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门突然“吱哑”一声的打开了,叶开笑眯眯地走入。
“你没睡?”叶开笑着说。
“你进入别人的房间,难道从来不敲门?”傅红雪冷冷他说。
“我知道你没睡。”叶开找了个椅子坐下:“而且你也不是那种有秘密怕别人知道的
人,所以我当然就很大方地进来了。”
叶开并不是空手来的,他还带了酒和杯子来,他倒了一杯酒,轻轻地闻了一下,轻轻地
啜了一口,然后才看着傅红雪,说:“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哪件事?”傅红雪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小虫身上,就仿佛小虫比叶开好看多了。
“马空群、花满天,万马堂的一切事。”叶开说:“你对于今夜所碰到的事,有何意
见?”
“恭喜你。”傅红雪忽然说了这句话。
他说的很轻松,叶开却差一点给酒呛死了,他抹了抹溅在嘴边的酒,张大了眼睛看着傅
红雪。
“你说什么?”叶开说:“能不能再说一遍?”
“恭喜你。”
“恭喜我?”叶开微怔:“我有什么喜事值得你祝贺?”
“你多了个妹妹。”傅红雪总算将目光移向叶开了:“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叶开怔了半天,最后才苦笑着将半杯酒喝下。
“这么说,你认为今夜所发生的事是理所当然的。”叶开苦笑:“就好像十年前我们并
没有来到万马堂,马空群这些人也没有死?”
傅红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在小虫的身上。
“那么你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带着刀带着恨,来复仇的?”叶开说:“我当然还是多管
闲事的浪子。”
听见这话,傅红雪的眼角仿佛抽搐了一下,但他的嘴还是动也不动的。
“如果十年前的事要再重新来过的话,那么这个妹妹应该是你的了,”叶开笑着说:
“那么应该是我恭喜你才对。”
傅红雪的嘴角也仿佛抽搐了一下,但叶开却没有看见,因为这时他己听见了一声凄厉的
惨叫声。
惨叫声还未消失,叶开的人已如箭般的从窗子掠出,窗子一开,立即飘进了一阵令人作
呕的血腥气。
傅红雪皱了皱眉头,然后才慢慢地坐起,慢慢地下床,慢慢地从门走出。
他一走出门口,就见到慕容明珠和乐乐山也走出房门,没有飞天蜘蛛,他的房门还是关
着的。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惨叫?”慕容明珠看着傅红雪。
傅红雪不语,他只是看着发出惨叫声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事?”乐乐山的酒仿佛还未退。
“去看看就知道了。”
慕容明珠边说边朝傅红雪看的方向奔去,乐乐山也跟着。
等他们走远了以后,傅红雪才用他那笨拙、奇特的步法慢慢跟上去。
他到现在还没有改掉那不喜欢走在别人前头的脾气,他永远都是默默地走在后面。
发表于2009-10-13
认找出了他的破绽,但是我还是无法胜了他。”荆无命又解释:“因为这十九年我只顾研究
他十九年前的武功破绽,自己的武功依然停留在十九年前,而李寻欢却因为心无旁骛,十九
年来武功又进入了另一境界。”
——武功不迸则退,水不流则浑,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然而大多数的人都无法了解这个道理,想不到荆无命居然领悟了,看样子他的武功已非
十九年前的荆无命。
——能领悟,就是进步,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我纵然明知道无法胜过李寻欢,但我还是要和他一战,这是原则的问题。”荆无命问
叶开:“你懂吗?”
“我懂。”叶开说:“就正如今日我明知不是你的敌手,可是我一样会和你决战,因为
这也是我的原则。”
明知道是死,也要战。因为这已不是生与死的问题。
这是正与邪,善与恶,羞辱和尊严的战争了。
-------------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四部 她有了他的孩子——第三章 有了你的孩子>>
古龙《边城刀声》第四部 她有了他的孩子
第三章 有了你的孩子

傅红雪的手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一件永远无法挽回的错误,两个不知如何面对面的人,如果你是傅红雪,你会怎样做?
如果你是风铃,你会怎么办,
夜雾迎着晨曦而消失,骄阳透过松枝糊成的窗户留在风铃的脸上,她睁着眼睛,深深地
注视着躺在身旁的傅红雪。
傅红雪却不敢回视着她,他只希望昨夜的事是一场梦。
昨夜真的是一场梦?就算是梦又如何?
床上还飘着昨夜因激情而留下的甜香,一丝丝地钻进傅红雪的鼻孔,他呼吸着这阵阵的
甜香,心里涌出种说不出的滋味。
窗户是开着的,窗外天色更亮,宁静的天空、宁静的山谷、宁静的早晨,天地间是一片
苍茫的宁静。
傅红雪的心头却是一片杂乱。
他本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人,现在竟然变得手足无措,竟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
风铃。
风铃却仿佛还是老样子,她轻轻地坐起,用手拢了拢长发,然后微笑地问傅红雪:“今
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在此时此刻,在经过昨夜的激情缠绵之后,她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问他要吃什么?
傅红雪傻住了,他实在不知怎么回答。
风铃忽然瞪起眼睛瞪着他:“你几时变成了哑巴了?”
“我……我没有。”
风铃“噗哧”一笑:“原来你还没有变成哑巴,但却有点像是已变成了个呆子。”
发表于2009-10-13
这是不是他怕别人从后面一刀砍向他的脖子?
虽然在听到惨叫声,就立即赶了过来,但是叶开却不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人。
他到的时候,已经有四个人在了,一个死人,三个活人。
花满天、公孙断、云在天,六只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地上的尸体,三个人的脸上都充满
了疑惑、恐怖的表情。
他们三个人并不是没有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要说一具尸体,死在他们手下的人,就已
不知有多少了,他们怎么会对一个尸体露出这种表情呢?
叶开的来到,他们三个人知道,但目光却依然看着尸体。
叶开觉得奇怪地走近一看,然后他的眼神也如那三个人一样地盯着尸体。
死的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会令他们如此反应呢?
并不是死的人,令他们感到惊奇,而是死的样子,令他们吃惊。
冷月上弦,斜挂在天边。
月色清清,映着飞天蜘蛛的脸。
叶开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人脸上有那么多的恐惧,尤其是一个死人。
飞天蜘蛛的脸已因恐惧而扭在一起,他的脸色苍白得就宛如寒冬里的雪花。
叶开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死人会苍白得接近透明,更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皮肤会像飞天蜘蛛
这样。
飞天蜘蛛靠的是轻功出名,他的一身肌肉就如健马般的有弹性,皮肤因长久在阳光照射
下,而呈现出古铜色的光泽。
但是现在他的肌肉已如一堆松懈的肥肉般瘫在地上,皮肤就仿佛一个泄了气的皮囊般干
瘪瘪地附在肉上。
他整个人竟似已被抽干了血。
叶开注视着飞天蜘蛛,世上有哪种武功能将人的血全部吸光呢?
“这种死状,你以前见过吗?”花满天喃喃地问。
“没有。”公孙断说。
“他全身一点伤痕都没有。”云在天说:“我想他是被吓死的。”
他们在对话时,叶开已蹲下,仔仔细细地查看尸体,最后终于在飞天蜘蛛的左腔上发现
了伤痕。
两个圆圆的、如豆般大小的伤口,血迹还未干,却已凝结在伤口的四周。
“这是什么伤痕?”
花满天他们也看见了,四个人蹲下,目光全落在那两个伤口上。
“看样子他的血,好像全从这两个伤口被吸光的。”云在天说。
“武林中有什么武器,会造成这种伤口?”公孙断说。
一直沉默着查看的叶开,忽然开口说:“这是齿痕。”
“齿痕?”
“这是被牙齿咬着所造成的伤口。”叶开说。
“牙齿?”花满天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怪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被吸……”
“对,吸血鬼。”
这三个字一说出来,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发表于2009-10-13
她对傅红雪完全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竟连一点都没有变,昨天晚上的事,她竟连一个字
都不提。
看她的样子,竟好像昨天晚上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还是风铃。
难道昨夜的温馨和激情,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春梦而已?
傅红雪实在忍不住他说:“你……”
风铃仿佛已猜出他想说什么,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我怎么样?你难道想说我也是个呆
子吗?你不怕我打破你的脑袋?”
现在傅红雪总算明白风铃的意思了,她决心不提起昨夜的事,是因为不愿让彼此都增加
烦恼和痛苦。
傅红雪看着她,心里忽然涌起种说不出的感激,就算他也能忘记昨夜的事,这份感激却
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你还不想起床?”风铃又露出那种独特的笑容:“你难道想赖在床上不起来?”
“我不想。”傅红雪也笑了:“我就算是个呆子,至少总不是只猪。”
傅红雪这一生大概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一顿早饭。
——这是他自己认为的。这一顿早饭是在心情很愉快、很兴奋之下吃完的。
心情愉快是有的,但为何兴奋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觉得今天的炒蛋很香,笋子
焖肉很甜,那盘野菜炒葱更棒,连稀饭他都觉得清爽可口。
吃完早饭后,傅红雪泡上一壶茶坐在庭院里,享受晨阳的娇柔,风铃弄毕厨房后,微笑
地走入庭院,用一种愉快的语调对傅红雪说:“今天我要下山去一趟。”
“下山?”傅红雪一怔:“干什么?”
“我想到镇上去买点东西。”
“买东西?”傅红雪吓了一跳:“这里需要东西吗?”
“不需要,我只不过突然想去买点东西而已。”风铃微笑他说:“买东西是种享受,也
是女人的天性。”
傅红雪点点头——花钱本身就是享受,这种道理他当然明白。
“买东西实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不管你买的东西有没有用,但在买的时候,就已经是
种享受了。”风铃说:“其实女人自己也知道她们买的东西说不定一点用都没有,可是她们
看见了,还是忍不住要买,你知道为什么吗?”
傅红雪不知道。
“那是因为她们喜欢那些伙计拍她们的马屁的样子。”风铃又笑了:“我已经好久没有
享受过那种滋味了,所以今天我准备去让人家拍拍马屁。”
娇晨轻柔,连风都是可爱的,傅红雪静静地坐在这庭院中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天。
风铃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了,临走前,她说一定会赶回来做中饭。
现在距离中午还一个多时辰,傅红雪却已觉得开始有点饿了,迫不及待地希望中午快点
到。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并不是饿了想吃东西,他只不过喜欢吃饭时那种“家”的气
氛。
风铃才离开半个时辰而已,他却已觉得仿佛过了半年,一颗心就像是初恋的情人似的又
兴奋又犹豫。
又像是小孩子偷着一根棒棒糖躲在被窝里吃,又高兴又怕被人发现。
发表于2009-10-13
古老相传,人死了在“七七”时,尸体如果遭到黑猫跳过,那么就会起“尸变”。
这种“尸变”的尸体,就叫“僵尸”。
还有一种,就是人死了,刚好埋在“狼穴”中,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尸体就会吸取日月
的精华,过了百日后,尸体再次复活,会破棺而出。
在月色明亮的夜晚里,这个破棺而出的“尸体人”会寻找人类,用它那两颗特别长的虎
牙,咬住人胫上的血脉,而吸取人血。
这种“尸体人”,就叫“吸血鬼”。
据说“吸血鬼”是任何武器杀不死的,只有用桃花木,削成尖尖的木桩,然后插入“吸
血鬼”的心脏,这样才能杀死“吸血鬼”。
一片乌云飘来,正好遮住了月,一阵风从北方吹了过来,吹过叶开他们。
花满天和云在天仿佛在风中颤抖了一下,他们的嘴,紧紧地闭着,不知是因为寒冷?或
是害怕?
“这只不过是个民间传说的老故事。”公孙断说:“怎么可能是真的?”
“目前只能相信这样。”叶开说:“否则你有更好的解释吗?”
“我不信。”
这句话是傅红雪说的,他虽然走在慕容明珠他们后面,却是一起到达的。
“哦?”叶开笑了笑:“你不信飞天蜘蛛是让吸血鬼杀死的?”
“我不信这世上有吸血鬼。”傅红雪盯着飞天蜘蛛胫子上的两个血洞。
“那么这种伤口,是何种武器所造成的?”花满天问。
“不知道。”傅红雪说。

边城的夜风,寒如圣母峰上的千年不化之冰雪,月色却比江南多了一份凄迷。
乐乐山看着地上的尸体,忽然用微徽发抖的声音说:“据说被吸血鬼咬死的人,在第二
天晚上也会变成吸血鬼,也会起来吸人的血……”
“而且会受咬他的那个吸血鬼所控制。”云在天说。
“这个传说,我也听过。”叶开笑着说:“看来我们只有等到明天晚上,就知道有没有
吸血鬼了。”
“万一是真的有……”乐乐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着:“怎么办?”
“凉拌。”叶开说:“如果真有吸血鬼,我们只有跑了,听说吸血鬼是杀不死的。”
乐乐山不再开口,但是每个人都听得见他的牙齿在打架的声音。
“据我所知,用桃花木削成木桩,插入吸血鬼的心脏,是吸血鬼唯一致死的方法。”慕
容明珠说。
“那么明天我们每个人就准备一根削好的桃花木吧!”叶开又笑了。
这时离天亮已经不远了,飞天蜘蛛的尸体很快地就被送进万马堂地窖。
每个人也都精疲力竭地各自回房休息,叶开却还是睡不着,他的眼睛又瞪得大大的看着
窗外。
他的眉头又微微皱起,每当他遇到的问题需要思考时,他的眉头都会皱起来。
叶开的眼睛虽然张得大大的,可是想着想着,在不知不觉中,人已睡着了。
这时,窗外忽然飘进了一阵浓雾,刹那问就迷漫了整个房间。
浓雾中,慢慢地现出一个人影,一个身材修长,长发披肩的女子。
发表于2009-10-13
已经三十出头的人了,居然还会有少年般的羞涩,傅红雪想了想,不禁苦笑了起来。
这种事情如果让叶开知道,他一定会笑破肚皮的,一想到叶开,傅红雪不禁又替他担
心,他究竟到哪里去了?是否已回到万马堂?是否还继续为马空群重活的事件在调查?他现
在有没有遇到危险?
想到了叶开,傅红雪就觉得自己很惭愧,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躲到这里十几天,居然为了
一个女人放弃朋友,不顾朋友的生死。
唉!这种事以前他打死都不会做的,现在却在糊里糊涂之下做了出来。
不行,下半辈子如果想平平静静地过,就得赶回万马堂帮叶开,否则他的良心一定会不
安。
傅红雪已决定等风铃回来后就告诉她,明天他必须离开几天,他绝不能放弃朋友而不
顾。
他相信她一定会明白的,一定会体谅的。

在期盼中,时间仿佛总是过得很慢的。
好不容易挨到快中午时,傅红雪的心反而更紧张,一双眼睛不时地望向门外的山路上。
日头爬上了正中,酷热降临了大地,傅红雪的额头已沁出了汗珠,并不是因为天气热,
而是焦急风铃怎么还没回来。
到了这种时候,时间仿佛变快了,傅红雪一直安慰自己她就快回来了,自己何必急呢?
反正还没到正午。
就在他这么想时,太阳己过正中,逐渐朝西方移了过去。
风还是早上一样的风,云还是早上一样的云。
但是在傅红雪的感觉中,这世界已变了,完全变了,变成了空的。
他的人还是坐在庭院中,夕阳的余辉将他苍自的脸映成金黄色的。
已近黄昏。
风铃却一直未回来过。
傅红雪焦虑的心已变成了担心,他担心风铃是不是出了问题,是不是在路上出了麻烦?
是不是马空群又派人在半路拦截“她?
他真后悔早上为什么让他自己一个人去?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去呢?
昨天马空群的人能来这里刺杀她,那么今天就有可能在半路在等着她,一想到这里,傅
红雪就恨不能立刻赶到镇上去。
可是就在他奔到门口时,他犹豫了,如果现在他赶到镇上,而风铃刚好回来,两人岂不
错过吗?
风铃回来看不到他,一定会以为他走了,一定会以为他在经过昨夜之事后对她已不屑一
顾了。
脚步虽已停住,他的心却是在左右为难,难下决定。
走?或是不走?
不走,他又担心她在镇上遇到了麻烦。
走,他又怕和她错过,而造成误会。
傅红雪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碰过这么难下决定的事。
黄昏,已到黄昏。
发表于2009-10-13
这个人就站在迷迷濛濛、冰冰冷冷的浓雾里,仿佛自远古以来就在那里站着,又仿佛是
刚刚从浓雾中凝结而出的。
这个人虽然比冰雪更寒冷,却又像雾一般空濛虚幻飘渺。
这个人虽然看得出是个女人,却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她一身白衣如雾,整个脸如雾般朦
胧。
雾中人仿佛在看着床上的叶开,过了一会儿,从雾里传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如果叶开此时是清醒的,他一定会为了这声叹息而心碎。
没有人能形容这声叹息是多么的哀怨,可是每个人都一定可以听得出这声叹息中,带着
那么多的千言万语,那么多的思念,那么多的的埋怨。
雾中人轻轻叹了口气后,又用她那哀怨的声音轻轻他说:“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人
所能想象得到的。”
她停了一会,又继续说:“你一定要相信,在冥冥之中有一股人力办不到的神秘力量存
在,而且千万不要去和这股神秘力量斗,你一定要记住。”
雾是灰白色的,雾中人也是灰白色的,烟雾迷漫,雾中人也同样迷迷濛濛,若有若无。
她究竟是人?还是鬼魂?
傅红雪醒的时候,冷漠、孤做,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是他睡着时呢?
侧身、曲腿、弯着腰,满脸仿佛孩童受委屈般的元奈,和带着一丝丝惊吓,在他紧闭的
眼睛上,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一抹渴望。
他渴望什么?
亲情?
友情?
抑或是爱情?
这个问题,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绝对不会说的,更不会承认。
傅红雪那满布风霜倦容的脸,依稀还可以找到淡淡的孩稚气,看他现在睡觉的样子,就
仿佛一个顽皮小孩玩累了,一下子就进入熟睡中,就算天打雷,也绝对打不醒他的。
快黎明时的夜风最为寒冷,也仿佛很强劲,一下子就将窗子吹开了。
窗帘飘扬中,隐隐地传来了一阵仿佛来自地狱的歌声,又仿佛来自虚无飘渺的山之巅的
回声。
“天涯路,未归人……
人在天涯断魂处,未到天涯已断魂……”
歌声刚响,未歇时,傅红雪的眼睛已如闪电般地睁开,握刀的左手上,青筋更加突起。
“花未调,
月未缺,
明月照何处?
天涯有蔷薇…”
歇声再次响起时,傅红雪的眉头已微微皱起,这歌词很熟悉,仿佛不久前才在哪里听过
般。
“天涯路,
未归人,
夜三更,
发表于2009-10-13
山中的野花香气从林间飘散了出来。
木屋静寂。
崎岖不平的山路,在夏日夕阳的余辉下,看来就像是一条金带,绵绵地伸向苍翠中。
傅红雪真是烦燥急了,他不知何去何从?他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了。
星辰依然和昨夜一样地爬上了苍穹,伴着洁白的明白,晚风徐徐地刮来,带来远方的菜
饭香,这时傅红雪才想到,今天已一天未进食了。
山脚下人家的灯火已燃起,夜在傅红雪的焦虑中悄悄地降临。
着急、恍忽、焦虑,现在又加上惶恐,傅红雪无力地走回屋内,不管怎么样,先将灯火
燃起再说。
擦亮了火折子,将油灯上的线蕊拉出些,点着,看着火苗逐渐扩大,屋内也光亮了起
来,所以摆在桌上的那一封信,也就映人傅红雪的眼底。
信?留言?
这是风铃留的吗?
傅红雪用颤抖的手将信拿起,拉出信纸,抖开,首先跳入他眼睛里的是“傅红雪”三个
字。
不错,这是风铃留的,原来她早已准备好了,自己还跟傻瓜蛋一样在替她着急。
信很简短,却看得傅红雪的心都冷了。
“傅红雪:
今生我要杀你,我知道很难,但是你杀了我一个亲人,这个仇我势必要报,所以我带走
你留在我肚内的孩子,至少我也毁掉你一个亲人。
“风铃”
傅红雪不但心冷了,整个人都僵了,满眼睛里都是那句“我带走了你留在我肚内的孩
子”。
孩子?孩子?
这是什么意思?
孩子?
难道昨夜……就有了孩子?。
信已掉在地上,傅红雪咬紧了牙,他手里紧紧地握着他的刀,他的心仿佛也被别人捏在
手里,捏得很紧。

灯昏。
小酒铺里的昏灯,本就永远都带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
酒也是浑浊的。
昏灯和浊酒,就在傅红雪的面前。
十年前,他已小醉过一次,他知道醉了并不能真的忘记一切,可是现在他想醉。
十年前他已尝过情感的滋味,他本以为自己已能忍受各种痛苦,但现在忽然发觉这种痛
苦竟是不能忍受的。
浑浊的酒,装在粗瓷碗里,他已下定决心,要将这杯苦酒喝下去。
人生的苦酒。
可是他还没有伸出手,旁边已有双手伸过来,拿起了这碗酒。
发表于2009-10-13
人断魂。”
歌声还未落时,傅红雪的眼睛已亮了起来,他已想到这歌是谁唱的了。
燕南飞。
那被公子羽训练为傀儡的燕南飞。
刚松开的眉头,很快地又皱了起来,而且皱的更深些,因为傅红雪还没有忘记一件事。
傅红雪还没有忘记燕南飞是死在他的刀下。
这阵歌声如果不是燕南飞唱的,那么又是谁在唱呢?
谁会唱这首歌?
又为什么要到这边城来唱?
这阵歌声仿佛就是专程来边城唱给傅红雪听的?
这些种种的问题,唯有见着这个夜半歌声的人才知道。
顺着歌声,傅红雪很快地就走出了万马堂,歌声仿佛是来自树林中。
等走入树林,傅红雪才发觉这片树林竟然深不可测,放眼看去,尽是一棵棵长得很高的
巨树。
树根盘结错杂,林中还不时传来野兽的低鸣声,歌声仿佛是在这片原始森林的最深处。
傅红雪调整了一下身体,然后才一步步地走向黑暗处,越走,歌声就越清晰了。
歌声果然是来自这片森林中,可是唱的人是谁呢?
-------------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第四章 歌声魁影>>
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
第四章 歌声魁影
夜风在林中穿梭,不时地吹动了那些浓密的树叶,在此时此地看来,就仿佛巨人们在挥
舞着双手,又仿佛有很多鬼魅在空中编织着一张巨大的天网。
傅红雪双目四游,脚步还是朝着歌声处走去,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较为广
阔的空地上,而且歌声也就在这时停了。
傅红雪举目四望,这片空地上,除了一座小山丘外,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
怎么可能?歌声明明发自这里,为什么看不见人呢?歌声是在傅红雪踏入这片空地后,
才停止的,他相信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从他的眼前躲起来。
难道唱歌的人就躲在这里的某一个地方?是躲在树上?或是躲在黑暗的树后?还是……
躲在小山丘后?正当傅红雪在疑惑时,那消失的歌声又响起了。
这次傅红雪总算找着了他的发声处。
就在小山丘后头。
傅红雪冷冷地笑笑,人也慢慢地走向小山丘,走过了小山丘。
等他走到了小山丘的后头时,他吓了一跳,因为小山丘的后头根本就没有人,可是歌声
明明发自这里的。
傅红雪仔细地聆听之后,他这次才真正的吓了一跳,他发觉歌声竟然来自小山丘里。
一座小山丘竟然能发出仿佛来自地狱的歌声?难道这座小山丘就是地狱的入口?而这阵
歌声就是那些地狱里的鬼魂们的呼唤?“地狱”是什么样子,有谁去过?那里难道真的是人
死后,灵魂的归处吗?“地狱”中,真的有十八层地狱?真的有“牛头马面”?真的有“阎
发表于2009-10-13
“你不能喝这种酒。”
手很大,又坚强而干燥,声音也同样是坚强而干燥的。
傅红雪没有抬头,他认得这双手,也认得这声音——萧别离岂非也正是坚强而干燥的
人。
“为什么我不能喝?”
“你能喝。”萧别离平淡他说:“但不能喝这碗酒。”
萧别离从轮椅上拿出一壶酒,他将这壶酒放在桌上,将碗里的酒倒掉,然后倒了一杯
酒。
十年前你已醉过一次。
萧别离的脸上既没有同情,也不是怜悯,他只是将倒好的碗递到傅红雪的面前。
喝吧!傅红雪只想醉。
又苦又辣的酒,就象是一股火焰,直冲下傅红雪的咽喉。
他咬着牙吞下去,勉强地忍着,不咳嗽。
可是眼泪却已呛了出来。
谁说酒是甜的?
“这是烧刀子。”
萧别离又倒了一碗。
第二碗酒的滋味就好得多了,第三碗酒喝下去的时候,傅红雪的心里忽然起了种很奇异
的感觉。
十年前他已有过这种感觉。
桌上的昏灯,仿佛己明亮了起来,他身子本来是僵硬的、是空的,但现在却忽然有了种
说不出的奇异的活力。
他己能偶而忘记痛苦了。
但是针却还在心中。
萧别离深深地注视着他,忽然说:“十年前你已为了一个女人而自暴自弃过,十年后的
今天,你怎么又可能为了这个女人而再次那样呢?”
“你……你怎么知道?”傅红雪猛抬起头看着萧别离。
“一个男人为了爱情而痛苦时,那种神情本就明显得好像青绿的树木突然枯萎一样。”
萧别离淡淡他说:“风铃非但不值得你多看她一眼,根本就不值得你为她痛苦。”
“你……你知道……知道她的事……”傅红雪连声音都已发抖了。
“我知道。”萧别离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傅红雪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浓:“你可知道我的痛苦,并不
是……不是因有她的离去……而是为了……”
“为了她要杀掉你的亲骨肉。”萧别离替他说完了这句每一时、每一刻中,都不知有多
少的回忆?
有过痛苦,当然也有过快乐。有过尴尬,当然也有过甜蜜。
昨夜有激情的拥抱、甜蜜的缠绵,现在这一切都已永远成了过去。
昨夜那种刻骨铭心、魂牵梦索的激情,现在难道已必须忘记?
若是永远忘不了呢?
记得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