,一半还在燕南飞的手中,一半已掉在地上,燕南飞忽然左手紧握,伸直食
指和中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奇怪的图形,口中并喃喃念着,然后大喝一声:“起!”
那一半掉在地上的半把剑,随着燕南飞的大喝,忽然飞起,射向傅红雪,就仿佛被一只
看不见的手握着般刺向傅红雪。
一把剑忽然变成了两把,一把在燕南飞的手中,一把飞舞在空中。
“以气驭剑”。
这只是传说中的武功,没想到会在燕南飞的身上看见,看来燕南飞的复活很诡异,连武
功也很诡异。
一个燕南飞、一把剑,已够难应付了,现在又多了一把飞舞的剑。
傅红雪前后挥挡着凌厉的攻势。
妖异的人,妖异的招式,剑上又有极毒,这一战……燕南飞的笑声更响了。
笑声越大,傅红雪额上的冷汗就越多。
飞舞的剑一刺一刺地攻向傅红雪,他刚闪过飞来的一刺,燕南飞的剑又紧跟着刺来。
傅红雪挥刀一拨,那飞舞的剑已然掉头,自傅红雪的后面飞来。
这一剑完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一剑悄悄地刺向傅红雪的后脑。
燕南飞凌厉的剑招,傅红雪必须全神防备,他背后也没有长眼睛,根本不知道这无声无
息的飞剑己转头刺了过来。
就算他知道,也不能回身闪避,否则就算他避开了这一剑,也避不开前面的燕南飞。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傅红雪左手中的刀鞘突然自肋下穿出,“呛”的一响,漆黑
的刀鞘迸出了火花,飞舞的剑已套入刀鞘。
傅红雪左手一甩,手中的刀鞘带着飞剑被甩向一旁,他的人立即一蹲、一旋,闪过燕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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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抬荒老人看着手上的钱,叹了一口气:“唉!这么多钱居然没人要。”
“是您看到的,就应该是您的。”阿七说:“我还有事先走了!”阿七回过身,刚想
走,忽然听见老人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我杀人的代价虽然很高,但一向都是活人会送钱给我的,想不到这一次居然有死人会
送钱给我。”
杀人的代价?莫非这拾荒老人是个杀手?阿七猛然回身,双眼盯着拾荒老人,可是任他
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拾荒老人会是个杀手。
“老人家,您刚刚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次?”
“可以。”抬荒老人眯起眼睛说:“我杀人一向是活人付钱的,想不到这一次居然会有
死人付钱。”
“死人付钱?”阿七说:“死人是谁?是谁要你杀人?杀的又是谁?”
“死人就是你。”拾荒老人笑着说:“你刚才偷偷地将钱丢在地上,大概是怕伤了我的
自尊心,是不是?”
来了,阿七担心的事果然来了。
想不到傅红雪虽然放过了他,组织却还是不放过他。
“是组织派你来的?”阿七戒备的注视着拾荒老人:“我已经是个残废,逃命都来不及
了,怎么可能会泄漏秘密?组织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为了风铃。”
“风铃?”阿七微怔:“为了我老婆。”
“是的。”拾荒老人笑了笑:“你不死,傅红雪又怎么会死呢?”这句话阿七一定听不
太懂,所以抬荒老人又解释。
“你虽然离家三年了,可是你老婆还是痴痴地在‘风铃屋’等,就算再等十年,她还是
会等下去。”拾荒老人说;“如果你死了,那么情况就不同了,你老婆一定会替你收尸,也
一定会替你报仇。”
拾荒老人又笑了笑,才接着说;“你老婆的本事,你一定很清楚的,不管是谁杀了你,
她都能追踪得到,而且也一定能够杀了对方,不管对方是多么厉害的高手,她都有办法杀
死。”
“既然你们都知道‘风铃’的报仇的心理重,那么就更不该杀我。”阿七说。
“我们哪要杀你?”拾荒老人眯起眼睛,嘴角露着诡异的笑容:“你是死在傅红雪的刀
下,我们还全心全意要替你报仇。”
大地虽然已渐渐地热了起来,可是阿七却觉得一股寒意自脚窜起,他总算明白组织的目
的了,他们想嫁祸给傅红雪。
他们当然一定有办法让“风铃”以为他是死在傅红雪的刀下,只要她知道他是死在傅红
雪的刀下,那么傅红雪往后的日子恐怕就很不好过了。
“凤铃”的追踪与报复手段,没有人比阿七更清楚,就算你是天皇老子,她都有办法将
你从皇殿深宫里扭到荒野凌迟而死。
四拾荒老人用一种很慈样的眼神看着阿七,当然也用一种很慈祥的声音问阿七。
“你知不知道我要用什么兵器来杀你?”
“刀。”阿七回答:“你只能用刀。”
“因为傅红雪是用刀的。”这句话并不需要说出,两个人心里都明白。
发表于2009-10-12
飞的一剑。
反手一挑,刀光一闪,迎上了剑光。
刀剑并没有相击。
剑光的来势虽快,刀更快。
燕南飞的剑尖堪堪已刺在傅红雪的咽喉,最多只差了一寸。
这一寸就是致命的一寸。
就差了这么一寸,傅红雪的刀光一闪,只听得一声惨呼,鲜血四溅。
漫天的血雨中,燕南飞的人猛退了三步,然后就不动了。
傅红雪也没动,他的刀尖有血滴落。
燕南飞的人却一点伤痕也没有,他双眼露出光芒的看着不动的傅红雪。
一种不信、又信的光芒。
傅红雪不动,也没有看燕南飞。
燕南飞的嘴仿佛在动,仿佛在说:“怎么可能?”
然后就看见他的眉宇间慢慢的泌出血珠,顺着眉睫往下直至肚脐下,也出现了血痕。
血痕一现,燕南飞的人就如同他的剑般,左右再见。
刀光一闪,就已划开了燕南飞的人。
一刀挑起,直到燕南飞退了三步,说了四个字后,人才分开。这是多么快、多么利的一
刀。
燕南飞倒地后,左右的脸都带着不信、惊骇的表情。
傅红雪缓缓站起,月光落在燕南飞分开的脸上,淡淡他说:“原来第四世界的人也会
死。”
傅红雪捡起刀鞘,收起刀,用他那奇特的步法,慢慢地走离小山丘,走出树林。
这时,东方的第一道曙光已射出云层,照入了树林,将昨夜残留在树叶上的露珠,映出
了晶莹的光芒。
露珠由小凝结到大,然后挣脱树叶的撑托滴落下来,正好滴在燕南飞已分开的眼睛里。
五回到万马堂,已是早上了,傅红雪仍慢慢地走着,他忽然发觉了一件怪事,现在是白
天,万马堂里却寂静无声,更不要说是看到人。
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莫非一夜之间,万马堂又恢复和前夜以前一样,该死的人都已
死了。
傅红雪看了看四周,万马堂还是宏伟崭新,并没有残破不堪,只是一个人也看不见而
已,奇怪?!
就连最喜欢东逛逛、西逛逛的叶开,也不见人影。
傅红雪眉头微微一皱,脚步却没有停地走向迎宾处,来到迎宾处,他又发现一件怪事。
迎宾处那十几面偌大的窗子上,映着很多的人影,显然有很多人在里面,可是却一点声
音也没有。
几十个人聚集在一起,一点声音也没有,这种情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发生了重大的
事情。
从凌晨听见歌声追出,到现在回来,也只不过一个多时辰而已,难道在这段时间里,万
马堂又发生了事情?一进入迎宾处,所有的人果然都在里面,每个人都紧锁眉头地看着进门
的傅红雪,脸上的表情就仿佛将傅红雪当成了瘟神。
发表于2009-10-12
“你知不知道我要用什么样的刀来杀你?”拾荒老人又问。
什么样的刀?“两尺七寸,宽六分的刀。”抬荒老人笑着又解释说:“重量不能超过十
七斤。”
阿七虽然见不到傅红雪的刀,但是他“当”过傅红雪的刀,所以他知道拾荒老人说的这
些尺寸,一定是傅红雪那把刀的长度和重量,只是没想到拾荒老人居然拿出那把刀来。
漆黑的刀把,漆黑的刀身。
整把刀都是漆黑的。
漆黑得就仿佛寒夜雨中的苍穹,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光华。
刀形却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
这样的一把刀,居然会是令人胆寒的魔刀?阿七盯着拾荒老人手中的刀,脸上竟然浮上
了恐惧和尊敬的表情。
恐惧的是因为他知道今天已非死不可了。
——世上又有谁能真正的不怕死?尊敬的当然是拾荒老人手中的刀,因为这把刀就象征
着傅红雪。
他尊敬的傅红雪。
迎着阳光,漆黑的刀锋中那股说不出的诡异忽然闪出了一道光芒。
一刀挥出,刀风破空。
刀声还未响起时,阿七的脖子已经和他身体离别了。
拾荒老人很慈祥地从背后竹篓里拿出一条白丝中,轻轻地擦着刀锋上的血迹,轻得就仿
佛慈祥的祖父在擦孙儿的嘴角。
阿七的头落在滚烫的荒漠上,他的眼睛没有闭上也没有痛苦之色,他的眼睛居然是带着
笑意地看着拾荒老人。
因为他临死之前总算知道了一件事,他没有看见傅红雪的刀,只听见刀声,但是他看见
了拾荒老人的刀,却没有听见刀声。
一个只听见刀声,一个只看见刀,这其问有何差别?阿七的头落地时,远在拉萨城外
“风铃”屋檐下的风铃忽然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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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第七章 水晶屋中的王老先生>>
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
第七章 水晶屋中的王老先生

水晶装饰成的屋子,晶莹剔透的水晶墙,晶莹剔透的屋顶,
在无风和元云的夜晚,从这屋子里可以看见柔美的月色和朦胧的星光。
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都是用水晶雕成的,甚至连桌椅都是。
因为这间屋子里的主人喜欢水晶。
每个人都喜欢水晶,可是住在一间这么样的屋子里,就很少有人能受得了。
水晶虽然可爱美丽,但是,太冷,太硬,也大无情,尤其是水晶做成的椅子。
大多数人都宁愿坐在一张有丝绒的软榻上,用水晶杯喝着波斯来的葡萄酒。
这间屋子的主人却喜欢水晶,他拥有的水晶也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多得多。
发表于2009-10-12
就连一向笑口常开、吊儿郎当的叶开,都面露沉重地沉思着。
傅红雪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长桌尽头处交椅上的马空群。
马空群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已失去了光采,他双眼并没有在看傅
红雪,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面前长桌上的一块白布条。
傅红雪这时才发觉白布条下躺着一个人。
纯白的布条上沾满了血迹,血迹还是鲜红的,还是湿湿的,可见布条下的这个人刚被抬
来不久。而且动也不动的,可能已死了,刚死不久。
这个人是谁?傅红雪再次将视线移向每个人,叶开、公孙断、花满天、慕容明珠、乐乐
山……所有的人都在,那么躺在白布条下的人又是谁?每个人都围着长桌而坐,面前都摆着
一份粥菜,清粥还在冒着热气,但决没有一个人动过筷子。
桌上有一份粥菜的位子是空着的,傅红雪慢慢地走了过去,坐下,拿起筷子,挟了一口
菜,喝了一口粥。
等他吃完了,马空群才淡淡他说:“早。”
这句话当然是对傅红雪说的,所以傅红雪听见自己在回答:“不早了!”
“是不早了。”马空群说:“昨晚四更后,每个人都在房里,阁下呢?”
“我不在。”傅红雪淡淡他说。
“阁下在哪里?”
傅红雪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马空群:“我在哪里似乎没有必要告诉三老板。”
“有必要。”马空群一字一字他说。
“为什么?”
“为了长桌上这个躺着的人。”
“这个人是谁?”
“你难道不知道?”马空群注视着他。
“我一定要知道?”
“因为昨晚四更后,只有阁下一人不在房里。”马空群说。
“我不在房里,就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傅红雪说。
“昨夜从命案现场离开后,乐大先生、慕容公子、叶公子,还有这几位兄弟们,全都回
房睡觉,都有人证明,”马空群目光炯炯,厉声说:“但阁下呢?昨晚四更后在哪里?有谁
能证明?”
唯一证明的人,只有再次复活的燕南飞,但燕南飞却又已再一次地死在他的刀下,现在
有谁能替他证明?“没有。”傅红雪平静他说。
马空群突然不再问了,目中却已现出杀机,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花满天、云在天已
走到傅红雪身后。
“傅兄请。”花满天冷冷他说。
“请我干什么?”
“请出去。”花满天说。
这时一直沉默的叶开忽然开口了:“最少在他出去之前,也该让他看看,布条下的人是
谁。”
“他不用看也已知道了。”花满天冷冷他说。
“事情还未完全证明,怎知人一定是他杀的?”叶开说。
发表于2009-10-12
这间屋子里的主人是一位已白发苍苍的老人,外面认识他的人都喜欢叫他一声“王老先
生”。
每个人虽然都知道“王老先生”是个老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究竟有多老?
他一头自发虽然已如白银般亮丽,却多如少年的头发,他的脸上虽然布满了岁月的痕
迹,但却带着少年的童稚可爱和纯真。
他的眼睛虽然充满了智慧的光芒,却也有着少年的热情。
他整张脸看起来很慈祥,他对人也很慈祥,只有他的“秘密手下”才知道,他究竟是个
多么“慈祥”的人。
用水晶雕成的椅子虽然冰冷坚硬,王老先生坐在上面却显得很舒服。
一个人坐在这间屋子里,面对着这些用水晶雕成的东西,看着闪动的光芒,通常就是他
最愉快的时候。
他喜欢一个人待在这屋子里,因为他不愿别人来分享他的愉快,就正如他也不愿别人来
分享他的水晶一样,所以很少有人敢闯进他这屋子里来,连他最亲近的人都不例外。
今天却有了例外。
水晶的纯度绝对比水晶杯中的醇酒更纯净,王老先生的衣饰也极讲究,衣服的质料是极
好的、趾甲修得极干净整齐的赤足,放在对面一张用水晶雕成的矮几上,整个人都似已放松
了。
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喝酒,因为只有他最亲信的人才知道这个地方,尤其是在他喝酒的时
候,更没有人敢来打扰他。
可是今天就在他正准备喝第三杯的时候,外面居然有人在敲门,而且居然不等他允许,
就已经推开门闯了进来。
王老先生很不愉快,但是他在表面上一点点都没有露出来,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慈祥的笑
容。
这并非因为敲门闯进来的人是他最亲信的属下“福伯”。
福伯姓张,叫张福,认识他的人都叫他福怕,或是福总管,因为他是王老先生家里的总
管。
看着忠心有过的张福奔了进来,王老先生轻轻地喝了一口,说:“要不要坐下来陪我喝
一杯?”
“不想。”张福说:“不要。”
他不像他的主人,他心里有了事脸上立刻就会露出来,现在他脸上的表情看来就好像家
里刚刚失了火。
“我不想喝酒,也不要喝。”张福说:“我不是为了喝酒而来的。”
王老先生又笑了,他喜欢直肠直肚直性子的人,虽然他自己不是这种人,可是他喜欢这
种人,因为他一向认为这种人最好驾驭。
也就因为他自己不是这种人,所以才会将张福当作亲信,他问张福:“你是为什么事来
的?”
“为了一件大事。”张福说:“为了那个叶开。”
“哦?”王老先生仍然在笑。
“叶开已经到了拉萨。”张福说:“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一定会在这一两天内到
‘猴园’来。”
发表于2009-10-12
“除了他,还会有——”
“让他看。”马空群打断了花满天的话。
傅红雪一言不发地走至长桌头,伸手慢慢地掀开白布条。
布条下是躺着一个人,傅红雪虽然掀开了白布条,却还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这个
尸体没有头。
一个没有头的尸体,任谁也看不出是谁?傅红雪只知道这个人是女的,那是从尸体上的
衣服看出的。
“她是被人一刀砍断了头颅。”马空群面露悲愤:“你可知她的头颅在哪里?”
“她是谁?”傅红雪说。
“她就是马芳铃。”回答的是叶开。
“马芳铃?”傅红雪微怔。
“一刀断头,不但要有利刀,还要有高明的手法。”马空群说:“傅红雪不愧为傅红
雪。”
傅红雪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冷淡,甚至还仿佛带着种轻蔑的讥诮之意。
“对这件事,各位是否还有什么话说?”马空群目光四扫。
没有人再说话,但是每个人都在看着傅红雪,目光中都像是带着些悲悼惋惜之色。
“只有一句话。”傅红雪忽然说。
“请说。”
“三老板若是杀错了人呢?”傅红雪慢慢他说。
“杀错了,还可以再杀。”
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
“阁下还有什么话说?”马空群说。
“没有了。”傅红雪淡淡他说。
万马堂的大旗迎风招展在灿烂的阳光下。
人就在阳光下。
傅红雪头一个走出迎宾处,然后就是花满天、云在天、马空群,其他的人没有跟出去,
还有话说,可是那个一向暴跳如雷的公孙断没有跟出,叶开就觉得很奇怪。
刚刚在里面时,公孙断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为什么他会这样呢?叶开觉得很有趣,他
是最后一个走出迎宾处的,一走到阳光下,他就仰起面,长长地吸了口气。
“今天是个好天气。”叶开微笑着说:“在这么好的天气里,只怕没有人会想死。”
“只可惜无论天气是好是坏,每天都有人会死的。”马空群说。
“不错,的确不错。”叶开叹了口气。
马空群忽然转身面对着傅红雪:“昨夜四更后,阁下究竟在什么地方?”
“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傅红雪淡淡他说。
“可惜,可惜!”
花满天的手突然垂下,在腰畔旁的皮带上轻轻一拍,“呛”的一声,一柄白炼精钢打成
的软剑已出鞘,迎风抖得笔直。
“好剑。”叶开不禁脱口。
“比起那柄刀呢?”花满天瞄着傅红雪手上的刀。
“那要看刀是在什么人的手里。”叶开笑着说。
发表于2009-10-12
“这件事当然是大事。”玉老先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坐下来慢慢说。”
张福这次没有听他的话,没有坐下来。
“叶开到了拉萨,一定对‘猴园’起了疑心。”张福说:“他这个人是爱管闲事的人,
凡事有他插手,他就必定追查到底。”
“他的确是这种人。”王老先生又浅浅地啜了一口酒,然后才问张福:“你看我们现在
该怎么办?”
张福毫不考虑就回答:“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将组织里的好手都调回来。”
“哦?”
“叶开虽然是个难缠的人,但是我们组织里的高手有不少。”张福说:“如果我们能将
好手都调集回来,以众击寡,以逸待劳,这一次叶开就死定了。”
说话的时候,他脸上已经忍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因为他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而且相信这
是个好主意。
大多数的想法都会跟他一样,都会热烈赞成他这个主意,王老先生却没有反应。
晶莹的光芒在闪动,杯中的酒剔透的光也在闪动,王老先生看着杯中酒上的闪动光芒,
过了很久之后,忽然问出句很奇怪的话。
他忽然问张福:“你跟我做事已经有多久了?”
“二十年了。”张福虽然不懂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件事,却依然照实回答:“整整有二十
年了。”
王老先生忽然抬起头来看他,看着张福那张丑陋诚实而富于表情的脸,看了很久之后才
说话。
“不对”
“不对?”张福微愕:“什么地方不对?”
“不是二十年。”王老先生说:“是十九年十一个月,要到下个月的二十一才满二十年
时间。”
张福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佩服之色,他知道王老先生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可是他想不
到竟然好得如此惊人。
王老先生轻轻摇荡着杯中的酒,让闪动的光芒看来更耀眼。
“不管怎么说,你跟着我的时间已经不算太短了。”王老先生说:“已经应该看得出我
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的。”
“你知不知道我最大的长处是哪一点?”
张福还在考虑,王老先生已经先说了出来:“我最大的长处就是公正。”
他又接着说:“我不能不公正,跟着我做事的人最少时,也有七八百个人,如果我不公
正,怎么能服得住人?”
张福承认这一点,王老先生确实是个处事公正的人,而且绝对赏罚分明。
王老先生又问他:“你还记不记得刚才我进来时说过什么话?”
张福当然记得:“你说,任何人都不许走进这屋子的门,不管什么人都一样。”
“你是不是人。”
“我是。”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