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2
“这是为了他的原则。”
“原则?”
“原则就是规矩。”王老先生说:“他自知必死也要去做这件事,既然要去做,就得先
收下这块黄金,因为这是他的规矩。”
他看着金鱼,又继续说,他的声音里绝没有丝毫的讥诮之意:“一个有原则的人,规矩
是绝不可破的,不管他是死是活都一样。”
他说得很严肃,甚至还带着三分敬意。
“你觉得这个人是笨,还是聪明?”
“我不知道。”王老先生说:“我只知道这种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你是否很喜欢这种人。”
“是的。”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他去送死?”
“你怎么知道他是去送死?”王老先生又笑了:“你怎么会知道他死了是不是还会再复
活呢?”
金鱼不说话了,刚刚王老先生从另一个水晶屋将她带来这里,好像就是为了要证明人到
了他的手里,就算死了也可以再救活。
看他现在的神情,也好像是这样,所以金鱼就再也不说话了。
在这段时间里,她沉默得就像是那条水晶通道一样。
通道里仍然听不到一点声音,看不见一点动静,“二十五号”也没有回来,过了很久很
久都没有回来。
一直等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王老先生忽然说:“现在大概已是半夜,我们好像应该吃点
宵夜了。”
“吃宵夜?”金鱼好像吓了一跳:“你要吃宵夜?”
“吃宵夜并不是件怪事,每个人都要吃的。”王老先生说:“应该吃宵夜的时候就要吃
宵夜,不管事情怎么发展还是要吃宵夜。”
“这就是你的原则?”
“你说对了。”
酒斟在水晶杯里,发出一种令人迷惑的琥珀光,而且还带着一种淡淡的郁金香气,真是
别有一番情趣。
——有谁说富贵不是一种情趣?菜肴装在水晶的器皿里,极精美的手工器皿,极精美的
烹饪。
——也许还不仅是“精美”而已,而是“完美”。
王老先生在饮食时的风度也优雅得几乎达到“完美”,能够和他这样的人共享一顿精美
的宵夜,应该是件很愉快的事。
金鱼却连一点胃口都没有,她并不是为了“二十五号”的担心,也不是为玉成那个样子
在难过。
她只觉得在别人去杀人的时候,还能够坐下来享受佳肴美酒,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情。
灿烂的水晶通道里,仍然全无动静。
王老先生终于结束了他的宵夜,然后在一个水晶盆里洗了洗手。
发表于2009-10-12
是件极贵重的东西,却又偏偏看不出它有什么用?王老先生要金鱼用他刚才同样的姿势拿住
它,用两只手拿住它的前后两端,举在右眼前,对准窗口,闭上左眼。
“我知道你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女孩子。”王老先生微笑:“可是我保证你一定想不到
你会从这个圆筒里看到什么事的。”
金鱼果然想不到。
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会从这圆筒里看到两个人。
看到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
她当然认得这个老人就是追风叟,可是她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一脸冷漠的样子,一双很亮的眼睛里,却有着很深根深的无奈和哀伤。
圆筒的中间是空的,两头却嵌着一种仿佛像是水晶的透明物。
金鱼举起这个圆筒,把较细的一头对准自己的右眼,把较粗的一头对着窗外,然后这两
个人就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金鱼差一点吓得将手中的圆筒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她问的是她手里的这个大圆筒。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王老先生说:“这是从西方一个比英吉利国更远的国度得来
的,到目前为止,这种东西还没有名字。”
“哦?”金鱼又看着手中的圆筒。
“这种东西以前从来都没有传入中土,到目前为止,除了我之外,只有你看见过它。”
“哦?”
“可是现在它已经有了一个名字。”王老先生得意地微笑:“因为就在刚刚我已经替它
取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我本来准备叫它千里眼镜。”王老先生说:“可是这个名字太俗,而且听起来好像是
神话中的法宝。”
他指着金鱼手中的圆筒,又说:“这不是神话,这是真真实实的东西,它唯一的用处,
就是能望得很远,所以我决定正式为它命名为‘望远镜’。”
“望远镜?”金鱼说:“这是个好名子。”
“这样东西也是个好东西。”王老先生笑着说:“好东西和好名字都一定可以流传千
古。”
小楼和六角亭的距离很远,可是金鱼可以从“望远镜”中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动作她
也可以看得很清楚。
“这‘望远镜,里所看到两个人,老的我当然知道是追风叟,可是另外一个人是谁
呢?”金鱼虽然在说话,眼睛却看着“望远镜”。
“傅红雪。”王老先生说:“另外一个人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
金鱼虽然没有见过傅红雪,可是她却从叶开和苏明明的口中听过的。
她也知道傅红雪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想不通他怎么忽然来到了“猴园”呢?“他怎么会
来这里?”
“为了叶开。”
“他怎么会知道叶开已失踪了?”
发表于2009-10-12
水晶盆里装的不是水,而是很香的清茶。
“今天我们的宵夜是吃虾和蟹,只有自己亲手剥虾和蟹,才能真正领略到吃虾和蟹的乐
趣。”王老先生说:“也只有用清茶洗手,才能洗掉手上的腥气。”
金鱼看着他,忽然问:“杀人呢?”
“杀人?”王老先生显然还没有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杀人是不是也跟吃虾和蟹一样?也要自己亲手去杀,才能领略到其中的乐趣?”
这句话问得很绝,王老先生回答得也很妙。
“那就得看了。”王老先生说。
“看什么?”
“看你要杀的是什么人?”他说:“有些人你不妨要别人去杀,有些人却一定非要自己
亲手去杀不可。”
“杀完之后呢?”金鱼又问:“如果你亲手去杀,杀完了之后要用什么才能洗掉你手上
的血腥气?”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人愿意回答。
王老先生用一块纯丝的白中擦干了手,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人那条灿烂的水晶通
道。
他没有招呼金鱼,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也会跟他一起进去的。
水晶通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金鱼当然很想知道,所以她很快地就跟进去了。
——她进去是否也跟刚刚进去的三个人一样,再也不会复返?通道的入口门,建造得就
像是一个长形的米斗,越到底端越小,到了尽头时,已经收缩成一个两尺见方的洞。
像金鱼这种身材的人,要钻进去却不太容易,所以通道开始虽然也有孔明灯照射,但到
一半时,就已没有灯光了。
一走进去什么都看不见了,甚至连自己的手指都不见了。
——王老先生为什么要把这条通道建造得如此神秘?王老先生一走人水晶通道后,他的
脚步不快,但也不太慢,他一下子就隐没在拐角的黑暗里。
金鱼虽然在王老先生走入通道后,立即跟进去,但是她和他很快就隔了一段距离,她看
了看前面黑暗处,正想摸索着往前走时,忽然听见王老先生的声音。
“你最好不要一直再往前走。”
“为什么?”金鱼问。
“因为这条通道不是直的。”王老先生的声音从黑暗中发出:“这条通道一共有三十三
曲,如果你一直往前,一定会撞上墙壁,碰扁了你的鼻子。”
他的声音又淡淡地接着说:“我知道你也许不相信,从外面看,这条通道确实像笔直通
到底的,如果你不信,不妨试一试。”
金鱼没有试,因为她知道黑暗总是会让人造成很多错觉,会让人认为“直”是“曲”,
“曲”是“直”。
会让人曲直不分,会让人碰扁鼻子。
她虽然年轻,可是她也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多别的事也和黑暗一样,也会让人造成错觉,
让人曲直不分。
譬如说,二种似是而非的伪君子的道德观,就是这样子的。
金鱼没有这种观念,她不想做这种事,她既不想让人碰扁鼻子,也不想碰扁自己的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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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你的好朋友苏明明去通知的。”
“可是她顶多也只知道叶开失踪,怎么会知道叶开在‘猴园’呢?”
“她不知道。”王老先生说:“可是傅红雪一定想得到。”
金鱼还在继续用圆筒看着傅红雪和追风叟。
“他们在六角亭里干什么?”
“在决斗。”
“决斗?”金鱼问:“我看不出,他们好像是一个在点烟,一个在抽烟而已。”
“在你看来他们只不过在点烟而已。”王老先生笑了笑:“但实际上他们却在做一场惊
心动魂的决斗。”
“哦?”
“你看那根旱烟管只有两尺长,现在追风叟的手距离傅红雪已不及两尺,只要傅红雪点
烟的手稍有不稳,神智稍有松懈,追风叟立刻就会出手。”王老先生说:“只要他一出手,
他随时就都可以袭击傅红雪身上的任何一处穴道。”
“那么他为什么还不出手呢?”
“他现在还没有出手,只不过在等待机会而已。”王老先生说:“只不过傅红雪好像不
会给他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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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边城刀声》第五部 刀里的情仇
第二章 小楼里的金鱼

追风叟还在抽烟。
也不知是因为烟叶太湿?还是因为塞得太紧?烟斗许久都没有燃着。
纸媒却已经燃尽了。
追风叟抽烟的姿势很奇特,他用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托着烟斗,无名指和小指微微
地翘起。
傅红雪是用拇指和食指拈着纸媒,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弯曲。
追风叟的无名指和小指距离傅红雪的腕脉还不到七寸。
两个人的身子都没有动,头也没有抬起,只有那燃烧着的纸媒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火焰已将烧到傅红雪的手了,他却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烟斗中的烟叶终于被燃着了。
追风叟的无名指和小指似乎动了动,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也动了动,他们的动作都很
快,却很轻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于是傅红雪逼了一步,追风叟开始抽烟,两人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
眼。
“他们好像已结束了决斗?”金鱼问王老先生:“他们这一场决斗好像没有分胜负,可
是我相信一定有一方胜了。”
“是的。”
“谁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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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王老先生又接着问了她一个更绝的问题:“世上也有很多种人,你知不知道最干净
的是那一种?”
这次他不等金鱼回答,自己先说出了答案:“是死人。”
金鱼不能不承认,所有的死人都要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之后才装进棺材,就算是最肮脏的
人也不例外。
她承认了这一点,也就想通了她刚才想不通的事了。
“你觉得这里有点怪怪的,就因为这里太干净了。”王老先生说:“因为这里通常都只
有水晶和死人。”
水晶确实是世上杂质最少,最纯净的一种东西,而且大多数人都认为它是最可爱的一种
东西。
死人本来也是人,不管多么可怕的人,死了之后就没法子再伤害到任何人了。
——一条用水晶建造成的通道,一些再也不能伤害到别人的死人,本来并没有什么让人
觉得害怕的地方。
但是金鱼忽然觉得这种地方有种说不出的诡秘恐怖之处,她等过了很久才开口问:“这
个地方是个坟墓?”
“坟墓叶王老先生笑了,大笑他说:“你怎么会想到这里是个坟墓?你怎么会想到我肯
用水晶替别人建造坟墓?”
他很少这么样大笑过。
要他这种人用水晶替别人建造坟墓确实是件很可笑的事。
——不管要什么人用水晶替别人建造坟墓,都同样不可思议。
奇怪的是,如果这里不是坟墓,怎么会经常有死人在这里?金鱼又想不通了:“这里究
竟是什么地方?”
“是个宝库。”王老先生回答。
“你说这里是宝库?”金鱼更吃惊:“是你藏宝的宝库?”
“是的。”
王老先生笑着用指尖轻抚着通道两壁的水晶,就像是一个骄做的母亲在抚摸她的独生子
一样。
神情中甚至还带着些因得意满足而生出的感触。
“我可以保证我这里储存的水晶,至少比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多出三倍。”王老先生
说:“如果我将这里的水晶抛售出去,世上每一个国度里的金钱交易都会下落。”
“我相信。”金鱼也忍不住用手轻抚壁上的水晶:“我这一生中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水
晶。”
非但你没有见过,见过这些水晶的人恐怕还没有几个。”
“是不是因为这里通常都只有死人?”
“是的。”王老先生说:“除了很特别的情况之外,这里通常都只有死人才能进来。”
“活人?”金鱼问:“活人进来是不是都无法再出去了?”
王老先生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只是笑笑。
金鱼的个性也很恨,别人不愿答的事,她绝不会再间第二次,所以她又问了另外一个问
题。
“你通常都用死人来看守你的水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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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叟一直在等待机会,可是傅红雪却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到了最后他实在忍不住
了,无名指和小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致的变化。”王老先生
说:“怎奈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却立刻将他每一个变化都封死。”
金鱼听得很仔细。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已是千变万化,生死一发。”王老先生说:“其间
的危机绝不会比别人用长刀利剑大杀大砍少分毫。”
“这么说胜的是傅红雪了。”
“是的。”

烟一燃着,傅红雪就退回原来站立的地方。
追风叟慢慢地吸口烟,才缓缓抬起头来,他仿佛直到此时才看见傅红雪。
“你来了?”追风叟微笑他说。
“是。”
“你来迟了。”
“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我只盼你莫要来。”
“我已来了。”
“既然来了,就请。”追风叟说:“请到大厅。”
金鱼仍在看着“望远镜”,看得很仔细,而且嘴巴仿佛在微微动着。
看着她这动作,王老先生忽然笑了,忽然问:“我知道你还会一样很少有人能学得会的
事。”
“什么事?”
“读唇语。”
“读唇语?”
“是的。”王老先生说:“只要你能看见一个人在说话时的嘴形,你就能知道他在说什
么。”
“你对我的事好像知道得很多。”说这句话的时候,金鱼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愉快的样
子,而且还笑了笑:“你当然应该知道得很多,否则你怎么会留我在她身边呢?”
王老先生笑了笑,然后才问:“现在是谁在说话?”
“是傅红雪。”金鱼说:“他说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王老先生微笑。
追风叟马上说:“我只盼你莫要来。”金鱼边看着“望远镜”边说:“傅红雪回答,
‘我己来了’。”
王老先生微笑地点着头。
金鱼的嘴唇在动,然后她又接着说:“既然来了,就请,请到大厅。”
说到这里,她才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却露出疑惑之色。
“怎么了?”王老先生问。
“大厅?”金鱼看着他:“为什么要将傅红雪请到大厅?”
“客人来了,当然是在大厅招待。”王老先生笑了:“难道要在你的房间招待他吗?”
对于这句玩笑话,金鱼不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又何必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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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先生又笑了,他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很可笑,但是他却回答了。
“自古以来,世上只有一种人才会用死人来看守他的水晶。”“哪种人?”
“死人。”王老先生说:“只有死人才会用死人来看守他的水晶,因为他已经死了,水
晶珠宝是不是被盗走,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回答并不可笑,因为这样的例子非但以前有过,千年以后也一定还会有。
——古往今来的王侯贵族死了之后,通常都会以珠宝黄金殉葬,再以他属下最英勇忠心
的卫士陪葬,来看守他的珠宝和灵魂。
——他自己当然不会知道他这种做法有多么愚蠢。
因为他已经死了。
“可是我没有死。”王老先生说,“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死,所以我还不会做这种事。”
金鱼笑了,但她却还是忍不住地问:“既然这里是你的宝库,你的宝库里怎么会经常有
死人?”
这个问题就不是可笑的问题了,大多数的人都会这么样问的。
王老先生的回答却是大多数人都不能明了的。
“就因为这里是宝库,”他笑了笑,“所以这里才会有死人。”金鱼不懂:“为什
么?”
“因为有种死人的价值远比珠宝还贵得很。”王老先生说,“这里的死人都是贵的一
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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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边城刀声》第三部 她的扳复
第四章 水晶世界
“因为有种死人的价值比珠宝还要贵得很。”王老先生笑了:“我这里的死人就都是这
一种。”
人死了之后还有什么价值?还有什么用?王老先生自己大概也知道这种说法很难让人了
解,可是他却不等金鱼再问,就忽然改变了话题:“在极西方也有一些历史极悠久的古老国
家。”王老先生说:“在那些国家里,也有一些学识极渊博的智者。”
“我知道。”金鱼说,“我也听说过。”
“那些国家也跟我们一样,也有法律和宗教,在他们信奉的宗教里,也有德高望重的长
老,就好像我们少林武学的护法长老一样。”他说:“我知道其中的一位‘法长老’,就是
个极有智慧,极受人尊敬的人,就好像昔年少林的护法大师‘心眉’一样。”
金鱼虽然没有见过心眉大师,可是她听人说过。
“听说他的师父是被毒死的,所以他除了精研佛学和武道外,对毒药也研究得极透彻,
甚至不惜以肉身遍试百毒,甚至有人说他到晚年时,竟练成了百毒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身
了。”
“法长老的情况也和心眉大师一样。”
“所以我才会提起他这个人。”
“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说过一件非常有趣的事。”王老先生不等金鱼再问他,就已经把这件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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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
她注视着他,又说:“傅红雪能从万马堂找到这里,一定是对‘猴园’起了很大的疑
心,说不定还掌握了很多线索,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能谈笑自如,不急不惊,想必一定有
对付他之道。”
王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
“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将他引到你那布满杀人陷阱的秘室去,反而将他带到大厅
呢?”金鱼问王老先生:“为什么?”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说出原因,他先笑了笑,然后走到桌旁,倒了杯酒,慢慢地啜了一
口,等那口酒顺喉流入肚后,他才开口。
“有三件事你一定要知道。”王老先生笑着说:“第一,傅红雪能找到这里,是我安排
给他的线索,否则他一辈子也怀疑不到‘猴园’。第二,我那间杀人秘密陷阱,用来对付别
人,通常都很有效的,可是对傅红雪,我保证一点用处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是魔教白凤公主阴白凤调教出来的人。”王老先生说:“杀人机关、下毒、暗
器这些下五门的东西,我保证江湖上没有一个人能胜过魔教。”
“在客厅招待他的,是你。”王老先生指着金鱼。
“我?”金鱼微怔:“我招待他?”
“是的。”
踏人大厅,傅红雪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幅画,一幅四丈七尺长的横卷,悬挂在对面的墙壁
上。
画虽然很大,画中的景物却很单纯,只有一个女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上抱着一个婴儿
在喂奶。
婴儿是男的,女人却是风铃。
画中的风铃美丽如本人,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着花衣、戴红帽,看来只两三个月大,却已
经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
但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居然有着冷漠、孤独的眼神在。
——难道画中的风铃怀里抱着的孩子,就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他血中的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和风铃一夜缠绵,到今天也只不过十天左右而已,怎么可能就会生下了小孩?
那么这画中的意思,就是在提醒傅红雪,风铃在“他”的手中,将来的小孩也会在
“他”的手中。
看着这幅画,傅红雪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在他的心中,却多么希望过去抱抱画中这
个小孩。
可是他必须忍着,而且要冷静。
因为画这幅画的主人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这里有什么样的危险?
这些都必须要他冷静,绝对冷静地去对付。
这大厅当然还不止四丈七尺高,除了这幅画外,雪白的墙壁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其中有远在上古铜铁还未发现时,人们用来猎兽的巨大石斧,有战国将士沙场交锋时用
的长矛和方槊,有传说中武圣关羽惯使的青龙偃月刀,也有江湖中极罕见的外门兵刃跨虎篮
和弧形剑。
发表于2009-10-12
了出来:“那位‘法长老’有个非常好的果园,园里种满了各种花卉、水果和蔬菜,他曾经
在他的果园里作了一次非常有趣的试验。” ——他在果园里选了一种最普通的蔬菜,譬如
说是一棵卷心菜,然后他就用一种含有剧毒的蒸馏水去浇这棵卷心菜,一连浇了三天,卷心
菜的叶子就变黄了,而且渐渐枯萎。
——然后他又用这棵卷心菜去喂一只兔子,三个时辰之后,这只兔子就死了。
——他叫他的园丁把这只死兔子的内脏掏出来去喂一只母鸡,第二天母鸡就死了。
——就在这只母鸡作垂死的挣扎时,恰巧有一只老鹰飞过,老鹰把死鸡抓到岩石上,当
点心吃了后,就觉得不舒服,三天后正在空中飞翔时,突然掉了下来。
——法长老又要园丁找到了这只老鹰,抛入鱼塘里,塘里的鳗鱼、鲤鱼和梭子鱼都是很
贪吃的,当然把老鹰的肉大吃一顿。
“如果说第二天有一尾梭子鱼,被送上你的饭桌去招待你的贵客,那么这位客人在第八
天或者第十天之后,就会因肠胃溃烂而死,就算是最有经验的名医和许作,也绝对检查不出
他的死因,更不会想到他是被仇人毒杀而死的。”王老先生笑着说:“这个秘密也许永远都
不会有人知道了,除非……”
说到这里,他忽然不再往下说了,可是听到这里的时候,金鱼又怎么能不听了?所以她
忍不住问:“除非怎么了?”
“除非这个人死了被送到这里。”
“难道你能找出他的死因?”
“如果我能及时剖开他的尸体,找到他胃肠中残存的梭子鱼,那么我非但能找出他的死
因,而且还能找出毒杀他的人。”王老先生悠悠他说:“那么这个死人的价值,就远胜珠宝
了。”
金鱼还是不大懂,又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但从这个死人身上发现一件本来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还因此而知道了一种
能在不知不觉中将人毒杀致死的巧妙方法。”
“毒杀他的那个人的秘密被你发现后,当然也不能不听你的话了。”金鱼说。
“是的。”王老先生笑得很愉快:“事情的结果一定就是这样子的。”
他愉快地看着她,又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死人都是这样子的,有的中了秘密的毒,
有的中了秘密的暗器,有的被人用一种秘密的手法所伤,只要他们的尸体在这里,我就能找
出他们致死的秘密。”
他又说:“对我来说,每一件秘密迟早都会有用的,有时甚至远比珠宝有用。”
二金鱼已经听得愣住了,手心脚底背脊都已沁出冷汗,她瞪大眼睛看着王老先生。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言词态度还是那么斯文优雅,就好像一位伟大的诗人在低诵一首
他生平最伟大得意的杰作。
可是在金鱼眼中看来,这世上绝不会有比他更可怕的人了。王老先生也在看着她,眼中
还是充满了慈祥的笑意:“你愿不愿意去看看我的宝藏?”
听到这句话,金鱼也忽然笑了,她的眼睛里又发出了光,就像是一条雌豹在接受挑战时
所发出的那种光芒一样。
“我当然愿意。”金鱼说:“难道你认为我不敢去?”
无论多曲折漫长的路,总有走完的时候,就正如黑夜总有天明的一刻,他们终于走到通
道的尽头。
发表于2009-10-12
但其中最多的却是刀。
单刀、双刀、雁翎刀、鬼头刀、金背砍刀、戒刀、九环刀、无紫鳞金刀……甚至还有一
柄丈余长的天王斩鬼刀。
可是最令傅红雪触目惊心的,却还是一柄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的刀,就跟他手里的刀完全一模一样。

成千上万件的兵刃,居然还没有将墙壁挂满,这大厅的宽阔,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厅上挂满了这么多的兵器,但是地上却铺着张很完整的波斯地毯,使得大厅里显得说
不出来的温暖舒服。
厅里摆着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精心选择的,傅红雪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到过如此华丽高贵
的地方。
整个大厅除了兵刃和家具外,没有半个人,静静的,而且还有一点点冷冷的。
傅红雪看完了四周后,就动也不动地站立在那里,一双眼睛仿佛在看着壁画,又仿佛已
透过壁画而落在遥远的地方。
也不知站了多久,本来完全死寂的大厅,忽然响起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声音是来自大厅外,单调、短促、尖锐、可怖,一声接着一声,响个不停。
墙上的兵刃在灯下闪动着寒光,那幅四丈七尺长的横卷无疑也是画中的精品,傅红雪连
看都不再去看一眼,在此情况未明的时刻,他绝不能被任何事分心。
可是现在他却己无法集中精神,那短促尖锐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响着,就像是一柄柄钢
锥在不停地敲打着他的神经。
但是从外表看来,傅红雪依然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受到这突来的响声干扰。
就这样的又不知过了多久,在那尖锐短促的响声中,又有一种新的声音发出。
那是有人在开门的声音,门环响动,傅红雪的眼光立刻捕捉到大厅的左边有一扇门开
了,一个美丽的黄衣女人,正站在门口凝视着他。
这个黄衣女人看来竟仿佛是风铃,但她却不是风铃,她远比风铃年轻。
她的美和风铃是不同的,凤铃美得成熟有韵味,她美得清新纯洁,一条长长的黄色裙子
随风摇曳,看来就仿佛水中摆动尾巴的金鱼般。
她走进来,轻轻地掩上门.从傅红雪身旁走过去,走到大厅中央,才转身面对着他。
“我知道你就是傅红雪。”她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一样清纯:“你却一定不会知道我是
谁?”
傅红雪当然不知道她是谁,可是他却不想间,所以这个金鱼般的女人只好又开口。
“我姓金,可以算是这里的女主人,所以你可以叫我金夫人。”她说话很直率,显然不
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女人:“假如你觉得这称呼太俗,也可以叫我金鱼。”
这个穿黄色衣裙的女人,当然就是在小楼上用“望远镜”看傅红雪的金鱼。
“金鱼是我的外号。”金鱼微笑他说:“我的朋友都喜欢叫我这个名字。”
“金夫人。”傅红雪冷冷他说。
他不是她的朋友,他也没有朋友。
金鱼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笑得很愉快。
“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个怪人,你果然是的。”金鱼笑着说:“所有到这里来过的人,都
对。这些武器很有兴趣,你却好像连看都没有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