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2
他一生对敌不下百次,每次都是等对方动手后,他才出刀,因为他练的本就是以不动制
动、以慢制快的刀法。
可是这一次他实在后悔刚刚为什么不先出手。
他忽然发觉自己练的刀法,在追风叟面前竟似已失去了作用。
就在傅红雪后悔为什么不先拔刀时,也就是叶开看见月婆婆走进小面馆的同时,在那一
片原始森林的最深处,那一座已被叶开掘开的小山丘。
那本来空无一物的洞内,忽然发出了响声,就仿佛有人在中央转动齿轮似的。
过了一会儿,响声停止,接着发出一阵“吱吱”的叫声,紧跟着一只猴子从洞内跳了出
来,跳到洞边。
它那双机灵的猴眼,四处看了看,然后双手东抓西抓,“吱吱”乱叫地朝森林奔去。
在那支猴子跑出大概一丈多远时,洞内忽然飞出了一条长绳,“咻”的一声,不偏不倚
地套住了那奔跑的猴子。
猴子双手想去拉开套在脖子上的绳子,可是任它怎么拉也拉不动,急得它原地乱叫、乱
跳。
黝黑的洞内忽然传出了一阵苍老而又无力虚弱的声音:“乖乖,不要到外面乱跑,还是
回到家里玩。”
话声一落,长绳一紧一收,“咻”的猴子凌空被拉回洞内。
“吱吱”之声还未停之前,洞内又传出了齿轮的转动声。
一会儿,森林又恢复了宁静,就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三手苍白,掌冰冷,刀漆黑。
傅红雪不但掌心上全是汗水,额上也沁出一粒粒的冷汗,他已被这无形的剑气压得快透
不过气来。
追风叟仍双手垂着,脚步仍似动未动,天地间一片肃杀,空气越来越浑浊。
傅红雪的呼吸也越来越急越粗,他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再撑过半炷香的时间。
可是他已无法动了,就算能动,一动就是死。
不动又如何?不动也是死。
这时叶开和苏明明已踏上了往拉萨的路途。
日正当午。
大地一望无际,砂砾闪耀如金。
大地无情、荒寒、冷酷、酷寒、酷热,可是这一片无情的大地,也有它的可爱之处,就
像是人生一样。
人生中虽然有许许多多不如意的事,许许多多不能解释的问题。
但是人生毕竟还是可爱的。
叶开和苏明明并肩站在这一片荒漠上,眺望着阳光照耀的大地。
“再走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那个地方了。”苏明明说。
“什么地方?”叶开问:“猴园?”
“死颈。”
“死颈?”
“那儿是往拉萨的必经之地。”苏明明的目光落在远方:“也是传说妖魔鬼怪出现的地
方。”
发表于2009-10-12
云在天望着叶开,笑着又说:“阁下一定是叶开叶公子。”
“你认得我?”叶开注视着云在天脸上的神情。
“还未识荆。”云在天神色平静他说。
——十年前已经见过了,为什么说不认识呢?
“既不认得,怎知我就是叶开?”
“阁下年纪虽轻,却以一人之力揭发了上官小仙的秘密,破了金钱帮,这种事情又有哪
个不知?哪个不晓?”云在天笑着说。
这些事发生在几年前,也就是马空群他们死后才发生的事,如果云在天十年前死了,又
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
但是他明明已死了。
可是现在这云在天一点也不像是个死人,也不像是别人易容装扮的。
如果是易容的,一定逃不过叶开和傅红雪的眼睛。
“请上车。”云在天说。
叶开微笑着答礼,欲上车前,忽然回头看着傅红雪说:“你是不是和十年前一样,走着
路去?”
傅红雪没有说话,他用动作来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的左脚先迈出一步,然后右脚再慢慢
地跟上去,他又用那怪异而奇特的步法走向夜色里。
“他不坐车?”云在天问。
“他喜欢走路。”叶开笑着回答。
看着渐渐走远的背影,云在天说:“他的腿好像有点毛病?”
“那是腿部麻痹症,从小就有了。”叶开说:“所以又叫‘小儿麻痹症’。”
“小儿麻痹症?”
车厢中舒服而干净,至少可以坐八个人,现在却只有叶开和云在天两人。
“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客人?”叶开双手当枕地靠在车壁上。
“应该还有三位。”云在天说:“不知道花堂主请到了没有?”
“花堂主?”叶开眼里亮起了光芒:“花满天花堂主。”
“你认识他?”
“本应该认识的。”叶开笑了笑:“只可惜我晚来了十年。”
“这话怎讲?”
“如果我早来了十年,不就认识了吗?”叶开笑眯眯地看着他。
“该认识的总会见面。”云在天说:“早晚都一样。”
“对,这句话说对一大半。”叶开说:“不知这辆车上是否备有美酒?”
“有,当然有。”云在天笑着说:“有如此佳客,又怎能无酒?”
云在天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个水晶杯,和一瓶仿佛是竹叶青酒。
一拔开瓶盖,酒香立即四溢,叶开深深吸了口气,满足他说:“这是四十年陈的竹叶
青。”
“闻气已知年份,好,看来叶公子一定是酒中高手。”云在天一边倒酒,一边说。
“爱喝倒是真,高手恐怕未必。”叶开说。
接过酒杯,叶开并没有立即喝,他先将杯口靠近鼻子闻了闻,等酒香入喉后,才一口喝
光杯中酒。
发表于2009-10-12
“哦?”
“藏人要出入死颈时,都是结伴成群而行。”苏明明说:“还必须沿路丢冥纸。”
“为什么?”
“收买那些鬼怪。”
叶开笑了:“想不到妖魔鬼怪也贪财。”
苏明明将目光从远方收回,转头看着他:“走或是不走?”
“什么走或不走?”
“走就是我们在这里等,等到有人要过时,结伴一起过。”苏明明说。
“不走就是回头,回到小镇上去?”叶开说。
“是的。”
叶开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将视线透过风沙,望向远方的群山,看了很久,才说一
个字。
“走。”
“真的?”
“真的。”
“好。”苏明明说:“那我们就在这里扎帐篷,等人来。”
“不,我们现在走。”叶开慢慢他说。
“现在走?”苏明明一怔:“就我们两个人?”
叶开点点头。
“从来没有人敢像我们这样就两个人走过‘死颈’的。”苏明明说。
“现在有了。”叶开一笑:“凡事都有第一次,我们就创个纪录,不是一件很过痛的事
吗?”
“是过瘾。”苏明明说:“死了更过瘤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已随着叶开走向“死颈”。
每个人心里也有个“死颈”,一个很难穿过去的死颈。
如果你一定要穿过去,就一定会伤到这个人的心。
心中有死颈,人伤心。
人在死颈中,就不会伤心了。
伤心的人有时会想死,可是人死了就不会再伤心。
只有死人才不会伤心。
四空气凝结,天地问一片肃杀。
宇宙万事万物都仿佛已静止不动了。
追风叟不动,傅红雪更不会动。
但不管天地问怎么样,太阳始终都是在动。
只是动得缓慢很缓慢而已,所以本来无法直接照进来的阳光,也慢慢地从窗户外照了进
来。
群山环插,壁立千切,青天如一线,道路如羊肠。
一线青天在危岩灰石的狼牙般锐角间,羊肠曲路也崎岖险恶如狼牙。
叶开他们已到了死颈。
插天而立的山岩危石,也像是群狼在等着择人而噬,无论谁走到这里,都难免会惊心动
发表于2009-10-12
这是标准酒鬼的喝法。也是标准的喝烈酒方法之一。
先让酒中辣味顺鼻人喉,等喉咙习惯了酒味时,再一口干尽,就不会被酒的辣味所呛到
了。
夜色已深,马蹄声如奔雷般,冲破了无边寂静。
看着车窗外飞过的景象,叶开忽然叹了口气:“今夜不知是否也会有人来吟歌助兴?”
“吟歌助兴?”云在天说:“原来叶兄也好此道,在下可为叶兄安排。”
“多谢云兄。”叶开说:“只可惜我想听的并不是云兄所说的那种。”
“叶兄想听的是何种?”
叶开还是懒洋洋地斜倚在车厢里,忽然抬手敲着车窗,曼声低诵: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一人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
听到这里,云在天仿佛听得很刺耳,却还是勉强在笑着,叶开却仿佛没看见,他又继续
轻吟:
“天皇皇,地皇皇,泪如血,人断肠,一人万马堂,休想回故乡。”
云在天的脸色已渐渐在变了,叶开仍然半眯着眼睛,面带着微笑,他等歌声消失在夜色
中后,才笑着问云在天:
“这支歌,不知云兄以前是否听过?”
“如此妙词佳曲,除了叶兄外,别人恐怕——”
“只可惜此词不是我填,此曲也不是我作的。”叶开笑着说:“我只不过翻版唱一次而
已。”
“哦?”云在天说:“不知这位兄台是谁?”
“死了。”叶开说。
“死了?”
“是的,十年前就已死了。”叶开说:“人既已死,既往不咎,云兄大概也不会怪在下
重新唱出吧?”
“难得一闻叶兄清喉,高兴都来不及,又何来怪罪?”云在天说:“至于歌词吗,万马
堂所受的流言,又何止此而已。”
“云兄果然是心胸开朗,非常人能及。”叶开微笑着说。
云在天淡淡一笑,正想开口时,叶开忽然又问:“不知今夜三老板是否在迎宾处请客?
能否告知?”
“叶兄怎么会知道呢?”云在天一脸惊疑。
“万马堂自东往西,就算用快马急驰,自清晨出发,最快也要到黄昏才走得完。”叶开
说:“万马堂若没有迎宾处,三老板莫非是要请我们去吃早点?”
“阁下年纪轻轻,可是非但见识超人,就连轻微细事都料算如神,在下实在佩服。”云
在天说。
“哪里。”叶开喃喃自语:“我只不过十年前已来过一次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叶开立即笑着说:“我说迎宾处大概已快到了吧?”
“迎宾处就在前面不远。”

昨夜的万马堂是一片荒芜,破瓦残壁,杂草横生。
发表于2009-10-12
魄,心跳加快。
叶开的心跳得也仿佛比平常快了很多,苏明明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声,所以她笑着说:
“你现在总算知道这里没有妖魔鬼怪的传说,别人也不敢单独而走过这里。”
如果有人在这里埋伏,如果有人从这里经过,这无疑就像一个人的颈子已被一条打了死
结的绳索套住,只要埋伏的人一出击,他就会被吊起。
颈断、气绝、人死、死颈。
叶开看了看四周,笑着说:“这里是个埋伏杀人的好地方,恰好我们要来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会——”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他的掌心里忽然冒出冷汗。
因为他已经发觉这个死颈,这条死路,这块死地上居然有人埋伏。
阳光照进,使得房内现出一片灰灰蒙蒙。
人在灰蒙中。
投影在地上的日光,太阳就会射到他的眼睛,那时他就必死无疑。
可是现在又能怎么动呢?全身都己笼罩在追风叟的无形剑气下,根本无法将刀拔出。
刀不拔,又怎么能制敌?太阳已爬上傅红雪的腰部。
也正好射在他漆黑的刀上。
就在这时傅红雪忽然做出了一件他这一生是从未做过,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做的一
件事。
他忽然将一直未曾离开过他手中的刀,抛入阳光里。
从不曾离开过傅红雪手上的刀,已离开了他。
刀一离手,追风叟就笑了,也动了。
他本来空无一物的双手,忽然问多出了两把剑。
左右各一剑。
两把很小的剑。
一尺八寸的剑。
两道剑光闪起,往不同方向闪出。
一道闪向空中的刀。
一道直取傅红雪的咽喉。
两道剑光虽然不是同时闪起,却是同时到达它们的目的地。
空中的刀。
傅红雪的咽喉。
身在险恶的死颈中。
叶开终于看见峭壁上有一条诡秘、怪异的人影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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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第四章 金鱼的笑容>>
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
第四章 金鱼的笑容
峭壁笔直,直人云霄。
纯白的云朵里慢慢地浮出一个人影。一个诡橘、怪异的人影。
发表于2009-10-12
今夜呢?
在一夕之间会发生什么变化?
叶开实在想不出待会儿见到的万马堂会是什么状况。
连人都……
这算是死而复活吗?
叶开苦笑了一下,今天所遇到的事,大概是他这一生中所遇到的最诡秘、奇异,甚至于
有点恐怖的事。
马嘶之声,隐隐地从四面八方传进了车内,叶开探首窗外,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因为他
已发现无尽的黑夜里有一片灯火在闪烁。
他记得万马堂迎宾处,就在灯火辉煌处,他更记得万马堂昨夜连一点鬼火都没有,可是
他刚刚却看见了一片灯海。
万马堂显然已和昨夜不同了。
马车在一道木栅前停了下来,一道拱门矗立在夜色中,门内的刁斗旗杆已升起了一面万
马堂的旗帜。
两排白衣壮汉两手垂立在拱门外,马车一停,四个人抢先过来拉开了车门。
叶开下了车,纵目四顾,不由地长长吸了口气,万马堂果然也在一夜之间变了。
变得和十年前叶开来时一模一样,昨夜的荒芜、凄凉已不复存在了。
放眼之下,仍是干净、整洁、雄健的景象,一点也不像已荒废了十年的样子。
云在天下车,也跟着走近叶开身旁,一脸得意之色。
“阁下觉得此间如何?”云在天微笑而说。
——十年前,叶开第一次到了这里,云在天第一句话,也是这么问的,看来十年前的
事,又要重新来一次了。
当年叶开的回答是这样子的:“我只觉得,男儿得意当如此,三老板能有今日,也算不
负此生了。”
叶开现在却不想这么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看来三老板一定有非人之处,否则
又怎能拥有此奇迹呢?”
“他的确是个非常人,”云在天说:“但能有今日,也不容易。”
“这又何止容易两字可以形容的?”叶开叹了口气。
若非亲眼目睹,又有谁相信叶开所遇到的事。
叶开不禁又苦笑了一下,他忽然眼珠子一转,想了想,回身走向正在低着头擦汗的车
夫,拍了拍车夫的肩膀,微笑道:“阁下辛苦了。”
车夫怔了怔,马上陪笑说:“这本是小人份内应该做的事。”
“其实你本该舒舒服服地坐在车厢内的。”叶开说:“又何苦如此?”
车夫怔了半晌,突然大笑着摘下头上的斗笠。
“好,好服力,佩服佩服。”
“阁下能在车驰之间,自车底钻出,点住那车夫穴道,再换过他的衣服,身手之快,做
事之周到,当真不愧为‘细若游丝,快如闪电’这八个字。”叶开说。
车夫又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江湖中除了飞天蜘蛛外,谁能有这样的身手。”叶开说。
——又是一个应该已死的,现在却还莫名其妙活着的人。
发表于2009-10-12
这个人影仿佛是个女的,她那长长的秀发迎风飘荡,身上淡黄的衣裙也在飘动,就仿佛
水中的金鱼在摇头摆尾。
叶开和苏明明目露惊疑地看着这个在峭壁上出现的人影。她是人?是鬼?或是传说中的
妖魔?太阳酷热,苏明明却觉得一股寒意自骨髓深处透出,她的手竟不知不觉中紧握着叶开
的手。
叶开没有动,他的手也紧握着苏明明的手。
在一个完全陌生而地势又险恶的地方,忽然在最佳埋伏之处出现一个“人”。
不管这个“人”是谁,只要她一掌攻来,叶开他们必然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因为他们
现在就仿佛被人捏住七寸之处的蛇一样。
而这个捏住七寸的人就站在峭壁浮云间。
叶开额角上忽然凸起一根青筋,青筋在不停地跳动,每到了真正紧张时,他的这根筋才
会跳。
他虽然在看着峭壁上的这个“人”,脑海里却在思索着应变之策。
在他还没有想出方法时,峭壁上的这个“人”忽然张开了双臂,燕子般的跃到危石上,
站在阳光上,大声他说:“明明,我想你!”
她的声音明朗愉快,一点也不像妖魔鬼怪的声音,她的人更不像妖魔鬼怪,她是个青春
活泼的小姑娘。
过了死颈,就是一片沃野的平原。
距离圣地拉萨,已经不远了。
金鱼的帐篷就搭在这里。
金鱼就是刚刚出现在峭壁上的女孩,她是来接应苏明明的。“可是我又想吓唬吓唬
你。”金鱼的笑声如阳光般明朗:“偏偏我又不想把你给吓死。”
叶开在笑,他从来未见过如此明朗、如此令人愉快的女孩子。
她并不能算是完美元暇的绝色美人,她的鼻子有一点弯曲,但是她的眼波明媚,雪白的
皮肤光滑柔嫩。
叶开发现她居然也很喜欢笑,又发现苏明明也很喜欢捏她的鼻子。
现在苏明明就正在捏着她的鼻子。
“你答应过我,这一次绝不出来乱跑的。”苏明明明说:“为什么又跑出来了?”
金鱼轻巧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捏我的鼻子?”金鱼反问:“是不是想把我的鼻子捏得像你一样好
看?”
叶开笑了。
金鱼回过头,看着他:“他是谁?”
“我叫叶开。”叶开笑着说:“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叶开?”金鱼又笑了:“如果你有个弟弟的话,一定叫叶关。”“这一点恐怕不能如
你愿了。”叶开笑着说:“我是独生子。”金鱼又盯着叶开看了半天。
“我喜欢会笑的人。”金鱼又开始笑:“现在我已经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她忽然也像刚才抱住苏明明那样抱住了叶开,在他的额上亲了亲。
“我明明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金鱼说:“她喜欢的人我都喜欢。”
叶开的脸没有红,因为金鱼的脸也没有红。
发表于2009-10-12
飞天蜘蛛大笑,随手甩脱了身上的白衣,露出了一身黑色劲装,走过去向云在天长长一
揖,说:“在下一时游戏,云场主千万恕罪。”
“阁下能来,已是赏光。”云在天含笑说:“请,两位请。”
边城夜风强劲有力,月光却和江南一样轻柔明亮,甚至比江南多了一份凄迷。
月光将云在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叶开看着地上的影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记得小
时候听老年人说过,鬼是没有影子的。
有影子的一定不是鬼,那么云在天就不可能是鬼了。
不是鬼是什么?
僵尸?
叶开不禁又苦笑了,他一生从不信邪,不信人死后会变鬼,可是今天他所遇见的事,却
又令他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
十年前已死的人,一个个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十年前已发生过的事,一件件重演在他
面前。
是时光倒流?
抑或是……
穿过一个很大院子,尽头处是一个有两扇白木板的大门。
门虽然是关着的,叶开相信待会儿一定会打开,门口一定会站着一个如天神般的人。
这个人满脸虬髯,也是一身白衣,腰里系着一尺宽的牛皮带,皮带上通常都斜插着把银
鞘乌柄的奇形弯刀。
这个人说话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是“断”的,这个人就叫公孙断。
叶开追忆着十年前他说的第一句话,仿佛是“客人们全来了吗?”
叶开还记得他的声音就宛如半天中打下的旱雷般,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来到大门,本来关着的白木板门,果然“呀”的一声开了,柔和的灯光从屋里投射了出
来,衬出一个人影当门而立。
这个人果然是一身白衣,只是身材不像天神般高大,满脸也没有虬髯,腰上更没有插着
把银鞘乌柄的奇形的弯刀。
这个人不是公孙断,这个人是花满天。

看见花满天,叶开微怔了一下,事情和十年前并不完全一样,显然的并不是时光倒流。
这些人都已是该死了十年的人,现在虽然都因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出现在叶开眼前,重演
着十年前已发生过的事,可是并不是每个细节都和十年前一样。
不管今夜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叶开已觉得越来越有趣了。
叶开的笑容刚露出时,云在天已笑着问花满天:“三老板呢?”
“在大厅。”
叶开忽然笑着问:“客人全来了吗?”
“连你们在内,来了四位。”花满天说:“只差一位。”
“差的这一位,大概是和我一起到小镇的怪人吧?”叶开说。
“兄台进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花满天笑着说。
“说得有理。”叶开大笑:“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没想到呢?该罚三大杯。”
“酒菜和三老板都已在大厅相候。”花满天侧身让步:“请。”
发表于2009-10-12
她抱住他时,就像是阳光普照大地一般,明朗而自然,又像是水中金鱼在互相追逐般的
纯真。
叶开绝不是个扭扭捏捏的男人,很少能把心里想说的话忍住不说。
“我也喜欢你。”他说:“真的很喜欢。”
就在他们两个互相喜欢对方时,站在一旁的苏明明虽然也在笑,可是在她眼中最深处
里,忽然出现了一丝后悔。
后悔?她后悔什么?后悔带叶开来拉萨?二两道剑光,一道划向空中的刀,一道划向傅
红雪的咽喉。
追风叟的剑终于出鞘了,他用的剑居然是女人用的剑。
傅红雪左手抛刀的同时,右手已伸入怀里,将乐乐山临死前托付给他的那包珠宝拿了出
来。
这时,追风叟的剑已离他的咽喉不及三寸,傅红雪迅速退后一步,右手中的那包珠宝迎
向剑尖。
“当”的一声,接着就是滴滴落落的珠宝掉地声。
一剑刺落刀,一剑刺掉珠宝。
珠宝散落满地,凝结的杀气也在一瞬间消失。
追风叟的双手又垂着,那两把小小的剑又不见了,他站的姿势仍和未出手前一样,只是
那股逼人的杀气已消失无踪。
只是眉宇间仿佛苍老了许多,他整个人的神情、态度、气势都已完全改变。
——剑客的剑,有时候就像是钱一样,在某些方面来说几乎完全一样。
一个剑客手里是不是有剑,就好像一个人手里是不是有钱一样,往往可以改变他们的一
切。
——如果一个剑客手里没有剑,一个人身边没有钱,一口空米袋里没有米,都是一样站
不起来的。
傅红雪也没有动,他依然冷冷地看着追风叟。
追风叟却没有再看他,他的目光仿佛停留在傅红雪的身上,又仿佛流连在远方。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过了很久,追风叟忽然开口,忽然说了一句话:“你怎么知
道我是用两把剑?”
傅红雪将视线移到他的两手:“通常的人只有右手有练剑的痕迹。”
他说:“而你两手都有痕迹。”
“所以你就抛刀引开我的一剑?”
“我只有这个办法。”傅红雪淡淡他说:“你就算是只有一把,我都没有把握能应付得
了。”
这是实话,因为追风叟来之前,已先将精、气、神培养到巅峰,傅红雪就算一见面就拔
刀,也很难攻破他的“气”。
追风叟用那双苍老许多的眼睛看着傅红雪,他的声音听起来也仿佛苍老了许多。
“很好,很好……”追风叟喃喃他说:“你果然有取胜的道理。”
“在下取巧,虽然侥幸逃脱前辈剑下,但也未能取胜。”傅红雪说:“前辈何苦……”
“你不必说了!”
追风叟目光凝注着他,良久良久,也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来,忽然转身,大踏步向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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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傅红雪目送着他的身形远去:“前辈风范,果然不同。”
他的话虽然很轻,但追风叟忽又回过头来,望着他,默然半晌,终于长长地叹息了一
声。
“胜而不骄,谦恭有礼,纵然有点冷做,但又何妨?”追风叟说完这话后,又转头向阳
光深处走去。
三阳光灿烂,大地酷热,花园里的青草仿佛都已被烤焦似的垂下了头。
傅红雪将刚刚散落了一地的珠宝又重新拾起,包好,然后走出房间,走过花园,走向长
廊。
长廊最深处仿佛有一条淡淡的白色人影,朦朦胧胧的,似有似无。
傅红雪慢慢地走向她,走向那一片朦朦胧胧。
白依伶茫然地看着他,又似在看着虚无的远方,他的脸上竟似有一抹淡淡的哀愁,一抹
淡淡的埋怨,和一丝无奈。
走到了她面前,傅红雪停了下来,一双黝黑深邃又落寞的眼睛迎上她那茫然的目光,两
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世纪之久,才听见白依伶那三分哀
愁,三分埋怨,三分无奈的声音。
“想不到你会胜了追风叟。”
“他没有败。”傅红雪听见自己在说:“他只是已没有了那股杀我的‘杀气’而已。”
“你早就知道他今天一早就会去杀你?”
“我感觉得出来。”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是我要他去杀你的叶白依伶说。
傅红雪没有回答这句话,他默默地注视着,过了一会儿,才将那包珠宝递给了她。
“这包东西是乐乐山为了讨你欢心而去‘拿’的。”傅红雪没有说出“偷”这个字:
“希望你好好珍惜。”
白依伶接过珠宝,视线却仍停留在傅红雪的脸上:“你呢?你难道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吗?”
什么感觉?爱的感觉?傅红雪回避了这个问题:“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乐乐山己死
了?”
——乐乐山会知道马芳铃房里有这些珠宝,当然是白依伶故意透露给他知道的。
——白依伶当然也知道傅红雪昨晚一定会到马芳铃房间去等凶手。
——她当然也算到乐乐山一露面,就一定会死。
因为在傅红雪的刀下只有死。
不是敌人死,就是自己死。
花园酷热,长廊却阴,阴森森的就仿佛虚无的地狱。
“世上唯有情最纯最真。”傅红雪淡淡地对白依伶说:“或许你还太年轻,不知道情的
可贵,当你有了这种经历后,你就会知道情的真谛了。”
话音一完,傅红雪的人也消失在花丛里,白依伶仿佛仍茫然地立在那一片朦朦胧胧的长
廊里。
可是如果你仔细看,一定可以看见她那双眼睛已有泪水在滚动。
“你错了。”白依伶轻轻地对着傅红雪消失处说:“情虽然是世上最纯最真的,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