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且身上也没有鲜血淋漓的伤口。
只是其中有一个人的鼻子扁了而已。
三个人脸上也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他们显然也是被人杀死的,而且是致命的。
只是这三个人身上并没有剑伤,其中有一个人的喉咙仿佛有一个洞。
这三个人和刚刚那三个人唯一比较不同的是,这三个人都已死了很久,最少已经有一天
了。
金鱼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三个人,也不想问他们是谁?王老先生却主动地告诉她。
“他们也是我的属下,他们活着的时候代号是‘六号’、‘十六号’、‘二十六号’,
他们本来也可以算是一流的剑客。”
“所以你才会派他们去刺杀叶开?”金鱼说:“他们真的都是死在叶开的手里?”
“是的。”王老先生淡淡他说:“我派他们去刺杀叶开的,也正如我刚才派那三个人到
这里来一样,早已知道他们必死无疑。”
他淡淡他说出这句话,连一点内疚的意思都没有。
金鱼实在忍不住他说:“他们都是你忠心的属下,你为什么还要他们去送死?你难道真
的只为了要看他们的伤口而已?”
王老先生又淡淡地笑了:“他们反正迟早要为我死的,他们自己都觉得死而无憾,我又
何必为他们难受?”
——自古以来绝代袅雄,大都是无情的人。
王老先生又在凝视着水晶棺材内的三个人,又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问金鱼:“你看不看
得出这三个人的致命伤口在哪里?”
这三个人的致命伤口也在必然致死的要害处,只是他们都好像不是让剑杀死的。
一个的鼻子扁了碎了,显然是让人一拳打死的,另一个外表上看不出任何伤痕,但你如
果仔细看,一定可以看出他的胸口凹进去了一个洞,正好在心脏部位,这个人显然也是一拳
致命的。
——叶开的拳真的那么厉害吗?金鱼又看向第三个人,这个人的致命伤口在咽喉,伤口
很小,流出的血也不多,这是被什么武器伤的呢?“这是飞刀所伤的。”王老先生忽然说: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飞刀?金鱼又仔细地看一看第三个人咽喉的伤口。
“我知道你一定也看出了他们的致命伤。”王老先生说:“只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在多看
几眼,看得仔细一点。”
他又补充的说:“你最好把这边三个人和那边三个人致命的伤口部位都仔细再看看,看
得越仔细越好。”
金鱼毕竟是个女孩子,对死人多多少少总有几分憎厌恐惧,心里虽然明知道他叫她这么
做,必有深意,却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不看,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看?”
“别的死人当然没有什么好看,这里的死人却好看得很。”王老先生说:“想来看看他
们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你若真的不看,实在是痛失良机。”
“我不信。”
*支持本书请访问‘幻想时代’以便得到最快的续章。*“你不信?”王老先生笑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叶开。”“我为什么要问他。”金鱼说:“你会让我去问他吗?”
金鱼已知道了那么多的秘密,王老先生还会让她走出这“猴园”吗?这个问题才是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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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关切的,然而王老先生却笑了笑,又将话题转回。
“荆无命这个人你听说过?”王老先生问。
“听过。”金鱼只好回答:“听说他是上官金虹的左右手。”“荆无命这个人是个怪
人,他一生中只痴于两件事情。”王老先生说:“一件痴于上官金虹,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
种痴,而是尊敬、崇拜的痴,另一件就是痴于剑。”
他顿了顿,又说:“除了上官金虹外,不管你是什么人,跟他有什么交情,都休想说动
他为你去做一件小事。”
“我也听说过他的脾气。”
“可是他现在却在我这里替我看死人。”王老先生说:“否则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
来此呢?”
“我不信。”金鱼说:“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他为什么要来这里看这三个死人?”
王老先生叹了口气:“你心里明明已经知道他为什么要看这三个死人,为什么偏偏还要
说不信?”
他苦笑着,又说:“女人们为什么总是要口是心非呢?金鱼忽然苦笑:“因为女人就是
女人,总是跟男人有点不同的,何况是男人们说话口是心非的也不见得比女人少。”
“好,说得好。”王老先生忽然拉住金鱼的手:“来,我再带你去看一个人。”
王老先生要金鱼看的这个人也是个死人,这个人的棺材就在后面第三排的中间。
这个人紫面虬髯,身材雄伟,虽然已经死了很久,尸体却仍然保持得非常完好,依稀可
以看出他活着时那种不可一世的威猛染骛的气势。
尸体上垫满了上好的防腐香料,尸体右手旁放着条巨大的狼牙棒。
寒光闪闪,就像是狼口中的森森白牙,这显然就是他生前擅使的兵器。
金鱼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件兵器至少也有七八十斤重,臂上若没有千斤神力,休想将
它运用自如。
“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准?”王老先生问。
金鱼摇摇头。
“你当然不会知道的,你的年纪太小了。”他叹息他说:“可是三十年前‘天狼’狼雄
以掌中一条狼牙棒纵横天下,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尤其是使剑的人,听到了他的名
字更是谈狼变色,比孩子们怕老虎还要怕得厉害。”
“你为什么要说尤其是使剑的人?”
“因为他的父母都是死在别人的剑下,所以他特地打造了这根份量奇重的狼牙棒,而且
练成了一套特别的招式,专破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王老先生说:“剑是轻灵,他这件兵
器正是剑的克星。”
他又说:“当年天下公认的前十五名剑法名家中,至少有十个人是死在他这条狼牙棒之
下的,连武当四剑客中的清风子都难幸免。”
“我不信。”金鱼又说:“他若真是这么厉害,为什么他会死在别人手里?”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笑笑将旁边的十口水晶棺材一一打开,露出了十个死人的尸
体。
这些人的尸体虽然也保存得很好,但是死得太惨了,大多都是头颅已被击碎,还有两个
前胸的肋骨都已碎断了。
所以尸体保存得越完美,看来反而更诡异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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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当年死在他手下的十大剑法高手。”王老先生指着其中一个黄冠道人:“这就
是武当四剑客中出手最毒辣犀利的清风子。”
他回头看着金鱼:“现在你信不信?”
金鱼闭上嘴,眼睛却张得大大的,盯着天狼咽喉上致命的伤口。
伤口很小,显然是剑伤。
金鱼忽然又冷笑:“我还是不信。”
“你不信什么?”
“他的狼牙棒果真的能破天下各种剑法。”金鱼说:“他自己为什么也会死在别的人剑
下?”
“好,问得好。”王老先生说:“问得有理。”
“问得如果真有理,答的恐怕就未必能有理了。”
“未必。”
“未必什么?”
“有理的未必就是有理,无理的也未必就是元理。”王老先生说:“世上本来就没有必
然不变的事,所以专破天下剑法的天狼也未必就不会死在别人的剑下。”
“他是怎么死的?”
“他会死在别人的剑下,只因为有个痴于剑的人已经到了这里,将死在他手下的十位剑
客的尸体仔细地研究了三年,已经从他们致命的伤口上,看出这天狼那致命一击的出手方位
和招式变化,再从他们本身的剑法变化中,悟出了天狼克制他们剑法用的方法。”王老先生
说:“所以三年之后,这个痴于剑的人出去找天狼决战时,不出十招,就已将天狼刺杀于剑
下。”
金鱼已说不出话了,她终于明白荆无命为什么要在这里看死人,因为他要找出叶开武功
的路数,最重要的是他的“小李飞刀”。
叶开虽然和荆元命没有什么瓜葛,可是他们的上一代却有。
上官金虹是死在李寻欢的飞刀下,所以荆无命要报仇,就必须先研究“小李飞刀”的武
功,所以他才会到这里来。
因为叶开一向很少杀人的,但是王老先生却可以安排某些事,让叶开不得不杀人。
想通了这些事后,金鱼的心更冷了。
五荆无命是个剑痴,如果知道世上有“天狼”狼雄这么样一个人,当然不惜牺牲一切都
要击败他的,而且要用剑来击败他。
所以他才不惜破坏自己的原则,来到王老先生这里,为的不止是要杀“天狼”,最主要
的是要印证“从尸体上的伤口是否能找出敌方武功的路数”这件事。
等他证明了可能“这么做”时,他当然更不会离开王老先生这里了,因为这里他可以得
到他所需要的——被叶开杀死的人。
现在他已有三个尸体,是否已看出了叶开武功的秘密呢?金鱼忍不住地回头看向那三个
被叶开杀死的死人。
王老先生却在看着她,嘴里依旧在解释着“看死人”的功用。“一个有经验的人,就不
难从一个致命的伤口看出这个人对手的武功的路数,甚至连他招式的变化、出手的部位、刺
击的方向、所用的力量和速度都不难看得出来。”他笑望着金鱼:“你信不信?”
“我不信。”金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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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
金鱼忽然嫣然一笑:“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就算有一千一万个相信,嘴里也还是要说不信
的,你为什么还要问呢?”
王老先生也笑了:“那么我说的话你都相信了?”
“不相信。”金鱼故意眨了眨眼:“连一句都不信。”
王老先生故意叹了口气:“那么你也不必听我的话,去看那六个死人了。”
“我当然不会去看,绝不会再去看一眼,因为……”她忽又嫣然而笑:“因为我早就看
清楚了。”
“哦?什么时候去看的?”
“就在我嘴里说绝不去看的时候。”
“我怎么不知道?”王老先生故意张大了眼睛。
“女孩子要看男人的时候,怎么会让别的男人知道。”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
“死了也是男人。”金鱼笑了:“在我们女孩子眼里看来,男人就是男人,不管死活都
一样。”
“好,说得好。”王老先生又大笑了:“也骂得好。”
他大笑,金鱼却不笑了,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很严肃,忽然说:“我真的已经仔细看过那
六个死人,而且已经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哦?什么事?”
“那六个人是被不同的两个人所杀,可是他们伤口的部位却完全一样,只是被不同的武
器所伤而已。”金鱼说出了她的观感之后,立刻又加以修正:“不是六个人都一样,而是五
号和六号一样,十五号和十六号一样,二十五号和二十六号一样。”
王老先生赞许地点头。
“不仅伤口的部位在一样的地方,而且连刺杀他们那致命的一击所用的招式和力量都是
一样,绝对是用同样的一种手法。”
金鱼说:“只是不同的兵器而已。”
“一个是用拳和飞刀,一个完全是用剑。”王老先生说。
“是的。”金鱼说:“所以我又有一个疑问。”
“说。”
“荆无命和叶开绝对是完全不同的师父所教出来的。可是照尸体的伤口看来,荆无命仿
佛会叶开的武功。”金鱼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老先生在笑。
“难道荆无命己学会了叶开的武功?”
“不是学会。”王老先生说:“荆无命只是从尸体上的伤口研究出叶开出手的路数,然
后照着他的路数用剑使出来而已。”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荆无命既然能用和叶开一样的手法,将这一组人刺杀于剑下,要
杀叶开好像也不大难了?”金鱼问。
玉老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盯着她看,从她乌黑的头发,宽广的前额,一直看到她
穿着双缎子鞋的纤巧的脚,然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像你这么样一个女人,叶开居然会没注意到。”王老先生摇头叹息:“他究竟是个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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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住他时,就像是阳光普照大地一般,明朗而自然,又像是水中金鱼在互相追逐般的
纯真。
叶开绝不是个扭扭捏捏的男人,很少能把心里想说的话忍住不说。
“我也喜欢你。”他说:“真的很喜欢。”
就在他们两个互相喜欢对方时,站在一旁的苏明明虽然也在笑,可是在她眼中最深处
里,忽然出现了一丝后悔。
后悔?她后悔什么?后悔带叶开来拉萨?二两道剑光,一道划向空中的刀,一道划向傅
红雪的咽喉。
追风叟的剑终于出鞘了,他用的剑居然是女人用的剑。
傅红雪左手抛刀的同时,右手已伸入怀里,将乐乐山临死前托付给他的那包珠宝拿了出
来。
这时,追风叟的剑已离他的咽喉不及三寸,傅红雪迅速退后一步,右手中的那包珠宝迎
向剑尖。
“当”的一声,接着就是滴滴落落的珠宝掉地声。
一剑刺落刀,一剑刺掉珠宝。
珠宝散落满地,凝结的杀气也在一瞬间消失。
追风叟的双手又垂着,那两把小小的剑又不见了,他站的姿势仍和未出手前一样,只是
那股逼人的杀气已消失无踪。
只是眉宇间仿佛苍老了许多,他整个人的神情、态度、气势都已完全改变。
——剑客的剑,有时候就像是钱一样,在某些方面来说几乎完全一样。
一个剑客手里是不是有剑,就好像一个人手里是不是有钱一样,往往可以改变他们的一
切。
——如果一个剑客手里没有剑,一个人身边没有钱,一口空米袋里没有米,都是一样站
不起来的。
傅红雪也没有动,他依然冷冷地看着追风叟。
追风叟却没有再看他,他的目光仿佛停留在傅红雪的身上,又仿佛流连在远方。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过了很久,追风叟忽然开口,忽然说了一句话:“你怎么知
道我是用两把剑?”
傅红雪将视线移到他的两手:“通常的人只有右手有练剑的痕迹。”
他说:“而你两手都有痕迹。”
“所以你就抛刀引开我的一剑?”
“我只有这个办法。”傅红雪淡淡他说:“你就算是只有一把,我都没有把握能应付得
了。”
这是实话,因为追风叟来之前,已先将精、气、神培养到巅峰,傅红雪就算一见面就拔
刀,也很难攻破他的“气”。
追风叟用那双苍老许多的眼睛看着傅红雪,他的声音听起来也仿佛苍老了许多。
“很好,很好……”追风叟喃喃他说:“你果然有取胜的道理。”
“在下取巧,虽然侥幸逃脱前辈剑下,但也未能取胜。”傅红雪说:“前辈何苦……”
“你不必说了!”
追风叟目光凝注着他,良久良久,也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来,忽然转身,大踏步向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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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还是条猪?”
“本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金鱼说:“现在我总算想通了。”
“他是什么?”
“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他是个人。”金鱼说:“是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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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三部 她的扳复——第五章 第一次接触>>
古龙《边城刀声》第三部 她的扳复
第五章 第一次接触

一座深山。
在山中的云处,有一幢木屋。
傅红雪就将风铃带回了这里。
风铃虽然未伤及要害,却也伤得不轻,幸好傅红雪果然是疗伤的高手,所以到了木屋的
第七天,风铃已能下床做任何事了。
风铃是被一阵极有韵律的劈柴声吵醒的,她从恍惚的梦境中醒来时,发现昨夜呼啸的风
声已经渐渐开始在深山中消失,木屋外却已响起了一阵阵的劈柴声。
风铃知道傅红雪又开始在劈柴了,她下床,披上一件晨衣走了出去,倚在门外的檐柱
旁,注视着正在专心劈柴的傅红雪。
他用一种非常奇特非常有效又非常优雅的方式在劈柴,他的动作并不快,他用的斧也不
利,可是在他斧下的硬柴裂开时,却像是一连串爆竹中的火花。
风铃看着他,看得仿佛有点痴了。
等他停下来抹汗时,才发觉她站在门旁,这时因运动后的健康汗珠又已在他的脸上冒了
出来。
“在这里你睡得好吗?”傅红雪弯身下去整理已劈好的木柴。
“你说呢?”
风铃笑了,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忽然绽起的那一朵笑容,就像是白云中忽然绽开的一朵
梅花。
傅红雪回头看她,看着她的笑,他忽然发觉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将她带来这里。
因为她寂寞。
她虽然在笑,却笑得好寂寞好寂寞。
——寂寞岂非是永恒地伴着傅红雪?
——那么他忽然发现一个和他一样拥有寂寞的女人,当然就会去“接纳她”了。
——自有人类以来,很多的爱情岂非是因“寂寞”而产生的?
晨雾还在山中留恋,凤铃的人就在雾中,她看着抱着大柴的傅红雪说:“今天你想吃什
么?”
傅红雪本来已开始走了,可是在听见她这一句话后,就停了下来,用一种很疑惑的眼光
看着她。
“今天你想吃什么?”风铃笑着说:“我下厨煮给你吃。”
“你?”傅红雪说:“你会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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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傅红雪目送着他的身形远去:“前辈风范,果然不同。”
他的话虽然很轻,但追风叟忽又回过头来,望着他,默然半晌,终于长长地叹息了一
声。
“胜而不骄,谦恭有礼,纵然有点冷做,但又何妨?”追风叟说完这话后,又转头向阳
光深处走去。
三阳光灿烂,大地酷热,花园里的青草仿佛都已被烤焦似的垂下了头。
傅红雪将刚刚散落了一地的珠宝又重新拾起,包好,然后走出房间,走过花园,走向长
廊。
长廊最深处仿佛有一条淡淡的白色人影,朦朦胧胧的,似有似无。
傅红雪慢慢地走向她,走向那一片朦朦胧胧。
白依伶茫然地看着他,又似在看着虚无的远方,他的脸上竟似有一抹淡淡的哀愁,一抹
淡淡的埋怨,和一丝无奈。
走到了她面前,傅红雪停了下来,一双黝黑深邃又落寞的眼睛迎上她那茫然的目光,两
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世纪之久,才听见白依伶那三分哀
愁,三分埋怨,三分无奈的声音。
“想不到你会胜了追风叟。”
“他没有败。”傅红雪听见自己在说:“他只是已没有了那股杀我的‘杀气’而已。”
“你早就知道他今天一早就会去杀你?”
“我感觉得出来。”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是我要他去杀你的叶白依伶说。
傅红雪没有回答这句话,他默默地注视着,过了一会儿,才将那包珠宝递给了她。
“这包东西是乐乐山为了讨你欢心而去‘拿’的。”傅红雪没有说出“偷”这个字:
“希望你好好珍惜。”
白依伶接过珠宝,视线却仍停留在傅红雪的脸上:“你呢?你难道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吗?”
什么感觉?爱的感觉?傅红雪回避了这个问题:“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乐乐山己死
了?”
——乐乐山会知道马芳铃房里有这些珠宝,当然是白依伶故意透露给他知道的。
——白依伶当然也知道傅红雪昨晚一定会到马芳铃房间去等凶手。
——她当然也算到乐乐山一露面,就一定会死。
因为在傅红雪的刀下只有死。
不是敌人死,就是自己死。
花园酷热,长廊却阴,阴森森的就仿佛虚无的地狱。
“世上唯有情最纯最真。”傅红雪淡淡地对白依伶说:“或许你还太年轻,不知道情的
可贵,当你有了这种经历后,你就会知道情的真谛了。”
话音一完,傅红雪的人也消失在花丛里,白依伶仿佛仍茫然地立在那一片朦朦胧胧的长
廊里。
可是如果你仔细看,一定可以看见她那双眼睛已有泪水在滚动。
“你错了。”白依伶轻轻地对着傅红雪消失处说:“情虽然是世上最纯最真的,但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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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忘了我是女人。”
“我没忘记。”傅红雪说:“只是无法将你和厨房连在一起。”
“你是怕我在饭菜里下毒?”她注视着他。
“你煮吧!”傅红雪转身走向厨房。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时,凤铃又笑了:“等你吃过之后,就会发觉你这个观念是
多么的错误。”

葱爆腊肉、葱炒辣子鸡、一盘的炒蛋、再加上一锅热腾腾的清炖鸡汤,使得傅红雪连吃
了四碗饭。
望着只剩下菜渍的空盘子,傅红雪的眼中已露出了佩服之色。
“我有个朋友曾说过一句话,本来我是不太相信的,现在才知道他说得有理。”傅红雪
说:“他说,一个女人是否能留住一个男人,就要看她炒菜的手艺了。”
风铃笑了。
“你是在夸奖我?”她说:“还是在占我便宜?”
傅红雪的脸上依旧是那么冷漠孤寂,他的眼睛依旧是在看着风铃,可是在他的瞳孔中却
泛起一条朦胧的人影。
一条仿佛很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的纤细人影。
一条宛如星晨般膝陇,却又如星光般清晰可见的人影。
翠浓。
多么熟悉,却又多么陌生的名字。
一想起她,傅红雪的眼中深处又出现了一抹痛苦之色,他左手上的青筋又己凸起,他那
紧闭嘴唇里的牙齿已在紧紧相推。
他勉强地将目光焦距定在风铃的脸上,等左手上的青筋稍微消失时,才一字一字他说:
“我从不占人的便宜,不管男人女人都一样。”他说。
他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但是他眼中的痛苦之色却更浓了,他似乎不想让她看见,所以话
一完,他就站起,用他那独特的步法,一步一步地走出厨房。
风铃的眼睛并没有追随着他,她等他走出门口后,才慢慢地站起,慢慢地收拾着桌上的
残物。
这时窗外的阳光已驱走了晨雾,山中不知名的飞鸟已停在树上,“吱吱”叫个不停。
这时,拉萨城外的叶开已准备出发到“猴园”探险去了。
这时,万马堂里的马空群已发现傅红雪失踪了。

枕头还是饱满的,一点也没有凹下去的痕迹,床垫也没有睡过的迹象,棉被更不用说,
当然是好好的叠放在一边。
“我早上路过此地时,发现房门没有关。”公孙断对着马空群说:“我在门外叫了半
天,没有答声,于是我进来,就发现房内没有人。”
马空群在沉思。
“我想傅红雪大概是昨夜走的。”公孙断说:“如果我们现在派人去追,一定还可以追
得上。”
“追。”马空群面带冷色他说:“没有人能如此的离开万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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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人痛苦的。”
当泪水滴落在白依伶脸颊时,一双满布皱纹却有劲的手搭上了她的肩。
白依伶没有回头,因为她已知道这只安慰的手是谁的。
马空群的脸上也是布满皱纹,每一条纹皱仿佛都在刻划着他这一生所经历的危险和艰
苦,也仿佛正告诉别人,无论什么事都休想将他击倒,甚至连令他弯腰都休息。
但是他的眼睛却是平和的,并没有带着逼人的锋芒,现在这双眼睛正在凝视着白依伶。
平和的眼睛里,竟出现了痛楚和怜悯,无奈和矛盾,马空群无言地看着白依伶。
她似乎不愿这样沉默地悲伤,所以她又轻轻他说了一句话。
“我错了吗?”
“你没错!”马空群只有开口:“错的是命运。”
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十年了,你还忘不了他。”
“忘?”白依伶凄凉地笑了:“这种事忘得了吗?”
——人类最悲哀最古老最深邃的痛苦,就是“忘不了”。
但是忘不了又如何?仰药轻生?沉沦堕落?人间的悲剧,往往都是因“忘不了”而产生
的。
白依伶她何尝又不是呢?四石砌的城垣横亘在布达拉宫和恰克卜里山问,城门在一座舍
利塔下,塔里藏着古代高僧的佛骨,和无数神秘美丽的传说与神话。
通过圆形拱门,气热逼人的大招寺赫然出现在叶开他们右方。
宫殿高四十丈,宽一百二十丈,连绵蜿蜒的雉谍,高耸在山岩上的城堡,古老的寺院禅
房、碑碣、楼阁、算不清的窗碟帷帘,看来瑰丽而调合,就像是梦境,不像是神话。
叶开仿佛已经看痴了,他没想到拉萨竟然美得像梦境一样。
“美吧?”
“这样的景象又岂是一个美字所能形容的。”叶开说。
苏明明指着右方那座雄伟宏丽却又古老的寺院,说:“那景是拉萨有名的大招寺。”
大招寺是唐代文成公主所建。
在那个时代,西藏还是“吐蕃”,拉萨还是“逻姿城”。
大唐贞观十四年,吐蕃的宰相“东赞”,带着珍宝无数,黄金五千两到了长安,把天可
汗的侄女,“面貌慧秀,妙相具足,端壮美丽,体净无瑕,口吐‘哈里荫香粒’,而且虔诚
事佛”的文成公主带回了罗婆城,嫁给了他们的第七世‘赞普’,雄姿英发,惊才绝艺的
“松赞干布”。
为了她的虔诚,为了她的美丽,他为她建造了这座大招寺。
走过大招寺,就是拉萨的繁荣市集了。
这里的街也和江南的街道一样,街上的人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住在这里的,一种从
别地方来的。
走在长街,叶开立即享受到只有拉萨才能品尝的风味。
从两旁已被油灯熏黑的铺子里传出的酸奶酪味,浓得几乎让人连气都透不过来,明亮的
阳光和飒飒的风沙,又几乎使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但是陈设在店铺的货物,有从打箭炉来的茶砖堆积如山,从天竺来的桃李桑椹草莓令人
垂涎欲滴,从藏东来的藏香、精制的金属鞍具,从尼泊尔来的香料、蓝靛、珊瑚、珍珠、铜
器,从关内来的瓷器和丝缎,蒙古的皮货与琥珀,锡金的糖果、麝香和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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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珍贵的货物又让人不能不把眼睁大些。
看着这些货物和来来往往的人,叶开打从心里就愉快,他喜欢人,喜欢热闹,他酷爱这
种无拘无束的生活。
淳朴、良善,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江湖恩怨,没有阴险狡诈,更没有争权夺利的事。
每天和街坊邻居们斗斗嘴、喝喝老酒,早上出门工作,黄昏回来时,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已准备好了。
这种生活正是每个浪子最向往的生活,却是离他们最遥远的梦想。
如天边浮云般可望而不可及。
“你喜不喜欢这地方?”金鱼问叶开。
叶开点头,他只能点,没有人能够不喜欢这个地方。
“你以前来过这地方没有?”金鱼又问。
叶开摇头,他以前没有来过,如果来过,很可能就不会走了。
金鱼突然拉起叶开的手,就好像她拉住情人的手一样:“我带你去玩。”
“到哪里去玩?”
“到所有好玩的地方玩。”
金鱼明朗的笑着;苏明明的脸色却已越来越难看,幸好这时长街上传来一阵呼喊:“明
明姐,你回来了!”
叶开一转头,就看见一群约十一二岁的小孩奔了过来,有男有女,有高有短,有胖有
瘦,仿佛还有一个瘸着腿。
青春活泼有朝气的小孩,也是叶开所喜欢的。他看见这一群小孩很快地围住苏明明,大
家七嘴八舌地争先抢着说话。
“明明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明明姐,你怎么去那么久?”
“明明姐,你不在就没有人带我们玩了!”
苏明明先笑着摸摸每一个人的头,然后才看着那个腿有点瘸的小孩说:“我不在,金鱼
姐在呀!”
“可是金鱼姐有时候要做事呀!”瘸着腿的男孩说:“她也不能成天带我们去玩。”
“我不做事,你们哪里有吃的?”金鱼笑着说:“怎么打起小报告来了!”
“没有。”一个长得比较胖一点的小女孩说:“我们只是很想念明明姐。”
“这么说就是不想念我了?”金鱼故意装作生气状。
那个胖女孩立即抱住金鱼,撒娇他说:“我们当然也很想念你呀!”
“是想念。”金鱼又笑了:“想念我的糖果。”
看见这么一群可爱的小孩,没有人会不喜欢会不笑的,叶开也笑了。
他一笑,这群小孩才仿佛刚看见他似的,个个睁大了眼睛望着。
“他是谁?”较高的一个小男孩问苏明明:“是不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我叫叶开。”
叶开还想继续说下去时,金鱼已打断了他的话。
“树叶的叶,开心的开。”金鱼笑着说:“他是明明姐这次带来的客人。”
一听是明明姐的客人,几个男孩就过来打招呼。
“我叫幼南。”较高的男孩说:“是他们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