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走过小桥,踏上石子路,这时长亭里的火光突然灭了。傅红雪已停住了脚步。
他仁立在石子路上,注视着六角亭的老人,这时他才看清六角亭的抽烟老人就是曾在万
马堂刺杀过他的追风叟。
看了很久很久,傅红雪才缓缓踏出左脚,然后右脚再缓缓地跟上,缓缓地走上了六角
亭,静静地站在追风叟面前。
追风叟仍穿着那件已洗得发白的青布袍,正低着头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装旱烟,似乎全
未发觉有人来了。
傅红雪也没有说话,低着头,将面目全都藏在六角亭的阴影中,仿佛不愿让人看到他脸
上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追风叟的手。
观察着老人的每个动作,观察得非常非常仔细。
追风叟自烟袋中慢慢地取出一撮烟丝,然后又取出一柄火镰、一块火石。
他的动作很慢,但手却很稳定。
取出火镰火石后就放在桌上,然后又取出张棉纸,搓成纸媒,再放下纸媒,取起火镰火
石来敲火。
直到这时,傅红雪才忽然走了过去,拿起石桌上的纸媒。
纸媒搓得很细、很紧,纸的纹理也分布得很均匀,绝没有丝毫粗细不匀之处。
傅红雪用两根手指拈起纸媒,很仔细地看了两眼,才将纸媒慢慢地凑近火镰和火石。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纸媒已被燃着。
傅红雪慢慢地将燃着的纸媒凑近老人的烟斗……在过了前院后,经过一扇月门,穿过花
径,在花径尽头有红墙绿瓦数楹,有小楼一角、在小楼里有一个老人、一个女人。
老人是“猴园”的主人王老先生,女人却是金鱼。
小楼是用坚实而干燥的松木板搭成的,没有漆,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金鱼坐在小楼里的一张木椅上,看着王老先生。
她觉得很奇怪,她一向认为自己是绝顶聪明的人,这世上少有她不懂之事,可是她现在
却看不懂王老先生在干什么?王老先生站在这小楼里唯一的一个小窗前,手里拿着个大圆
筒。
一个大约有两尺长的大圆筒,粗的一头比酒杯粗一点,细的一头比酒杯细一点。
王老先生站在窗口,闭起了左眼,把这个大圆筒比较细的一头讨在右眼上,把这个大圆
筒比较粗的一头对住小窗外。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保持着这种姿势,已经站了很久,他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脸上除了慈祥之外,一向很少有什么表情的。
可是现在他脸上却有很多种表情,就好像能从这个大圆筒里看到很多能够让他觉得非常
有趣的事。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在看万花筒一样。
王老先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个大圆筒当然也绝不会是万花筒。
金鱼实在看不出他在看什么?也想不到他在干什么?王老先生忽然回头对她笑了笑,忽
然把手里的大圆筒递给她:“你也来看看。”
“看什么?”金鱼问:“看这个大圆筒?”
“是的。”王老先生笑着说:“我保证你一定可以看到很有趣的事。”
大圆筒是用金属做成的、,做得极精致,两头都镶着手工极精妙的黄金花纹,看来元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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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件极贵重的东西,却又偏偏看不出它有什么用?王老先生要金鱼用他刚才同样的姿势拿住
它,用两只手拿住它的前后两端,举在右眼前,对准窗口,闭上左眼。
“我知道你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女孩子。”王老先生微笑:“可是我保证你一定想不到
你会从这个圆筒里看到什么事的。”
金鱼果然想不到。
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会从这圆筒里看到两个人。
看到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
她当然认得这个老人就是追风叟,可是她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一脸冷漠的样子,一双很亮的眼睛里,却有着很深根深的无奈和哀伤。
圆筒的中间是空的,两头却嵌着一种仿佛像是水晶的透明物。
金鱼举起这个圆筒,把较细的一头对准自己的右眼,把较粗的一头对着窗外,然后这两
个人就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金鱼差一点吓得将手中的圆筒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她问的是她手里的这个大圆筒。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王老先生说:“这是从西方一个比英吉利国更远的国度得来
的,到目前为止,这种东西还没有名字。”
“哦?”金鱼又看着手中的圆筒。
“这种东西以前从来都没有传入中土,到目前为止,除了我之外,只有你看见过它。”
“哦?”
“可是现在它已经有了一个名字。”王老先生得意地微笑:“因为就在刚刚我已经替它
取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我本来准备叫它千里眼镜。”王老先生说:“可是这个名字太俗,而且听起来好像是
神话中的法宝。”
他指着金鱼手中的圆筒,又说:“这不是神话,这是真真实实的东西,它唯一的用处,
就是能望得很远,所以我决定正式为它命名为‘望远镜’。”
“望远镜?”金鱼说:“这是个好名子。”
“这样东西也是个好东西。”王老先生笑着说:“好东西和好名字都一定可以流传千
古。”
小楼和六角亭的距离很远,可是金鱼可以从“望远镜”中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动作她
也可以看得很清楚。
“这‘望远镜,里所看到两个人,老的我当然知道是追风叟,可是另外一个人是谁
呢?”金鱼虽然在说话,眼睛却看着“望远镜”。
“傅红雪。”王老先生说:“另外一个人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
金鱼虽然没有见过傅红雪,可是她却从叶开和苏明明的口中听过的。
她也知道傅红雪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想不通他怎么忽然来到了“猴园”呢?“他怎么会
来这里?”
“为了叶开。”
“他怎么会知道叶开已失踪了?”
发表于2009-10-13
且身上也没有鲜血淋漓的伤口。
只是其中有一个人的鼻子扁了而已。
三个人脸上也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他们显然也是被人杀死的,而且是致命的。
只是这三个人身上并没有剑伤,其中有一个人的喉咙仿佛有一个洞。
这三个人和刚刚那三个人唯一比较不同的是,这三个人都已死了很久,最少已经有一天
了。
金鱼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三个人,也不想问他们是谁?王老先生却主动地告诉她。
“他们也是我的属下,他们活着的时候代号是‘六号’、‘十六号’、‘二十六号’,
他们本来也可以算是一流的剑客。”
“所以你才会派他们去刺杀叶开?”金鱼说:“他们真的都是死在叶开的手里?”
“是的。”王老先生淡淡他说:“我派他们去刺杀叶开的,也正如我刚才派那三个人到
这里来一样,早已知道他们必死无疑。”
他淡淡他说出这句话,连一点内疚的意思都没有。
金鱼实在忍不住他说:“他们都是你忠心的属下,你为什么还要他们去送死?你难道真
的只为了要看他们的伤口而已?”
王老先生又淡淡地笑了:“他们反正迟早要为我死的,他们自己都觉得死而无憾,我又
何必为他们难受?”
——自古以来绝代袅雄,大都是无情的人。
王老先生又在凝视着水晶棺材内的三个人,又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问金鱼:“你看不看
得出这三个人的致命伤口在哪里?”
这三个人的致命伤口也在必然致死的要害处,只是他们都好像不是让剑杀死的。
一个的鼻子扁了碎了,显然是让人一拳打死的,另一个外表上看不出任何伤痕,但你如
果仔细看,一定可以看出他的胸口凹进去了一个洞,正好在心脏部位,这个人显然也是一拳
致命的。
——叶开的拳真的那么厉害吗?金鱼又看向第三个人,这个人的致命伤口在咽喉,伤口
很小,流出的血也不多,这是被什么武器伤的呢?“这是飞刀所伤的。”王老先生忽然说: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飞刀?金鱼又仔细地看一看第三个人咽喉的伤口。
“我知道你一定也看出了他们的致命伤。”王老先生说:“只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在多看
几眼,看得仔细一点。”
他又补充的说:“你最好把这边三个人和那边三个人致命的伤口部位都仔细再看看,看
得越仔细越好。”
金鱼毕竟是个女孩子,对死人多多少少总有几分憎厌恐惧,心里虽然明知道他叫她这么
做,必有深意,却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不看,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看?”
“别的死人当然没有什么好看,这里的死人却好看得很。”王老先生说:“想来看看他
们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你若真的不看,实在是痛失良机。”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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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叶开。”“我为什么要问他。”金鱼说:“你会让我去问他吗?”
金鱼已知道了那么多的秘密,王老先生还会让她走出这“猴园”吗?这个问题才是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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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你的好朋友苏明明去通知的。”
“可是她顶多也只知道叶开失踪,怎么会知道叶开在‘猴园’呢?”
“她不知道。”王老先生说:“可是傅红雪一定想得到。”
金鱼还在继续用圆筒看着傅红雪和追风叟。
“他们在六角亭里干什么?”
“在决斗。”
“决斗?”金鱼问:“我看不出,他们好像是一个在点烟,一个在抽烟而已。”
“在你看来他们只不过在点烟而已。”王老先生笑了笑:“但实际上他们却在做一场惊
心动魂的决斗。”
“哦?”
“你看那根旱烟管只有两尺长,现在追风叟的手距离傅红雪已不及两尺,只要傅红雪点
烟的手稍有不稳,神智稍有松懈,追风叟立刻就会出手。”王老先生说:“只要他一出手,
他随时就都可以袭击傅红雪身上的任何一处穴道。”
“那么他为什么还不出手呢?”
“他现在还没有出手,只不过在等待机会而已。”王老先生说:“只不过傅红雪好像不
会给他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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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五部 刀里的情仇——第二章 小楼里的金鱼>>
古龙《边城刀声》第五部 刀里的情仇
第二章 小楼里的金鱼

追风叟还在抽烟。
也不知是因为烟叶太湿?还是因为塞得太紧?烟斗许久都没有燃着。
纸媒却已经燃尽了。
追风叟抽烟的姿势很奇特,他用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托着烟斗,无名指和小指微微
地翘起。
傅红雪是用拇指和食指拈着纸媒,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弯曲。
追风叟的无名指和小指距离傅红雪的腕脉还不到七寸。
两个人的身子都没有动,头也没有抬起,只有那燃烧着的纸媒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火焰已将烧到傅红雪的手了,他却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烟斗中的烟叶终于被燃着了。
追风叟的无名指和小指似乎动了动,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也动了动,他们的动作都很
快,却很轻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于是傅红雪逼了一步,追风叟开始抽烟,两人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
眼。
“他们好像已结束了决斗?”金鱼问王老先生:“他们这一场决斗好像没有分胜负,可
是我相信一定有一方胜了。”
“是的。”
“谁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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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关切的,然而王老先生却笑了笑,又将话题转回。
“荆无命这个人你听说过?”王老先生问。
“听过。”金鱼只好回答:“听说他是上官金虹的左右手。”“荆无命这个人是个怪
人,他一生中只痴于两件事情。”王老先生说:“一件痴于上官金虹,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
种痴,而是尊敬、崇拜的痴,另一件就是痴于剑。”
他顿了顿,又说:“除了上官金虹外,不管你是什么人,跟他有什么交情,都休想说动
他为你去做一件小事。”
“我也听说过他的脾气。”
“可是他现在却在我这里替我看死人。”王老先生说:“否则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
来此呢?”
“我不信。”金鱼说:“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他为什么要来这里看这三个死人?”
王老先生叹了口气:“你心里明明已经知道他为什么要看这三个死人,为什么偏偏还要
说不信?”
他苦笑着,又说:“女人们为什么总是要口是心非呢?金鱼忽然苦笑:“因为女人就是
女人,总是跟男人有点不同的,何况是男人们说话口是心非的也不见得比女人少。”
“好,说得好。”王老先生忽然拉住金鱼的手:“来,我再带你去看一个人。”
王老先生要金鱼看的这个人也是个死人,这个人的棺材就在后面第三排的中间。
这个人紫面虬髯,身材雄伟,虽然已经死了很久,尸体却仍然保持得非常完好,依稀可
以看出他活着时那种不可一世的威猛染骛的气势。
尸体上垫满了上好的防腐香料,尸体右手旁放着条巨大的狼牙棒。
寒光闪闪,就像是狼口中的森森白牙,这显然就是他生前擅使的兵器。
金鱼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件兵器至少也有七八十斤重,臂上若没有千斤神力,休想将
它运用自如。
“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准?”王老先生问。
金鱼摇摇头。
“你当然不会知道的,你的年纪太小了。”他叹息他说:“可是三十年前‘天狼’狼雄
以掌中一条狼牙棒纵横天下,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尤其是使剑的人,听到了他的名
字更是谈狼变色,比孩子们怕老虎还要怕得厉害。”
“你为什么要说尤其是使剑的人?”
“因为他的父母都是死在别人的剑下,所以他特地打造了这根份量奇重的狼牙棒,而且
练成了一套特别的招式,专破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王老先生说:“剑是轻灵,他这件兵
器正是剑的克星。”
他又说:“当年天下公认的前十五名剑法名家中,至少有十个人是死在他这条狼牙棒之
下的,连武当四剑客中的清风子都难幸免。”
“我不信。”金鱼又说:“他若真是这么厉害,为什么他会死在别人手里?”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笑笑将旁边的十口水晶棺材一一打开,露出了十个死人的尸
体。
这些人的尸体虽然也保存得很好,但是死得太惨了,大多都是头颅已被击碎,还有两个
前胸的肋骨都已碎断了。
所以尸体保存得越完美,看来反而更诡异可怕。
发表于2009-10-13
“追风叟一直在等待机会,可是傅红雪却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到了最后他实在忍不住
了,无名指和小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致的变化。”王老先生
说:“怎奈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却立刻将他每一个变化都封死。”
金鱼听得很仔细。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已是千变万化,生死一发。”王老先生说:“其间
的危机绝不会比别人用长刀利剑大杀大砍少分毫。”
“这么说胜的是傅红雪了。”
“是的。”

烟一燃着,傅红雪就退回原来站立的地方。
追风叟慢慢地吸口烟,才缓缓抬起头来,他仿佛直到此时才看见傅红雪。
“你来了?”追风叟微笑他说。
“是。”
“你来迟了。”
“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我只盼你莫要来。”
“我已来了。”
“既然来了,就请。”追风叟说:“请到大厅。”
金鱼仍在看着“望远镜”,看得很仔细,而且嘴巴仿佛在微微动着。
看着她这动作,王老先生忽然笑了,忽然问:“我知道你还会一样很少有人能学得会的
事。”
“什么事?”
“读唇语。”
“读唇语?”
“是的。”王老先生说:“只要你能看见一个人在说话时的嘴形,你就能知道他在说什
么。”
“你对我的事好像知道得很多。”说这句话的时候,金鱼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愉快的样
子,而且还笑了笑:“你当然应该知道得很多,否则你怎么会留我在她身边呢?”
王老先生笑了笑,然后才问:“现在是谁在说话?”
“是傅红雪。”金鱼说:“他说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王老先生微笑。
追风叟马上说:“我只盼你莫要来。”金鱼边看着“望远镜”边说:“傅红雪回答,
‘我己来了’。”
王老先生微笑地点着头。
金鱼的嘴唇在动,然后她又接着说:“既然来了,就请,请到大厅。”
说到这里,她才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却露出疑惑之色。
“怎么了?”王老先生问。
“大厅?”金鱼看着他:“为什么要将傅红雪请到大厅?”
“客人来了,当然是在大厅招待。”王老先生笑了:“难道要在你的房间招待他吗?”
对于这句玩笑话,金鱼不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又何必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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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当年死在他手下的十大剑法高手。”王老先生指着其中一个黄冠道人:“这就
是武当四剑客中出手最毒辣犀利的清风子。”
他回头看着金鱼:“现在你信不信?”
金鱼闭上嘴,眼睛却张得大大的,盯着天狼咽喉上致命的伤口。
伤口很小,显然是剑伤。
金鱼忽然又冷笑:“我还是不信。”
“你不信什么?”
“他的狼牙棒果真的能破天下各种剑法。”金鱼说:“他自己为什么也会死在别的人剑
下?”
“好,问得好。”王老先生说:“问得有理。”
“问得如果真有理,答的恐怕就未必能有理了。”
“未必。”
“未必什么?”
“有理的未必就是有理,无理的也未必就是元理。”王老先生说:“世上本来就没有必
然不变的事,所以专破天下剑法的天狼也未必就不会死在别人的剑下。”
“他是怎么死的?”
“他会死在别人的剑下,只因为有个痴于剑的人已经到了这里,将死在他手下的十位剑
客的尸体仔细地研究了三年,已经从他们致命的伤口上,看出这天狼那致命一击的出手方位
和招式变化,再从他们本身的剑法变化中,悟出了天狼克制他们剑法用的方法。”王老先生
说:“所以三年之后,这个痴于剑的人出去找天狼决战时,不出十招,就已将天狼刺杀于剑
下。”
金鱼已说不出话了,她终于明白荆无命为什么要在这里看死人,因为他要找出叶开武功
的路数,最重要的是他的“小李飞刀”。
叶开虽然和荆元命没有什么瓜葛,可是他们的上一代却有。
上官金虹是死在李寻欢的飞刀下,所以荆无命要报仇,就必须先研究“小李飞刀”的武
功,所以他才会到这里来。
因为叶开一向很少杀人的,但是王老先生却可以安排某些事,让叶开不得不杀人。
想通了这些事后,金鱼的心更冷了。
五荆无命是个剑痴,如果知道世上有“天狼”狼雄这么样一个人,当然不惜牺牲一切都
要击败他的,而且要用剑来击败他。
所以他才不惜破坏自己的原则,来到王老先生这里,为的不止是要杀“天狼”,最主要
的是要印证“从尸体上的伤口是否能找出敌方武功的路数”这件事。
等他证明了可能“这么做”时,他当然更不会离开王老先生这里了,因为这里他可以得
到他所需要的——被叶开杀死的人。
现在他已有三个尸体,是否已看出了叶开武功的秘密呢?金鱼忍不住地回头看向那三个
被叶开杀死的死人。
王老先生却在看着她,嘴里依旧在解释着“看死人”的功用。“一个有经验的人,就不
难从一个致命的伤口看出这个人对手的武功的路数,甚至连他招式的变化、出手的部位、刺
击的方向、所用的力量和速度都不难看得出来。”他笑望着金鱼:“你信不信?”
“我不信。”金鱼说。
发表于2009-10-13
我呢?”
她注视着他,又说:“傅红雪能从万马堂找到这里,一定是对‘猴园’起了很大的疑
心,说不定还掌握了很多线索,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能谈笑自如,不急不惊,想必一定有
对付他之道。”
王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
“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将他引到你那布满杀人陷阱的秘室去,反而将他带到大厅
呢?”金鱼问王老先生:“为什么?”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说出原因,他先笑了笑,然后走到桌旁,倒了杯酒,慢慢地啜了一
口,等那口酒顺喉流入肚后,他才开口。
“有三件事你一定要知道。”王老先生笑着说:“第一,傅红雪能找到这里,是我安排
给他的线索,否则他一辈子也怀疑不到‘猴园’。第二,我那间杀人秘密陷阱,用来对付别
人,通常都很有效的,可是对傅红雪,我保证一点用处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是魔教白凤公主阴白凤调教出来的人。”王老先生说:“杀人机关、下毒、暗
器这些下五门的东西,我保证江湖上没有一个人能胜过魔教。”
“在客厅招待他的,是你。”王老先生指着金鱼。
“我?”金鱼微怔:“我招待他?”
“是的。”
踏人大厅,傅红雪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幅画,一幅四丈七尺长的横卷,悬挂在对面的墙壁
上。
画虽然很大,画中的景物却很单纯,只有一个女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上抱着一个婴儿
在喂奶。
婴儿是男的,女人却是风铃。
画中的风铃美丽如本人,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着花衣、戴红帽,看来只两三个月大,却已
经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
但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居然有着冷漠、孤独的眼神在。
——难道画中的风铃怀里抱着的孩子,就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他血中的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和风铃一夜缠绵,到今天也只不过十天左右而已,怎么可能就会生下了小孩?
那么这画中的意思,就是在提醒傅红雪,风铃在“他”的手中,将来的小孩也会在
“他”的手中。
看着这幅画,傅红雪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在他的心中,却多么希望过去抱抱画中这
个小孩。
可是他必须忍着,而且要冷静。
因为画这幅画的主人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这里有什么样的危险?
这些都必须要他冷静,绝对冷静地去对付。
这大厅当然还不止四丈七尺高,除了这幅画外,雪白的墙壁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其中有远在上古铜铁还未发现时,人们用来猎兽的巨大石斧,有战国将士沙场交锋时用
的长矛和方槊,有传说中武圣关羽惯使的青龙偃月刀,也有江湖中极罕见的外门兵刃跨虎篮
和弧形剑。
发表于2009-10-13
“不信?”
金鱼忽然嫣然一笑:“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就算有一千一万个相信,嘴里也还是要说不信
的,你为什么还要问呢?”
王老先生也笑了:“那么我说的话你都相信了?”
“不相信。”金鱼故意眨了眨眼:“连一句都不信。”
王老先生故意叹了口气:“那么你也不必听我的话,去看那六个死人了。”
“我当然不会去看,绝不会再去看一眼,因为……”她忽又嫣然而笑:“因为我早就看
清楚了。”
“哦?什么时候去看的?”
“就在我嘴里说绝不去看的时候。”
“我怎么不知道?”王老先生故意张大了眼睛。
“女孩子要看男人的时候,怎么会让别的男人知道。”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
“死了也是男人。”金鱼笑了:“在我们女孩子眼里看来,男人就是男人,不管死活都
一样。”
“好,说得好。”王老先生又大笑了:“也骂得好。”
他大笑,金鱼却不笑了,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很严肃,忽然说:“我真的已经仔细看过那
六个死人,而且已经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哦?什么事?”
“那六个人是被不同的两个人所杀,可是他们伤口的部位却完全一样,只是被不同的武
器所伤而已。”金鱼说出了她的观感之后,立刻又加以修正:“不是六个人都一样,而是五
号和六号一样,十五号和十六号一样,二十五号和二十六号一样。”
王老先生赞许地点头。
“不仅伤口的部位在一样的地方,而且连刺杀他们那致命的一击所用的招式和力量都是
一样,绝对是用同样的一种手法。”
金鱼说:“只是不同的兵器而已。”
“一个是用拳和飞刀,一个完全是用剑。”王老先生说。
“是的。”金鱼说:“所以我又有一个疑问。”
“说。”
“荆无命和叶开绝对是完全不同的师父所教出来的。可是照尸体的伤口看来,荆无命仿
佛会叶开的武功。”金鱼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老先生在笑。
“难道荆无命己学会了叶开的武功?”
“不是学会。”王老先生说:“荆无命只是从尸体上的伤口研究出叶开出手的路数,然
后照着他的路数用剑使出来而已。”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荆无命既然能用和叶开一样的手法,将这一组人刺杀于剑下,要
杀叶开好像也不大难了?”金鱼问。
玉老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盯着她看,从她乌黑的头发,宽广的前额,一直看到她
穿着双缎子鞋的纤巧的脚,然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像你这么样一个女人,叶开居然会没注意到。”王老先生摇头叹息:“他究竟是个混
发表于2009-10-13
但其中最多的却是刀。
单刀、双刀、雁翎刀、鬼头刀、金背砍刀、戒刀、九环刀、无紫鳞金刀……甚至还有一
柄丈余长的天王斩鬼刀。
可是最令傅红雪触目惊心的,却还是一柄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的刀,就跟他手里的刀完全一模一样。

成千上万件的兵刃,居然还没有将墙壁挂满,这大厅的宽阔,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厅上挂满了这么多的兵器,但是地上却铺着张很完整的波斯地毯,使得大厅里显得说
不出来的温暖舒服。
厅里摆着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精心选择的,傅红雪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到过如此华丽高贵
的地方。
整个大厅除了兵刃和家具外,没有半个人,静静的,而且还有一点点冷冷的。
傅红雪看完了四周后,就动也不动地站立在那里,一双眼睛仿佛在看着壁画,又仿佛已
透过壁画而落在遥远的地方。
也不知站了多久,本来完全死寂的大厅,忽然响起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声音是来自大厅外,单调、短促、尖锐、可怖,一声接着一声,响个不停。
墙上的兵刃在灯下闪动着寒光,那幅四丈七尺长的横卷无疑也是画中的精品,傅红雪连
看都不再去看一眼,在此情况未明的时刻,他绝不能被任何事分心。
可是现在他却己无法集中精神,那短促尖锐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响着,就像是一柄柄钢
锥在不停地敲打着他的神经。
但是从外表看来,傅红雪依然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受到这突来的响声干扰。
就这样的又不知过了多久,在那尖锐短促的响声中,又有一种新的声音发出。
那是有人在开门的声音,门环响动,傅红雪的眼光立刻捕捉到大厅的左边有一扇门开
了,一个美丽的黄衣女人,正站在门口凝视着他。
这个黄衣女人看来竟仿佛是风铃,但她却不是风铃,她远比风铃年轻。
她的美和风铃是不同的,凤铃美得成熟有韵味,她美得清新纯洁,一条长长的黄色裙子
随风摇曳,看来就仿佛水中摆动尾巴的金鱼般。
她走进来,轻轻地掩上门.从傅红雪身旁走过去,走到大厅中央,才转身面对着他。
“我知道你就是傅红雪。”她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一样清纯:“你却一定不会知道我是
谁?”
傅红雪当然不知道她是谁,可是他却不想间,所以这个金鱼般的女人只好又开口。
“我姓金,可以算是这里的女主人,所以你可以叫我金夫人。”她说话很直率,显然不
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女人:“假如你觉得这称呼太俗,也可以叫我金鱼。”
这个穿黄色衣裙的女人,当然就是在小楼上用“望远镜”看傅红雪的金鱼。
“金鱼是我的外号。”金鱼微笑他说:“我的朋友都喜欢叫我这个名字。”
“金夫人。”傅红雪冷冷他说。
他不是她的朋友,他也没有朋友。
金鱼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笑得很愉快。
“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个怪人,你果然是的。”金鱼笑着说:“所有到这里来过的人,都
对。这些武器很有兴趣,你却好像连看都没有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