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当然是你的好朋友苏明明去通知的。”
“可是她顶多也只知道叶开失踪,怎么会知道叶开在‘猴园’呢?”
“她不知道。”王老先生说:“可是傅红雪一定想得到。”
金鱼还在继续用圆筒看着傅红雪和追风叟。
“他们在六角亭里干什么?”
“在决斗。”
“决斗?”金鱼问:“我看不出,他们好像是一个在点烟,一个在抽烟而已。”
“在你看来他们只不过在点烟而已。”王老先生笑了笑:“但实际上他们却在做一场惊
心动魂的决斗。”
“哦?”
“你看那根旱烟管只有两尺长,现在追风叟的手距离傅红雪已不及两尺,只要傅红雪点
烟的手稍有不稳,神智稍有松懈,追风叟立刻就会出手。”王老先生说:“只要他一出手,
他随时就都可以袭击傅红雪身上的任何一处穴道。”
“那么他为什么还不出手呢?”
“他现在还没有出手,只不过在等待机会而已。”王老先生说:“只不过傅红雪好像不
会给他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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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五部 刀里的情仇——第二章 小楼里的金鱼>>
古龙《边城刀声》第五部 刀里的情仇
第二章 小楼里的金鱼

追风叟还在抽烟。
也不知是因为烟叶太湿?还是因为塞得太紧?烟斗许久都没有燃着。
纸媒却已经燃尽了。
追风叟抽烟的姿势很奇特,他用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托着烟斗,无名指和小指微微
地翘起。
傅红雪是用拇指和食指拈着纸媒,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弯曲。
追风叟的无名指和小指距离傅红雪的腕脉还不到七寸。
两个人的身子都没有动,头也没有抬起,只有那燃烧着的纸媒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火焰已将烧到傅红雪的手了,他却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烟斗中的烟叶终于被燃着了。
追风叟的无名指和小指似乎动了动,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也动了动,他们的动作都很
快,却很轻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于是傅红雪逼了一步,追风叟开始抽烟,两人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
眼。
“他们好像已结束了决斗?”金鱼问王老先生:“他们这一场决斗好像没有分胜负,可
是我相信一定有一方胜了。”
“是的。”
“谁胜了?”
发表于2009-10-13
“马空群如果有你这种感觉,世界就太平了。”傅红雪淡淡他说。
“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承认呢?”白依怜说。
“谁说我承认了?”
“那你为什么不否认呢?”
“有用吗?”
“至少你要试一试。”白依伶说:“我相信三叔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没有证据能证明人不是我杀的。”傅红雪忽然想起被杀的慕容明珠。
“同样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人是你杀的。”风撩起了她的秀发,就仿佛水中的金鱼在摆尾
似的。
傅红雪想了想,忽然问她:“你能不能带我去马芳铃住的房间?”
“干什么?”
“我想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傅红雪说。
“好。”白依伶笑了起来:“但你要跟得上我才行。”
她双脚用力夹了一下马肚,马缰一松,嘴儿轻喊一声,白马立即放足奔了出去。
望着离去的火红人影,傅红雪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脚,眼中又拂上了一层无奈。
粉红色。
所有的装饰都是粉红色的,就连窗帘都是粉红色的。
这是傅红雪第一次走人女人的闺房,他到的时候,白依伶早已在房内等他了。
他本可以比她先到的,但他却宁愿慢慢的走,不知是为了白依伶?或是想折磨自己的双
脚?房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处女体香,是本来就有了?还是由白依伶身上飘出来的?傅红雪
不敢去想这个问题,他正了正神,仔细地看着房内的一切。
一面擦得很亮的铜镜,摆在放满胭脂粉盒的桌上,几个粉扑零乱地堆在一旁,桌上还插
有一朵开着粉红色花朵的金钱兰。
床上棉被已叠得好好的,显然的,这个房间已经有人整理过了,那么傅红雪想找的线
索,是不是已经被掩盖了?白依伶坐在床沿,很有兴趣地看着傅红雪。
“我不知你是要找什么样的线索,可是我知道,如果有线索,也早已被人找走了。”白
依伶说:“你说我的猜测对不对?”
“百密总有一疏。”傅红雪淡淡他说:“死人都会说话,更何况命案的现场。”
“你怎么知道这里就是命案的现场?”
“你看这里的青石板,特别光洁,显然是刚清洗过不久。”傅红雪指着地板:“别的房
间不清洗,为什么只洗这房间的地板?”
“因为地板沾有血迹?”
“是的。”
傅红雪蹲了下来,伸手摸着青石板,突然发现石板缝里有一根灰白色的头发,他捡了起
来,面露疑色地看着。
“马芳铃今年大概有二十二岁吧?”傅红雪说。
“二十整。”白依伶说:“你突然问起这个干嘛?”
“二十岁的男人,可能会有灰白的头发,但二十岁的女人……”傅红雪摇摇头将那根灰
白头发收了起来。
白依伶当然也看见傅红雪捡起的那根灰白头发:“你认为这根灰白头发是凶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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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叟一直在等待机会,可是傅红雪却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到了最后他实在忍不住
了,无名指和小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致的变化。”王老先生
说:“怎奈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却立刻将他每一个变化都封死。”
金鱼听得很仔细。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已是千变万化,生死一发。”王老先生说:“其间
的危机绝不会比别人用长刀利剑大杀大砍少分毫。”
“这么说胜的是傅红雪了。”
“是的。”

烟一燃着,傅红雪就退回原来站立的地方。
追风叟慢慢地吸口烟,才缓缓抬起头来,他仿佛直到此时才看见傅红雪。
“你来了?”追风叟微笑他说。
“是。”
“你来迟了。”
“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我只盼你莫要来。”
“我已来了。”
“既然来了,就请。”追风叟说:“请到大厅。”
金鱼仍在看着“望远镜”,看得很仔细,而且嘴巴仿佛在微微动着。
看着她这动作,王老先生忽然笑了,忽然问:“我知道你还会一样很少有人能学得会的
事。”
“什么事?”
“读唇语。”
“读唇语?”
“是的。”王老先生说:“只要你能看见一个人在说话时的嘴形,你就能知道他在说什
么。”
“你对我的事好像知道得很多。”说这句话的时候,金鱼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愉快的样
子,而且还笑了笑:“你当然应该知道得很多,否则你怎么会留我在她身边呢?”
王老先生笑了笑,然后才问:“现在是谁在说话?”
“是傅红雪。”金鱼说:“他说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王老先生微笑。
追风叟马上说:“我只盼你莫要来。”金鱼边看着“望远镜”边说:“傅红雪回答,
‘我己来了’。”
王老先生微笑地点着头。
金鱼的嘴唇在动,然后她又接着说:“既然来了,就请,请到大厅。”
说到这里,她才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却露出疑惑之色。
“怎么了?”王老先生问。
“大厅?”金鱼看着他:“为什么要将傅红雪请到大厅?”
“客人来了,当然是在大厅招待。”王老先生笑了:“难道要在你的房间招待他吗?”
对于这句玩笑话,金鱼不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又何必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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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傅红雪笑了笑,站起转身欲走,白依伶一怔,开口问:“这么快就搜完了?”
“正如你所说的,该有的都被人找走了。”傅红雪淡淡他说:“看来这根头发是唯一的
线索了。”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白依伶望着离去的背影,沉思着。
三万马堂似乎仍沉睡在寂静中,看来慕容明珠死在傅红雪房里的事,还没有人发觉,如
果让他们知道,一定又以为是他杀的。
——世上的确有很多事情是这样子的,只要人们认为你做错了一件事,那么以后的事,
就算你是对的,他们也认定你是错的,你就算有百口,也难辩解。
慕容明珠看见的人影是谁呢?他既然知道凶手不是傅红雪,早上为什么不说出来?是不
是当时凶手也在场?慕容明珠的死,显然是凶手怕他泄密而灭口的,那么凶手为什么不在昨
晚就杀了他呢?为什么要留到下午?凶手进人马芳铃的房间,并没有引起她的惊叫,显然凶
手是她所熟悉的人,说不定昨晚的碰面,是他们早已约好的。
如果是约好的,凶手又为什么要杀她呢?是为了什么理由杀她?马芳铃与傅红雪的房间
距离并不是很远,但傅红雪因为在思考,所以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
这一慢,他才能听见另一个脚步声,这个脚步声来自走廊左侧的迎宾处里。
脚步声虽轻微,却是碎步,通常都是女子才会有这种走路法。
这个念头刚起,傅红雪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淡如莲花。
多么熟悉的香味!
随着这股香味飘来了一声哀怨的叹息。
“唉!”
叹息声不长,却已紧紧地扣住了傅红雪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触角”。
这个声音……怎么可能会是她呢?傅红雪的脸上,不知是因为疑惑而泛起红晕?抑或是
内心深处的那个触角被触动?窗子的宣纸上,慢慢地映出了一个纤细的人影,这个人影轻轻
地叫了一声:“小傅。”
多么遥远的一声?却又是那么的近?多么虚幻的一声?却又是那么的真实?多久了?大
概有千百年了吧?傅红雪眼前的回忆,就宛如刀出鞘般的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同样的边城,同样的地方,那时才十八岁的傅红雪,带着一把经过诅咒的刀,和十八年
的恨怨来到了这里。
那一夜,就在那一夜……那一夜回房后,傅红雪没有点灯的就躺在床上,他从小就已完
全习惯黑暗。
黑暗中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只温暖、光滑、柔细的手。
傅红雪静静地躺着,让这只手握着他的手——没有握刀的一只手。
然后黑暗中才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梦幻般的声音,耳语般的低语:“小傅,我已等了很
久。”
这是个温柔、甜美、年轻的声音。
这是少女的声音。
“你的确等了很久?”傅红雪冷冷他说。
“不错。”梦幻般的声音又响起:“只要你能来,我无论等多久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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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
她注视着他,又说:“傅红雪能从万马堂找到这里,一定是对‘猴园’起了很大的疑
心,说不定还掌握了很多线索,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能谈笑自如,不急不惊,想必一定有
对付他之道。”
王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
“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将他引到你那布满杀人陷阱的秘室去,反而将他带到大厅
呢?”金鱼问王老先生:“为什么?”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说出原因,他先笑了笑,然后走到桌旁,倒了杯酒,慢慢地啜了一
口,等那口酒顺喉流入肚后,他才开口。
“有三件事你一定要知道。”王老先生笑着说:“第一,傅红雪能找到这里,是我安排
给他的线索,否则他一辈子也怀疑不到‘猴园’。第二,我那间杀人秘密陷阱,用来对付别
人,通常都很有效的,可是对傅红雪,我保证一点用处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是魔教白凤公主阴白凤调教出来的人。”王老先生说:“杀人机关、下毒、暗
器这些下五门的东西,我保证江湖上没有一个人能胜过魔教。”
“在客厅招待他的,是你。”王老先生指着金鱼。
“我?”金鱼微怔:“我招待他?”
“是的。”
踏人大厅,傅红雪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幅画,一幅四丈七尺长的横卷,悬挂在对面的墙壁
上。
画虽然很大,画中的景物却很单纯,只有一个女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上抱着一个婴儿
在喂奶。
婴儿是男的,女人却是风铃。
画中的风铃美丽如本人,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着花衣、戴红帽,看来只两三个月大,却已
经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
但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居然有着冷漠、孤独的眼神在。
——难道画中的风铃怀里抱着的孩子,就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他血中的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和风铃一夜缠绵,到今天也只不过十天左右而已,怎么可能就会生下了小孩?
那么这画中的意思,就是在提醒傅红雪,风铃在“他”的手中,将来的小孩也会在
“他”的手中。
看着这幅画,傅红雪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在他的心中,却多么希望过去抱抱画中这
个小孩。
可是他必须忍着,而且要冷静。
因为画这幅画的主人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这里有什么样的危险?
这些都必须要他冷静,绝对冷静地去对付。
这大厅当然还不止四丈七尺高,除了这幅画外,雪白的墙壁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其中有远在上古铜铁还未发现时,人们用来猎兽的巨大石斧,有战国将士沙场交锋时用
的长矛和方槊,有传说中武圣关羽惯使的青龙偃月刀,也有江湖中极罕见的外门兵刃跨虎篮
和弧形剑。
发表于2009-10-13
那时傅红雪还不知道她是谁:“你已全都准备好了?”
“全都准备好了。”少女说:“无论你要什么,只要说出来就行。”
傅红雪什么都没有说,身体也没有动。
少女的手更轻,梦幻般的声音更柔:“我知道你要什么……”少女的手在黑暗中摸索,
找着了傅红雪的衣钮,她的手轻巧而温柔……傅红雪忽然已完全赤裸,屋子里没有风,但他
的肌肤却如在凤中一样,已抽缩颤抖。
“你一直是个孩子,现在,我要你成为真正的男人。”少女的声音如梦呓:“因为有些
事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做……”
少女的嘴唇温暖而潮湿,轻吻着傅红雪的胸膛,她的手在傅红雪的身体仿佛还余留着那
只手的温暖,现在走廊上也没有风,但他的身子却已在颤抖,抖如春天里的莲花。
傅红雪凝注着窗户上的人影,那梦幻般的声音,在阳光下听来,竟和在黑暗中同样的温
柔。
——那温柔而轻巧的手,那温暖而潮湿的嘴唇,那种秘密而甜蜜的欲望……这些本来都
已遥远得犹如虚幻的梦境,但在这一瞬间,这一刻,忽然全都变得真实了。
傅红雪紧握着双手,全身都已因紧张兴奋而颤抖,但是他的眼睛却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窗
户上的人影,冷漠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火一样的热情。
窗户上的人影仿佛也感觉得到傅红雪眼中的热情,而抽悸了一下,过了一会儿,那如梦
幻般的声音又响起:“十年了,你有没有忘记过我?”
怎么可能忘记?她是傅红雪的第一个女人,是他全心全意付出的人,虽然后来知道她对
他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他已付出,又如何收回来?——如果你也会像他那样地付出过,那
么你就知道能不能收回来。
付出的感情,就宛如泼出的水一样,只能停止、而永远无法再收回。
三傅红雪的身子已不再颤抖了,火样热情的眸子也逐渐熄敛了下来,代之而来的是痛
楚。
是一种发自骨髓深处的痛楚。
十年来最不愿见到的人是她,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时,想的又全是她。
翠浓。
这名字如天边浮云般遥远,却又如影子般的跟随着傅红雪。
有过痛苦,当然也有过快乐,有过烦恼,也有过甜蜜,有多少次甜蜜的拥抱?多少次温
柔的轻抚?虽然这一切都已成了过去,但是那种激情后的刻骨铭心,魂牵梦索的情感,却如
蛆般的附在他骨髓里,日夜不停地啃着他的骨髓。
多少次他想用酒来麻醉自己,但是真的能麻醉吗?真的能忘了吗?若是永远忘不了呢?
忘不了又能如何?记得又如何?人生,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生?人之所以会有痛苦,那是因为
人类是有情感的动物。
你只有在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痛苦。
——这本来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
日已偏西,暮霭苍茫。
万马堂仿佛罩上了一层轻纱,窗户上的人影就仿佛图画中的水墨般朦胧。
“十年前你不该来,十年后你也不该再来。”人影轻轻他说:“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为什么呢?傅红雪不知问过自己多少次,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这里不是他的家乡,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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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中最多的却是刀。
单刀、双刀、雁翎刀、鬼头刀、金背砍刀、戒刀、九环刀、无紫鳞金刀……甚至还有一
柄丈余长的天王斩鬼刀。
可是最令傅红雪触目惊心的,却还是一柄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的刀,就跟他手里的刀完全一模一样。

成千上万件的兵刃,居然还没有将墙壁挂满,这大厅的宽阔,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厅上挂满了这么多的兵器,但是地上却铺着张很完整的波斯地毯,使得大厅里显得说
不出来的温暖舒服。
厅里摆着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精心选择的,傅红雪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到过如此华丽高贵
的地方。
整个大厅除了兵刃和家具外,没有半个人,静静的,而且还有一点点冷冷的。
傅红雪看完了四周后,就动也不动地站立在那里,一双眼睛仿佛在看着壁画,又仿佛已
透过壁画而落在遥远的地方。
也不知站了多久,本来完全死寂的大厅,忽然响起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声音是来自大厅外,单调、短促、尖锐、可怖,一声接着一声,响个不停。
墙上的兵刃在灯下闪动着寒光,那幅四丈七尺长的横卷无疑也是画中的精品,傅红雪连
看都不再去看一眼,在此情况未明的时刻,他绝不能被任何事分心。
可是现在他却己无法集中精神,那短促尖锐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响着,就像是一柄柄钢
锥在不停地敲打着他的神经。
但是从外表看来,傅红雪依然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受到这突来的响声干扰。
就这样的又不知过了多久,在那尖锐短促的响声中,又有一种新的声音发出。
那是有人在开门的声音,门环响动,傅红雪的眼光立刻捕捉到大厅的左边有一扇门开
了,一个美丽的黄衣女人,正站在门口凝视着他。
这个黄衣女人看来竟仿佛是风铃,但她却不是风铃,她远比风铃年轻。
她的美和风铃是不同的,凤铃美得成熟有韵味,她美得清新纯洁,一条长长的黄色裙子
随风摇曳,看来就仿佛水中摆动尾巴的金鱼般。
她走进来,轻轻地掩上门.从傅红雪身旁走过去,走到大厅中央,才转身面对着他。
“我知道你就是傅红雪。”她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一样清纯:“你却一定不会知道我是
谁?”
傅红雪当然不知道她是谁,可是他却不想间,所以这个金鱼般的女人只好又开口。
“我姓金,可以算是这里的女主人,所以你可以叫我金夫人。”她说话很直率,显然不
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女人:“假如你觉得这称呼太俗,也可以叫我金鱼。”
这个穿黄色衣裙的女人,当然就是在小楼上用“望远镜”看傅红雪的金鱼。
“金鱼是我的外号。”金鱼微笑他说:“我的朋友都喜欢叫我这个名字。”
“金夫人。”傅红雪冷冷他说。
他不是她的朋友,他也没有朋友。
金鱼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笑得很愉快。
“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个怪人,你果然是的。”金鱼笑着说:“所有到这里来过的人,都
对。这些武器很有兴趣,你却好像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发表于2009-10-13
有他的亲人在,这里只有回忆。
痛苦的回忆!
他来到这里,为的只是去品尝那痛苦的回忆?傅红雪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但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十年前的万马堂虽已被你们毁了,但十年后的万马堂
却是为了毁灭你们,而再度出现的。”她的声音虽然隔着窗子,却依然是那么的轻柔:
“走,快点离开这里,小傅,这里的一切,绝对不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
走?十年前的走,换来了十年的痛苦。
十年来他才深深体会到,这世上除了仇恨之外,还有一种比仇恨更可怕的感情。
仇恨令他想毁灭的,只不过是他的仇人,但这种感情却使得他想毁灭自己,想毁灭整个
世界。
十年的痛苦,才让他知道一件事。
男女之间,有句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你若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会明白?“十年前我已错了一次。”傅红雪的眼睛里
虽然有着痛楚,声音却是平静的:“今天我不想再错。”
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十年前,我己错误地让你走,今天我又怎能再让你走呢?”
“你不能——”
显然的,她也知道傅红雪的意思,也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但她已来不及阻挡了。
窗子一破,傅红雪的人已到了里面,但是任他的身法再快,也快不过翠浓。
傅红雪一落定,翠浓就鬼魅般的消失,迎宾处里只留下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如果不是这股香气存在,傅红雪一定会以为刚刚又是午夜梦回的幻境。
夕阳的余晖穿过已破了的窗子,停留在傅红雪的脸上,此刻他已不再有悲痛,也不再有
激动了,他的脸又恢复了像是远山上的冰雪雕成的。
——一种从不溶化的冰雪。
他的头已低下,仿佛在看着刚刚她站立的地方,又仿佛在沉思。
就在这同一时间里,叶开也在沉思。
他的人虽然已回到了万马堂,却是在屋顶上沉思。
四叶开就坐在傅红雪的屋顶上,就坐在被一枪刺破的屋瓦旁,他双眼注视着破洞,房内
的一切也尽在叶开的眼底。
被枪刺在地上的慕容明珠,此刻已不见了,房内也已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点也看不出
曾有过打斗的痕迹,除了屋顶上的这个破洞。
慕容明珠的尸体到哪里去了呢?是不是叶开移走的?如果是叶开,他为什么要移走尸
体?如果不是,那么又是谁?这些问题,傅红雪连想都没有想,他离开了迎宾处,就直接回
到房里,他当然也看见房里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慕容明珠的尸体已不见了。
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躺在床上,一躺下,就看见了叶开的一双眼。
叶开从破洞中看见傅红雪进来,看见他躺下,也看见傅红雪看见他,但是傅红雪却连一
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叶开实在不能不佩服他。
“你是不是人?”
叶开不知何时已下了屋顶,而从门口走进,他就站在床前盯着傅红雪。
“你是不是狗?”傅红雪不答反问,也只有傅红雪才会用这样的句子来作回答。
发表于2009-10-13
这些武器的确都是精品,要收集到这么多武器的确不容易,能看得见已经很不容易,这
种机会,练武的人很少愿意错过的。
傅红雪却仿佛不屑一顾。
金鱼忽然转身走到墙下,摘下了一柄形状古朴、黝黑沉重的铁剑:“你认不认得出这是
谁用的剑?”
傅红雪只看一眼:“这是郭嵩阳用的剑。”
“果然好眼力。”金鱼扬着铁剑:“这虽然只不过是仿造的膺品,可是它的形状、份
量、长短,甚至连炼剑用的铁,都绝对和昔年那柄嵩阳铁剑完全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兵器可以仿造得一模一样,人呢?
“就连这条剑穗,也是郭家的老奶奶亲手结成的。”金鱼说:“除了他们家传的铁剑之
外,普天之下,只怕已很难再找出第二条来。”
她挂起这柄剑,又摘下一条长鞭,乌光闪闪,宛如灵蛇。
“这是西门柔用的。”傅红雪说,“这神蛇鞭,兵器谱上排名第七。”
“你既然认得这条蛇鞭,当然也认得诸葛刚用的金刚铁拐。”
她放好长鞭,却从金刚铁拐旁摘下了一对流星锤。
“风雨双流垦。”傅红雪说:“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十四。”
“好眼力。”
她的口气中充满了赞赏之意,挂起流星锤,摘下一对铁环:“昔年金钱帮称霸武林,帮
主上官金虹威震天下,用的就是这对龙凤双环。”
“这不是。”
“不是?”
“这是多情环。”傅红雪说:“是西北铁环门下弟子的独门武器。”
“杀人的武器,怎么会叫多情?”
“因为它只要一搭上对方兵刃,就纠缠不放,就好像多情的人一样。”他苍白的脸上忽
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情之所钟,纠缠入骨,海枯石烂,至死不休,多情的人岂非也总
是杀人的人。”
“情之所钟,不死不休,有时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金鱼感叹他说。
“只怕通常害的都是自己。”
“不错,通常害的都是自己。”
两个人默默相对,过了一会儿,金鱼才嫣然一笑,才又说:“这里的兵刃,你有没有不
认得的?”
“没有。”
“这里的每件武器都有来历,都曾经在江湖中轰动过一时,要认出它们来,倒也不是什
么太困难的事。”金鱼笑着说。
“世上本就没有真正困难的事。”
“只可惜有些兵刃虽然早与名动天下,杀人无算,却从来也没有人能真正见到过它的真
面目,譬如说……”
“小李飞刀?”
“不错,小李飞刀,例无虚发,连武功号称无敌的上官金虹,都难免死子刀下,的确可
算是天下第一刀。”金鱼叹了口气:“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看见过那柄刀。”
发表于2009-10-13
“你房里起了这么大的变化,尸体忽然不见了,你一点也不惊讶?”叶开说。
“只有狗才会对尸体有兴趣。”傅红雪淡淡他说:“我就算不是人,也不可能会是狗
吧?”
“你看见我在屋顶上,就知道我一定知道慕容明珠的尸体到了什么地方去?”叶开找了
张椅子坐下:“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我明知道你会告诉我,为什么还要问呢?”傅红雪说。
“如果我忽然问不想告诉你呢?”叶开说。
“那么我问了也是白问。”傅红雪忽然笑了:“那么你就不是叶开。”
听见这句话,叶开也笑了:“看来你很了解我。”
“彼此。”
叶开又笑笑,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打开壶盖,对着嘴灌了一口,酒香立即溢满了房
间。
“我离开萧别离后,忽然想起有件事要问你,就朝你的房间走来,在还没有到你的房间
时,我听见了房内传出了一种不可能是你会弄的声音。”叶开说:“那是一种泼水的声音,
所以我立即上了屋顶,一上屋顶就发现那个破洞,我从那个破洞里看见公孙断在搬动慕容明
珠的尸体。”
“公孙断?”傅红雪微愣。
“是的。”叶开说:“公孙断一出房门,我当然跟了上去,但是在半路上,却看见你和
一个女人走进马芳铃的房间。”
“你一定想不到这个女人是谁?”傅红雪说。
“本来是猜不到,可是等我看见她的脸时,我就知道马芳铃为什么一定要死了。”
“哦?”傅红雪说:“马芳铃为什么一定要死?”
“因为马芳铃不死,白依伶就无法出现。”叶开说。
傅红雪看着叶开,在等他的解释。
“死人虽然复活了,但活着的人的青春,却不可能永远停留。”叶开说:“十年前万马
堂的人只剩下马芳铃一个人活着,经过了十年,岁月多少会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傅红雪同意地点点头。
“但是这次马空群他们的样子却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一点老的样子都没有。”叶开说:
“事情要和十年前一样,马芳铃就必须死,但是他们虽然会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方法复
活,却无法令岁月痕迹消失。”
“所以马芳铃就必须死。”傅红雪说:“所以才会有白依伶。”“应该是这样。”叶开
又喝了一口酒:“你和那个白依伶的对话,我不但听见了,也看见你背着她拔下自己的头发
丢在地上,然后捡起,说可能是凶手遗留下来的。”
——原来那根由石板缝中捡起的灰白头发,是傅红雪自己拔下来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用意又是为了什么?“我这么做的用意,我想你一定知
道。”傅红雪笑着说。
“你一看房间已被收拾得那么干净,当然知道不可能会再有任何线索留下来,所以你就
替凶手制造一点线索。”叶开说:“你当然知道这个线索一定会传到凶手的耳朵里,那么凶
手一定会心虚地想来掩灭线索,或者是杀了你。”
叶开笑了笑,又说:“只要他一动,你就能抓住他的尾巴。”“只要那个凶手有你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