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他静静地站在新坟前,静静地凝注着石碑上的碑文:“爱女马芳铃之墓。”
这坟里埋的真是马芳铃?
这秘密除了他自己和埋在坟里的人之外,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秘密已在他心里隐藏了十年,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只要一想起,心里就会感
到痛。
现在他的眼睛就有痛苦之色,是因为他想起了这秘密,还是傅红雪拒绝了他的要求?
大地除了风声外,并没有马蹄声或是脚步声,马空群却感觉到有人走上了山坡。
他知道是谁来了。
白依伶。
只有白依伶是唯一能跟他共享所有秘密的人。
他信任白依伶,就好像父亲信任女儿一样。
“他没有答应?”白依伶走到马空群身后,转声问着。
马空群悄然地摇摇头。
这个答案,白依伶仿佛早已知道,她见到马空群摇着头,她的脸上立即就露出了哀怨之
色。
“我早就说过他不会答应的。”白依伶轻轻他说:“他如果是那种人的话,十年前他也
就不会走了。”
马空群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乌云,轻轻地叹了口气:“本希望他能带你走,那么我就没
有什么牵挂了。”
“他如果真的带我走,你不就违背组织的宗旨了吗?”白依伶说。
“组织?”马空群喃喃他说:“就是为了组织,我才希望你走。”
马空群回身凝注着白依伶,抬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眼神中充满了疼爱的关注。
“我走了你将如何面对组织?”白依伶说:“组织的手段,你又不是不了解?”
“也许你说的不错,我已老了。”马空群轻轻叹了口气:“就因为我已老了,所以我才
希望你活得快乐一点,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他顿了一下,让眼睛里的那一滴欲出的泪水消失在眼眶内时,才又说:“至于组织……
反正我已老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乌云未消,骤雨未下时,酷寒却已袭来了,一声震耳的乾雷也已响起了。
听到这一声闷雷时,傅红雪已走回到房门外了,这里大地已全暗了下来,房内未燃灯,
一片黑漆漆的。
傅红雪从离开山坡到这里脚步全未停过,这时他当然也没有停的意思,可是他跨出的右
脚却仿佛被人挡住般的停在半空中。
他全身上下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忽然一根很竖起。
四周静悄悄的,一点什么样的声音也没有,傅红雪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无边元际的黑暗,死一般的静寂,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傅红雪在将要跨入房门的那一刹那,停止自己所有的动作,是因为他听见了一种很奇怪
的声音,既不是脚步声,也不是呼吸声,而是另一种声音。
一种不能用耳朵去听,耳朵也听不见的声音,一种只有用野兽般灵敏的触觉才能听到的
声音。
发表于2009-10-13
“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叶开淡淡他说。
——什么才是它应该在的地方?仇人的要害?叶开的这一句话回答得很妙,荆无命却听
得懂,所以他那死灰色的眼睛里也忽然闪出了一丝丝微微的光芒,但很快就消失了。
“好,好,名师果然有高徒。”荆无命说:“昔年李寻欢若有你这样的洒脱,他也不至
于有那么惨的命运。”
叶开笑笑,有关这一类的问题,他从来不回答的,荆无命当然懂得叶开的意思,所以他
很快地就转变话题。
“今天是几号?”荆无命忽然问叶开。
“八月十一。”叶开马上反问:“这个日子有什么意义吗?”“有。”荆无命的眼里突
然露出茫然,连声音都有了回忆的意味:“十九年前的今天是上官金虹死在李寻欢刀下的日
子。”
他顿了顿,又说:“十九年前的今天,也正是我过十九岁的生日。”
今天是荆无命的生日,也是上官金虹的忌日。
叶开注视着荆无命,换句话说,今天也正是所有恩怨该结束的一天了。
荆无命从茫然中收回目光,再次落在叶开脸上:“我今年才三十八岁,可是如果我不
说,你能想到我才三十八岁吗?”
叶开仔细地看着荆无命的脸,如果光从容貌去判断荆无命的岁数,任谁也猜想不到他才
三十八岁。
他的脸上虽然还有中年人的光泽,但是眼尾处却已有了老年人的憔悴,就连那凸出的脸
颊都己被风霜刻满了皱纹,宽阔的额头,更是清清楚楚地让疲倦、苍老占满了。
他的头发虽然还是漆黑的,但双鬓都已让忧痛和感伤染白了,他的身子是硬朗的,但任
谁都看得出那是因为痛苦和仇恨在支撑着。
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已不是憔悴、苍老可以形容的了,只有用“老”字才能形容的。
“你实在不像三十八岁的人。”叶开照实他说:“你看来最少也有五十八岁了。”
“是的,我的样子看来最少也该有五十八岁了。”荆无命点了点头:“那是因为这十九
年来,我比别人都‘老了,十九年。”
比别人都“老了”十九年?的确是,别人纵然痛苦,也只不过是十九年而已,他却比别
人多了十九年的仇恨。
世上最容易令人老的只有两样东西,那就是仇恨和情丝。
情丝能令人黯然销魂,仇恨却能让人绞痛入骨,至死方休。
五“十九年了。”荆无命居然叹了口气:“十九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和李寻欢一
决胜负,可是直到今日我看你,我才发觉一件事,今生今世我休想胜过李寻欢,你可知为什
么?”
“为什么?”
“为了仇恨。”
“仇恨?”
“我为仇恨而活,却也为仇恨而败。”荆无命说:“我纵然再苦练十九年,还是无法胜
过李寻欢,因为我心中有大多的仇恨,而李寻欢只有宽恕。”
叶开不懂这些话的意思。荆无命当然也知道他不懂,所以马上又解释。
“表面上看来,我一心一意在研究李寻欢的武功,在找寻他的武功破绽,十九年来我自
发表于2009-10-13
认找出了他的破绽,但是我还是无法胜了他。”荆无命又解释:“因为这十九年我只顾研究
他十九年前的武功破绽,自己的武功依然停留在十九年前,而李寻欢却因为心无旁骛,十九
年来武功又进入了另一境界。”
——武功不迸则退,水不流则浑,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然而大多数的人都无法了解这个道理,想不到荆无命居然领悟了,看样子他的武功已非
十九年前的荆无命。
——能领悟,就是进步,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我纵然明知道无法胜过李寻欢,但我还是要和他一战,这是原则的问题。”荆无命问
叶开:“你懂吗?”
“我懂。”叶开说:“就正如今日我明知不是你的敌手,可是我一样会和你决战,因为
这也是我的原则。”
明知道是死,也要战。因为这已不是生与死的问题。
这是正与邪,善与恶,羞辱和尊严的战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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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边城刀声》第四部 她有了他的孩子
第三章 有了你的孩子

傅红雪的手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一件永远无法挽回的错误,两个不知如何面对面的人,如果你是傅红雪,你会怎样做?
如果你是风铃,你会怎么办,
夜雾迎着晨曦而消失,骄阳透过松枝糊成的窗户留在风铃的脸上,她睁着眼睛,深深地
注视着躺在身旁的傅红雪。
傅红雪却不敢回视着她,他只希望昨夜的事是一场梦。
昨夜真的是一场梦?就算是梦又如何?
床上还飘着昨夜因激情而留下的甜香,一丝丝地钻进傅红雪的鼻孔,他呼吸着这阵阵的
甜香,心里涌出种说不出的滋味。
窗户是开着的,窗外天色更亮,宁静的天空、宁静的山谷、宁静的早晨,天地间是一片
苍茫的宁静。
傅红雪的心头却是一片杂乱。
他本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人,现在竟然变得手足无措,竟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
风铃。
风铃却仿佛还是老样子,她轻轻地坐起,用手拢了拢长发,然后微笑地问傅红雪:“今
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在此时此刻,在经过昨夜的激情缠绵之后,她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问他要吃什么?
傅红雪傻住了,他实在不知怎么回答。
风铃忽然瞪起眼睛瞪着他:“你几时变成了哑巴了?”
“我……我没有。”
风铃“噗哧”一笑:“原来你还没有变成哑巴,但却有点像是已变成了个呆子。”
发表于2009-10-13
她对傅红雪完全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竟连一点都没有变,昨天晚上的事,她竟连一个字
都不提。
看她的样子,竟好像昨天晚上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还是风铃。
难道昨夜的温馨和激情,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春梦而已?
傅红雪实在忍不住他说:“你……”
风铃仿佛已猜出他想说什么,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我怎么样?你难道想说我也是个呆
子吗?你不怕我打破你的脑袋?”
现在傅红雪总算明白风铃的意思了,她决心不提起昨夜的事,是因为不愿让彼此都增加
烦恼和痛苦。
傅红雪看着她,心里忽然涌起种说不出的感激,就算他也能忘记昨夜的事,这份感激却
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你还不想起床?”风铃又露出那种独特的笑容:“你难道想赖在床上不起来?”
“我不想。”傅红雪也笑了:“我就算是个呆子,至少总不是只猪。”
傅红雪这一生大概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一顿早饭。
——这是他自己认为的。这一顿早饭是在心情很愉快、很兴奋之下吃完的。
心情愉快是有的,但为何兴奋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觉得今天的炒蛋很香,笋子
焖肉很甜,那盘野菜炒葱更棒,连稀饭他都觉得清爽可口。
吃完早饭后,傅红雪泡上一壶茶坐在庭院里,享受晨阳的娇柔,风铃弄毕厨房后,微笑
地走入庭院,用一种愉快的语调对傅红雪说:“今天我要下山去一趟。”
“下山?”傅红雪一怔:“干什么?”
“我想到镇上去买点东西。”
“买东西?”傅红雪吓了一跳:“这里需要东西吗?”
“不需要,我只不过突然想去买点东西而已。”风铃微笑他说:“买东西是种享受,也
是女人的天性。”
傅红雪点点头——花钱本身就是享受,这种道理他当然明白。
“买东西实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不管你买的东西有没有用,但在买的时候,就已经是
种享受了。”风铃说:“其实女人自己也知道她们买的东西说不定一点用都没有,可是她们
看见了,还是忍不住要买,你知道为什么吗?”
傅红雪不知道。
“那是因为她们喜欢那些伙计拍她们的马屁的样子。”风铃又笑了:“我已经好久没有
享受过那种滋味了,所以今天我准备去让人家拍拍马屁。”
娇晨轻柔,连风都是可爱的,傅红雪静静地坐在这庭院中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天。
风铃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了,临走前,她说一定会赶回来做中饭。
现在距离中午还一个多时辰,傅红雪却已觉得开始有点饿了,迫不及待地希望中午快点
到。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并不是饿了想吃东西,他只不过喜欢吃饭时那种“家”的气
氛。
风铃才离开半个时辰而已,他却已觉得仿佛过了半年,一颗心就像是初恋的情人似的又
兴奋又犹豫。
又像是小孩子偷着一根棒棒糖躲在被窝里吃,又高兴又怕被人发现。
发表于2009-10-13
这一声响过,又是一片死寂。
傅红雪一落地后,也不再动,连呼吸都已停止,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冷汗从他鼻尖往
下滴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像是永恒般那么长久,傅红雪才听到另外一种声音。
他正在等待着的声音。
一听见这种声音,他整个人就立刻虚脱,慢慢地松懈下来。

傅红雪听到的是一种极轻微的呻吟,和一阵急促的喘息。
人只有在痛苦已达到了极限,已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来。
傅红雪知道这一战他又胜了。
胜得虽然凄凉而艰苦,可是他总算胜了。
他胜过,常胜,所以他还活着。
他总认为不管怎么样,胜利和生存,至少总比失败好,总比死好。
可是这一次他几乎连胜利的滋味都还来不及分辨时,无边元际的黑暗中忽然已有了一阵
亮光。
——光明也正如黑暗一样,总是忽然而来,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但是你一定要
有信心,一定要相信它迟早总会来的。
傅红雪终于看见了这个人,这个带着满腔怨恨、一心想杀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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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边城刀声》第三部 她的扳复
第二章 我叫风铃
黑暗中亮起了光,傅红雪就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人没有死。
他还在挣扎,还在动,动的艰苦而缓慢,就像是一尾被困在沙砾中垂死的鱼。
他手里拿着一只火折子,光亮就是从火折子发出的,就在这时候,傅红雪才发现这个人
居然是个女的。
而且是个极美的女人,虽然看来显得苍白而憔悴,却反而增加了她的骄弱和韵味。
她的一双眸子看来仿佛很茫然,却又带着满眼的相思,相思中还带着痛苦、绝望和哀求
的眼神。
她正用一双垂死的眼睛看着傅红雪,她本来是来杀他的,可是在眼神交替的这一瞬间,
他竟忘记了这一点。
因为他是人,不是野兽,他忽然发现一个人和一个野兽,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有分
别的。
人的尊严,人的良知和同情,都是他抛不开的,也是他忘不了的。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在如此的夜晚里独身来杀傅红雪?“你是谁?”傅红雪只
有这样问。
“我是来杀你的人。”这个女人说:“我一定要杀了你。”“为什么?”
“因为你不死,我就只有死。”这个女人的声音中又充满了怨恨:“因为你没死,我就
必须让相思、怨恨纠缠而死。”
发表于2009-10-13
“相思?怨恨?”
“对的。”女人回答:“我相思的人被你杀了,如果我不杀了你,我又怎么能忍受得住
那满腔的怨恨呢?”
“你相思的人是谁?”
“阿七,弯刀阿七。”
“阿七?”
傅红雪一愣,阿七明明已让他放走了,为什么阿七又会忽然死了?傅红雪还来不及想通
这一点时,这个女人又开口了。
“你应该看得出你那一刀虽然伤得我很重,可是并没有伤到我的要害。”
傅红雪当然知道,刚才那一刀正好刺在她的胸膛上,距离她的心脏最多只有两寸。
“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现在已无法杀你了。”女人肯定他说:“可是以后如果有机会,
我还是一定会杀你。”
这一点傅红雪当然也看得出,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个敢说敢做的人,她决定的事,就好像
一根铁钉钉人墙壁内动也不动了。
“所以你现在最好杀了我。”女人说。
杀了她?傅红雪不由得再次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虽然长得很美,可是他又不是没
有见过美丽的女人,为什么他的心中一点杀意都没有?是因为这个女人很但白?或是为了她
有一双很复杂的眼神的眸子?还是因为他和她都是属于“相思”的人?究竟是为了哪一点,
傅红雪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绝不会杀了她。
这一点这个女人无疑也看出来了,所以她又说:“如果你不杀我,那么你就必须带着
我。”
“带着你?”傅红雪又是一愣。
“是的。”女人说:“我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可是如果没有及时救伤,我顶多只能挨过
两个时辰而已。”
这一点傅红雪也知道。
“我这样死了,虽然你没有再动刀,可是也算你杀的,你良知过得去吗?”
傅红雪忽然苦笑了,他只有苦笑,碰到这么样的一个女人,谁能不苦笑?“你既然不再
杀我,那么你就必须带着我,医治我。”这个女人说:“我知道你救伤的功夫,和你的刀一
样都是一流的。”
——会杀人的人,通常都会救伤。
“可是你也别想将我医治好了,就将我甩掉。”女人又说:“从今以后我将寸步不离地
跟在你左右。”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现在杀不了你,以后也杀不了你,所以我就必须跟在你左右,
随时随地研究你,随时随地注意你的功夫,随时随地找你的弱点。”女人说:“知己知彼,
方能胜利,这一点想必你一定同意的?”
“我同意。”
“你虽然已决定不杀我,可是以后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女人注视着他:“你必须随
时随地提防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一有机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杀了你。”
她跟着他,就是为了要杀他,这一点傅红雪当然更清楚了。
“现在你可以开始做的事是先替我疗伤,然后带我离开这里。”
发表于2009-10-13
“带你离开这里?”傅红雪问:“带你到哪里去?”
“我们如果还留在这里,马空群难道是个死人,他难道不会问吗?他一问你又如何回
答?”女人忽然笑了:“幸好我知道你一定有地方可以带我去住的。”
“我有地方?”
傅红雪当然有地方可以让这个女人住,十年前他还带着满腹的悲伤离开了这个小镇,别
人一定都以为他会远离尘世,远离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
其实他并没有走远,因为那时他的身心、体力都无法支持他走得太远,所以他只到离这
个小镇不远的山上住了下来。
那里虽然离这个小镇很近,可是那儿没有尘世间的一切烦恼,所以他一住就住了快十年
没有离开这儿。
——他既然已在那儿隐居了快十年,又为何突然离开这里?别人一定猜不透傅红雪为什
么会答应这个女人这么样的一个无理要求,就连傅红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他连这
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都不知道,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带着这个女人走,幸好临走之前,这
个女人总算告诉他,她的名字。
“我叫风铃。”
吃过饭后,叶开就来到苏明明她们家院子中休息,苏明明一直等到将那些孩子们安顿好
了,才来到院子,坐到叶开的身旁。
吃晚饭时,金鱼很快就吃完,然后借故说很累想早点休息,就先回房去了。
最近几天她总是想办法避开和苏明明、叶开三人相处的机会,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苏
明明当然不会去注意到这种事情,叶开才认识金鱼没几天,他当然更不会去注意这些小事。
等到他注意时,事情已发展到不可救的地步了。
坐在草地上,仰首看着夜空中的繁星,旁边又陪着一位极美丽可爱的小姐,这是一件多
么惬意的事。
“你在想什么?”苏明明看着仰首看天的叶开。
“我在想‘猴园’和万马堂的享有关连。”叶开总算将头低下来,看着苏明明:“为什
么那么多小孩子在‘猴园’附近失踪,而都没有人去找‘猴园’主人要人?难道那些失踪小
孩的家长都不关心自己孩子的生死?”
苏明明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她先将头低下了来,看着草地上的青草,过了很久才说
了一句令叶开心酸的话:“他们都是孤儿。”
孤儿?难怪那么多的小孩失踪,而拉萨城里的大人们都无动于衷。
事不关己,又有谁会多管闲事呢?叶开的精神黯然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孤儿也是
人,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出面?”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苏明明淡淡他说:“这句话你难道没听过
吗?”
——这是一句真言,自古以来,有很多人的确都遵行着这句真言。
叶开沉思了一会儿,才用肯定的口气说:“只要那些小孩失踪的事和‘猴园’有关,我
一定让‘猴园’的人还出个公道来。”
这句话不但苏明明听到,金鱼也听到了。
她虽然很早就回房了,可是她井没有睡,她偷偷地躲在窗口,偷偷地看着院中叶开的一
举一动,所以叶开的话,她当然也听见了。
发表于2009-10-13
山中的野花香气从林间飘散了出来。
木屋静寂。
崎岖不平的山路,在夏日夕阳的余辉下,看来就像是一条金带,绵绵地伸向苍翠中。
傅红雪真是烦燥急了,他不知何去何从?他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了。
星辰依然和昨夜一样地爬上了苍穹,伴着洁白的明白,晚风徐徐地刮来,带来远方的菜
饭香,这时傅红雪才想到,今天已一天未进食了。
山脚下人家的灯火已燃起,夜在傅红雪的焦虑中悄悄地降临。
着急、恍忽、焦虑,现在又加上惶恐,傅红雪无力地走回屋内,不管怎么样,先将灯火
燃起再说。
擦亮了火折子,将油灯上的线蕊拉出些,点着,看着火苗逐渐扩大,屋内也光亮了起
来,所以摆在桌上的那一封信,也就映人傅红雪的眼底。
信?留言?
这是风铃留的吗?
傅红雪用颤抖的手将信拿起,拉出信纸,抖开,首先跳入他眼睛里的是“傅红雪”三个
字。
不错,这是风铃留的,原来她早已准备好了,自己还跟傻瓜蛋一样在替她着急。
信很简短,却看得傅红雪的心都冷了。
“傅红雪:
今生我要杀你,我知道很难,但是你杀了我一个亲人,这个仇我势必要报,所以我带走
你留在我肚内的孩子,至少我也毁掉你一个亲人。
“风铃”
傅红雪不但心冷了,整个人都僵了,满眼睛里都是那句“我带走了你留在我肚内的孩
子”。
孩子?孩子?
这是什么意思?
孩子?
难道昨夜……就有了孩子?。
信已掉在地上,傅红雪咬紧了牙,他手里紧紧地握着他的刀,他的心仿佛也被别人捏在
手里,捏得很紧。

灯昏。
小酒铺里的昏灯,本就永远都带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
酒也是浑浊的。
昏灯和浊酒,就在傅红雪的面前。
十年前,他已小醉过一次,他知道醉了并不能真的忘记一切,可是现在他想醉。
十年前他已尝过情感的滋味,他本以为自己已能忍受各种痛苦,但现在忽然发觉这种痛
苦竟是不能忍受的。
浑浊的酒,装在粗瓷碗里,他已下定决心,要将这杯苦酒喝下去。
人生的苦酒。
可是他还没有伸出手,旁边已有双手伸过来,拿起了这碗酒。
发表于2009-10-13
只可惜她只听到这里,如果她继续听下去,或者就不会发生以后那些悲惨的事。
——人的意念,都是在一刹那间决定的,亘古以来,又有谁能预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呢?在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金鱼当然看得出来苏明明很喜欢叶开,她又何尝不是也
很喜欢叶开,可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她当然更看得出叶开的眼里只有苏明明一个人,所以这
两天她才想尽办法来躲避和他们相处的机会,可是她又无法忍受自己独处的寂寞,才会偷偷
地躲在一旁注意他们。
所以今晚叶开的话,她当然听得一清二楚,她更明白叶开的意思,所以她已决定做一件
让叶开对她另眼相看的事。
她决定今晚去一趟“猴园”,只要她探得“猴园”的秘密,回来告诉叶开,他一定会对
她另眼相待,他一定会很高兴她这么做。
——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只可惜陶醉在“爱河”里的人,所想到的都是这种幼稚的想
法。
“只要那些小孩失踪的事和‘猴园’有关,”叶开的脸上已露出愤怒的表情来,“我一
定要让‘猴园’的人还出个公道来。”
听见这话,苏明明立即高兴了起来,她伸出双手抓着叶开的双肩,用一种愉快的语气
说:“既然你已决定去‘猴园’探个究竟,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
她喘了口气,又接着说:“否则夜长梦多,让他们掩灭了证据。”
“现在去?”
“嗯。”苏明明点点头:“现在是晚上,他们警戒一定很松,我们一定会很快地查出他
们的秘密。”
“对,我们一定会很快地就死在‘猴园’里。”叶开忽然笑着说。
“猴园里如果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我们现在去就一定正好入了他们的陷阱。”
叶开说:“通常人们都会以为越是晚上,越是探查秘密的好时机。”
“其实正好相反。”
“是的。”叶开笑着说:“越是隐藏秘密的地方,晚上警戒越是严密,因为他们一定会
想到‘夜晚是探查秘密的好时机’,所以有秘密的地方,晚上通常都是最危险的。”
苏明明的脸上忽然蒙上一层忧虑:“那么我们应该什么时候去比较好呢?”
“清晨。”
“清晨?”苏明明说:“为什么要在清晨?”
“因为这时是他们警戒到了极限的时刻,也是警戒交接的时间。”叶开笑着说:“警戒
了一晚的人,这时精神和注意力都已最疲乏了,刚要接班的人,也才刚刚从热被窝里叫起,
他们的精神还绻念在热被窝里,所以这时才是探查秘密的好时刻。”
这番话剖解得这么清楚,只可惜金鱼已听不见,这时她已到了“猴园”。
虽然从没有进去过“猴园”,可是金鱼却仿佛对“猴园”很清楚,她顺着围墙来到“猴
园”的后花园。
她认为秘密一定是隐藏在主人住的地方,而主人通常都是住在后花园里。
——她这个想法无疑很正确,因为她闯进去的地方虽然不是主人住的地方,却是秘密的
所在地。
翻过围墙,金鱼先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后,才搜寻着可能是主人住的地方。
后花园的房间都是黑黝黝的,只有一扇较大的窗户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光亮。
发表于2009-10-13
“你不能喝这种酒。”
手很大,又坚强而干燥,声音也同样是坚强而干燥的。
傅红雪没有抬头,他认得这双手,也认得这声音——萧别离岂非也正是坚强而干燥的
人。
“为什么我不能喝?”
“你能喝。”萧别离平淡他说:“但不能喝这碗酒。”
萧别离从轮椅上拿出一壶酒,他将这壶酒放在桌上,将碗里的酒倒掉,然后倒了一杯
酒。
十年前你已醉过一次。
萧别离的脸上既没有同情,也不是怜悯,他只是将倒好的碗递到傅红雪的面前。
喝吧!傅红雪只想醉。
又苦又辣的酒,就象是一股火焰,直冲下傅红雪的咽喉。
他咬着牙吞下去,勉强地忍着,不咳嗽。
可是眼泪却已呛了出来。
谁说酒是甜的?
“这是烧刀子。”
萧别离又倒了一碗。
第二碗酒的滋味就好得多了,第三碗酒喝下去的时候,傅红雪的心里忽然起了种很奇异
的感觉。
十年前他已有过这种感觉。
桌上的昏灯,仿佛己明亮了起来,他身子本来是僵硬的、是空的,但现在却忽然有了种
说不出的奇异的活力。
他己能偶而忘记痛苦了。
但是针却还在心中。
萧别离深深地注视着他,忽然说:“十年前你已为了一个女人而自暴自弃过,十年后的
今天,你怎么又可能为了这个女人而再次那样呢?”
“你……你怎么知道?”傅红雪猛抬起头看着萧别离。
“一个男人为了爱情而痛苦时,那种神情本就明显得好像青绿的树木突然枯萎一样。”
萧别离淡淡他说:“风铃非但不值得你多看她一眼,根本就不值得你为她痛苦。”
“你……你知道……知道她的事……”傅红雪连声音都已发抖了。
“我知道。”萧别离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傅红雪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浓:“你可知道我的痛苦,并不
是……不是因有她的离去……而是为了……”
“为了她要杀掉你的亲骨肉。”萧别离替他说完了这句每一时、每一刻中,都不知有多
少的回忆?
有过痛苦,当然也有过快乐。有过尴尬,当然也有过甜蜜。
昨夜有激情的拥抱、甜蜜的缠绵,现在这一切都已永远成了过去。
昨夜那种刻骨铭心、魂牵梦索的激情,现在难道已必须忘记?
若是永远忘不了呢?
记得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