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死?”
“你不是死过一次了?”傅红雪冷冷地盯着他。
“凡是进入第四世界的人,都必须死一次。”燕南飞说。
“这么说,我如果要加入你们,也必须先死?”傅红雪说。
“是的。”燕南飞说:“脱离那无用的躯体,剩下干净的灵魂,方能进入无垢的虚无世
界。”
“看来你这位‘光束使者’今夜来引导我,不如说是来接引我上西天。”傅红雪说。
燕南飞浅浅一笑,缓缓地拔出那红如鲜血的剑。
剑一出鞘,虽然没有阳光,剑光却如阳光般辉煌灿烂,又如月光下的蔷薇般美丽。
剑气就在傅红雪的眉睫间。
杀气已浓。
傅红雪还是不动。左手还是紧握着那把漆黑的刀。
黑如死亡的刀。
鲜红岂非也是死亡的颜色?刀未出鞘,傅红雪的脸色更苍白,他将视线凝注在燕南飞手
里的剑,他的脸上全无表情,瞳孔却已在收缩。
燕南飞也是凝视着他,发亮如夜星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也不知那是种已
接近解脱时的欢愉?还是无可奈何的悲伤?傅红雪慢慢地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
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就仿佛夜空的流星相击般发出一连串看不见的火花。
傅红雪忽然说:“你已败过二次,何必再来求败?”
燕南飞的瞳孔忽然一缩,手中的剑已然刺出。
剑光漫天,剑如闪电,剑气如寒冰。
刀却仿佛很慢。
可是剑光还没到,刀已破入了剑光,逼住了剑气。
鲜血的剑光,苍白的刀锋。
淡淡的刀光一闪,淡如春天的湖水,又淡如残冬的寒冰。
刀光只一闪。
漫天的剑花就不见了。
傅红雪一出刀,就化解了燕南飞的剑式。
看来燕南飞的武功依然没有什么进步,他的人虽然已复活,武功却还是死的。
剑光一消,傅红雪本该得意,但他的眉头却忽然皱了起来,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异的
表情,因为他忽然发觉他虽然化解了燕南飞的剑招,然而燕南飞的剑气却更浓。
剑式被破,燕南飞反而发出了如地狱般的嚎笑,身体上的青光也随着笑声而渐渐增强。
笑声一起,燕南飞的剑又刺出。
这一次没有漫天的剑光,也没有闪电般的快速,剑气却更浓、更密。
一剑慢慢地刺出,剑没有剑花,剑尖却在抖。
傅红雪看着剑尖,人已退后了一步。
就在他刚退了一步时,抖个不停的剑尖忽然射出了一道青青的光束。
青青的光束,发出了“咻”的响声,直射傅红雪的胸口。
傅红雪连换了三种身法才避开这道光束,却躲不开燕南飞的剑。
一剑划过,鲜血溅出。
发表于2009-10-13
她的白骨和她的诗,都已被葬在为她而建的娜娃寺白塔下,永远受人尊敬崇拜。
这不是个壮烈的故事。
这是个悲惨的故事。
二叶开没有流泪,一个人如果胸中已有热血沸腾,怎么会流泪?不过他还是不能不问。
“她的白骨既然已埋在白塔下,你所说的这个娜娃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娜娃虽然没有那些血腥的恶汉在压榨她的族人,”苏明明的声音中有了一丝哀
愁,“但是却有个仿佛血腥恶汉的东西在压榨着她和她的爱人。”
“什么东西?”
“成名。”苏明明说:“她的爱人离开她,是因为要他成名。”“她的爱人离开她是因
为要到江湖中去闯名号?”叶开说。
“是的。”苏明明的声音如飞泉声般梦幻:“所以她就被关在‘名利的酋长’的帐篷
里,忍受寂寞孤独,忍受着岁月的侵袭,等着她的爱人有朝一日回来救她。”
“多久了?”叶开问:“她和寂寞为伍已有多久了?”
“三年。”苏明明说:“风铃在那株古松树下已有三年了。”“她的爱人叫什么名
字?”
“阿七。”苏明明说。
“阿七?”
叶开的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人的影子,一个手拿着一把弯如月的弯刀的年轻人。
“弯刀阿七。”叶开喃喃他说:“会是他?”
“你在说什么?”
“没有。”叶开显然不想让她知道弯刀阿七这个人,所以他马上又问:“那么她知不知
道阿七在江湖上是否闯出名堂了?”
“她曾经告诉过我,就算阿七在江湖上有了名,他还是不会回来的。”苏明明说;“因
为他有了名后,也就有了无奈。”
“这倒是真的。”叶开笑了,“身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了名之后,往往都也会有些无
可奈何的事。”
“一个人出了名,往往会再有另一个想出名的人来找你决斗,然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
个……直到你败了。”苏明明说:“在江湖上败就是死。”
苏明明顿了一下,又缓缓他说:“所以娜娃又说,阿七如果回来,一定是他死的时候到
了。”
“她既然知道结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要等下去?”叶开说。
“因为她痴于情。”苏明明的声音又有了淡淡的伤感:“明知道结果是这样,她还是要
等下去,一个痴于情的人,就好像痴于剑的人一样,明知道结果是死于另一痴于剑的人,他
还是一样。”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这句话的人,还真他妈的了解江湖人。
月色洒在泉溪上,碧波荡漾,就仿佛溪水里也有无数颗星辰在眨眼。
月光下,苏明明那双有着淡淡哀愁,浓浓寂寞的眸子在盯着叶开。
“你呢?你是不是也在等着那永无休止的决斗?”苏明明问:“你为什么不退出江湖是
非呢?”
叶开没有看她,他的目光透过粼粼水波而落在泉水深处。
发表于2009-10-13
血是红的,红如燕南飞的蔷蔽剑。
傅红雪的左肩被划出了一道血口。
伤口很深,却不痛。
傅红雪牙齿一咬,右手的刀已挥起,一刀划下。
划向自己的左肩。
刀锋过去,左肩的伤口就被削掉。
血花喷出,这时傅红雪才感到疼痛,人却松了口气。
被削掉的皮肉掉在地上,只一会儿的功夫,那块皮肉就变成紫黑色的,并发出“兹兹”
的声音,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滩乌水。
毒!
只有中毒的皮肉才会产生这种现象。
四看着地上的那滩乌水,傅红雪冷冷一笑:“原来第四世界的人也会使诈,也会用
毒。”
燕南飞没有回答,他又发出那阴森森的嚎笑,手中的剑又刺出。
不等他剑尖在抖,傅红雪的刀已出手。
没有刀花,没有刀气,只一砍,由上往下砍,由快变慢。
鲜红的剑光中,发出一道淡淡的刀光。
刀光一闪,燕南飞的剑就忽然变成两把,左右分开。
只一刀,就削开了蔷蔽剑。
剑一被削开,一半还在燕南飞的手中,一半已掉在地上,燕南飞忽然左手紧握,伸直食
指和中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奇怪的图形,口中并喃喃念着,然后大喝一声:“起!”
那一半掉在地上的半把剑,随着燕南飞的大喝,忽然飞起,射向傅红雪,就仿佛被一只
看不见的手握着般刺向傅红雪。
一把剑忽然变成了两把,一把在燕南飞的手中,一把飞舞在空中。
“以气驭剑”。
这只是传说中的武功,没想到会在燕南飞的身上看见,看来燕南飞的复活很诡异,连武
功也很诡异。
一个燕南飞、一把剑,已够难应付了,现在又多了一把飞舞的剑。
傅红雪前后挥挡着凌厉的攻势。
妖异的人,妖异的招式,剑上又有极毒,这一战……燕南飞的笑声更响了。
笑声越大,傅红雪额上的冷汗就越多。
飞舞的剑一刺一刺地攻向傅红雪,他刚闪过飞来的一刺,燕南飞的剑又紧跟着刺来。
傅红雪挥刀一拨,那飞舞的剑已然掉头,自傅红雪的后面飞来。
这一剑完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一剑悄悄地刺向傅红雪的后脑。
燕南飞凌厉的剑招,傅红雪必须全神防备,他背后也没有长眼睛,根本不知道这无声无
息的飞剑己转头刺了过来。
就算他知道,也不能回身闪避,否则就算他避开了这一剑,也避不开前面的燕南飞。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傅红雪左手中的刀鞘突然自肋下穿出,“呛”的一响,漆黑
的刀鞘迸出了火花,飞舞的剑已套入刀鞘。
傅红雪左手一甩,手中的刀鞘带着飞剑被甩向一旁,他的人立即一蹲、一旋,闪过燕南
发表于2009-10-13
“纵然人退出江湖,但名仍在江湖。”叶开苦笑:“想出名的人一样会找到你,纵然你
的人在天之涯海之角,在虚元的飘渺间,你一样元安宁的日子可过。”
苏明明没有再说话,她的人已陷入了沉思,仿佛在咀嚼着叶开这句话的意味,她的目光
也转向那清澈见底的泉溪。
她没有开口,叶开当然更不会说话,在这么宁静美好浪漫的时刻,何必让那些恩恩怨怨
无可奈何的事情来破坏这气氛呢?可是就在叶开准备享受一下这情调时,苏明明忽然叫了起
来:“你看看,看看溪水上飘着的是什么?”
叶开立即转头望向泉溪。
碧波荡漾的溪面上,有着一只鞋子在飘动,是一只很小的鞋子,看样子仿佛是小孩子穿
的。
“鞋子。”叶开说:“好像是小孩子穿的。”
“快,快去捡——”
苏明明的这句话还未说完,叶开已掠起,人在溪面上轻轻一点,又回到了大岩石上,他
的手里己提着那只小鞋,水珠一滴滴落在岩石上。
苏明明刚刚急得很,可是此刻她并没有接过鞋子,她只是用一种带有恐惧的眼神看着叶
开手上的湿鞋子。
她为何会有这种表情?这只不过是一只很平常的鞋子而已,她为何会有如此的举动呢?
叶开没有问她,并不是他已知道原因,而是他知道苏明明一定会有解释的。
苏明明果然解释了,在她盯着鞋子看了一会儿后,她才开口:“这只鞋子是三个月前我
做给玉成的。”
这只鞋子是玉成的,而他昨晚就已失踪了,现在有他的一只鞋子飘到这里,那么他一定
出事了。
叶开回头看着那泉水倾泻之处的断崖:“上面是哪里?”
苏明明也看着断崖,她的声音也有了恐惧:“据说这道泉水是经过‘猴园’的地下。”
“猴园?”叶开微愣:“猴园就在断崖上?”
“是的。”
鞋子是顺着泉水由断崖流下,流到这里,断崖上是猴园,而玉成又是在要去猴园而失踪
的,照这样看来,这座猴园里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不可告人的秘密。
三第一道突破云层的曙光,由死颈的站头上射了出来,天色虽已亮了,但是大地还是一
片灰蒙蒙。
朦胧中的“死颈”,看来就像是一幅水墨,却又比水墨多了一份神秘,一份怪异,一份
恐怖。
伤口虽然疼痛,却已被心中的喜悦而掩盖了,阿七注视着朦胧中的“死颈”,欢欣已上
了眉头。
过了“死颈”,就是拉萨,阔别了三年的拉萨别来元恙吧?布达拉宫的圆顶是否依;日
在蓝天下闪闪发光,那些活佛的虔诚信徒,是否依旧不远千里的三步一拜,五步一叩,用艰
苦的方法来表示他们的虔诚和尊敬?城里的长街是否依旧充满了那浓得几乎让人连气都透不
过来的酸奶酪味。
城外屋檐下的风铃是否依旧垂挂着?是否依旧会发出引人思乡的响声?风铃下是否依旧
有个人儿在倚窗远眺?她的眸中是否依旧带着淡淡的伤感?想到她,阿七就恨不得立刻飞回
发表于2009-10-13
飞的一剑。
反手一挑,刀光一闪,迎上了剑光。
刀剑并没有相击。
剑光的来势虽快,刀更快。
燕南飞的剑尖堪堪已刺在傅红雪的咽喉,最多只差了一寸。
这一寸就是致命的一寸。
就差了这么一寸,傅红雪的刀光一闪,只听得一声惨呼,鲜血四溅。
漫天的血雨中,燕南飞的人猛退了三步,然后就不动了。
傅红雪也没动,他的刀尖有血滴落。
燕南飞的人却一点伤痕也没有,他双眼露出光芒的看着不动的傅红雪。
一种不信、又信的光芒。
傅红雪不动,也没有看燕南飞。
燕南飞的嘴仿佛在动,仿佛在说:“怎么可能?”
然后就看见他的眉宇间慢慢的泌出血珠,顺着眉睫往下直至肚脐下,也出现了血痕。
血痕一现,燕南飞的人就如同他的剑般,左右再见。
刀光一闪,就已划开了燕南飞的人。
一刀挑起,直到燕南飞退了三步,说了四个字后,人才分开。这是多么快、多么利的一
刀。
燕南飞倒地后,左右的脸都带着不信、惊骇的表情。
傅红雪缓缓站起,月光落在燕南飞分开的脸上,淡淡他说:“原来第四世界的人也会
死。”
傅红雪捡起刀鞘,收起刀,用他那奇特的步法,慢慢地走离小山丘,走出树林。
这时,东方的第一道曙光已射出云层,照入了树林,将昨夜残留在树叶上的露珠,映出
了晶莹的光芒。
露珠由小凝结到大,然后挣脱树叶的撑托滴落下来,正好滴在燕南飞已分开的眼睛里。
五回到万马堂,已是早上了,傅红雪仍慢慢地走着,他忽然发觉了一件怪事,现在是白
天,万马堂里却寂静无声,更不要说是看到人。
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莫非一夜之间,万马堂又恢复和前夜以前一样,该死的人都已
死了。
傅红雪看了看四周,万马堂还是宏伟崭新,并没有残破不堪,只是一个人也看不见而
已,奇怪?!
就连最喜欢东逛逛、西逛逛的叶开,也不见人影。
傅红雪眉头微微一皱,脚步却没有停地走向迎宾处,来到迎宾处,他又发现一件怪事。
迎宾处那十几面偌大的窗子上,映着很多的人影,显然有很多人在里面,可是却一点声
音也没有。
几十个人聚集在一起,一点声音也没有,这种情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发生了重大的
事情。
从凌晨听见歌声追出,到现在回来,也只不过一个多时辰而已,难道在这段时间里,万
马堂又发生了事情?一进入迎宾处,所有的人果然都在里面,每个人都紧锁眉头地看着进门
的傅红雪,脸上的表情就仿佛将傅红雪当成了瘟神。
发表于2009-10-13
到她的身边,他依稀记得当年要离开她时的情景,她没有吵,没有哭。
她也没有挽留,只是用一种很淡很淡的口气说:“记得拉萨有个风铃。”
“我一定记得。”当年阿七很肯定他说:“只要我的梦想一实现,我一定会回来。”
那时的阿七还是一个充满抱负的年轻人而已,以为江湖就像他家的客厅一样很好走动,
对于梦想就仿佛几时的诺言般有信心。
等他带着梦想、抱负和一把弯弯如月的弯到江湖上时,他才知道江湖是一个什么样的地
方。
“梦想”后来虽然实现,但人却已变了。
不是变心,不是变坏,而是变得“怕事”,变得不敢回家,因为他随时随地都要预防一
些怀着和他当初一样的心理的人来找他决斗。
他怕回来家后,会连累到她。
一次不敢回去,两次不敢回去,三次四次……久了就更不敢回去了。
“江湖越走越怕”,这句话虽并不完全正确,却也有它的道理在。
阿七知道这一辈子大概已无法回家,因为在江湖上败就是死。
死人回不回家都已无所谓了。
——真的无所谓吗?江湖上的大侠客大名人英雄好汉,并不像传说中一样过的挺惬意,
他们和平常人一样要生活要吃饭要玩要喝要花钱。
没有收入,又怎能花呢?这些侠客名人英雄好汉又不能去偷去抢,于是有的人就开始
“兼差”。
兼差的行业中最好的当然就是“职业杀手”。
在人类所有的职业中,历史最悠久最无奈的职业,就是杀手,也是男人最原始的一种职
业。
甚至比女人生育还来得古老。
干杀手的钱虽然赚得多,但大多数是悲剧人物,因为他们“出任务”时,随时随地都会
有“死”的可能,而且还要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有时接到的任务是刺杀自己的亲人,那时不但不能迟疑,还要连眉头都不能皱一下。
杀手不但要六亲不认,而且必须冷酷无情,更要绝情,决不能有一点儿女私情,也不能
有天伦之情。
绝情绝义、残酷狠暴、冷血无名,这些都是干杀手的必备条件,更重要的一点是,必须
元我。
没有自己的时间,没有自己的利益,没有自己的恩仇,没有自己的家恨,属于自己的一
切都必须绝离。
更重要的一点是,杀手这一手没有“退出”的机会,只是你一踏进来,至死才方休。
如果你想等捞饱了钱,然后退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就算仇人不杀你,同行的人一定
会追到你,追到你完全不能说出秘密时才会停止。
——不能说出秘密的人,在这世上大概只有死人一种而已。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别人已认为你不可能对他们构成威胁时,或许会放过你。
就像阿七现在这样。
他的右手已断,人已残,纵然拥有重大的秘密,但为了保命,死也不可能会泄露出去,
有时反而会去毁掉那些知道他秘密的人。
发表于2009-10-13
就连一向笑口常开、吊儿郎当的叶开,都面露沉重地沉思着。
傅红雪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长桌尽头处交椅上的马空群。
马空群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已失去了光采,他双眼并没有在看傅
红雪,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面前长桌上的一块白布条。
傅红雪这时才发觉白布条下躺着一个人。
纯白的布条上沾满了血迹,血迹还是鲜红的,还是湿湿的,可见布条下的这个人刚被抬
来不久。而且动也不动的,可能已死了,刚死不久。
这个人是谁?傅红雪再次将视线移向每个人,叶开、公孙断、花满天、慕容明珠、乐乐
山……所有的人都在,那么躺在白布条下的人又是谁?每个人都围着长桌而坐,面前都摆着
一份粥菜,清粥还在冒着热气,但决没有一个人动过筷子。
桌上有一份粥菜的位子是空着的,傅红雪慢慢地走了过去,坐下,拿起筷子,挟了一口
菜,喝了一口粥。
等他吃完了,马空群才淡淡他说:“早。”
这句话当然是对傅红雪说的,所以傅红雪听见自己在回答:“不早了!”
“是不早了。”马空群说:“昨晚四更后,每个人都在房里,阁下呢?”
“我不在。”傅红雪淡淡他说。
“阁下在哪里?”
傅红雪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马空群:“我在哪里似乎没有必要告诉三老板。”
“有必要。”马空群一字一字他说。
“为什么?”
“为了长桌上这个躺着的人。”
“这个人是谁?”
“你难道不知道?”马空群注视着他。
“我一定要知道?”
“因为昨晚四更后,只有阁下一人不在房里。”马空群说。
“我不在房里,就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傅红雪说。
“昨夜从命案现场离开后,乐大先生、慕容公子、叶公子,还有这几位兄弟们,全都回
房睡觉,都有人证明,”马空群目光炯炯,厉声说:“但阁下呢?昨晚四更后在哪里?有谁
能证明?”
唯一证明的人,只有再次复活的燕南飞,但燕南飞却又已再一次地死在他的刀下,现在
有谁能替他证明?“没有。”傅红雪平静他说。
马空群突然不再问了,目中却已现出杀机,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花满天、云在天已
走到傅红雪身后。
“傅兄请。”花满天冷冷他说。
“请我干什么?”
“请出去。”花满天说。
这时一直沉默的叶开忽然开口了:“最少在他出去之前,也该让他看看,布条下的人是
谁。”
“他不用看也已知道了。”花满天冷冷他说。
“事情还未完全证明,怎知人一定是他杀的?”叶开说。
发表于2009-10-13
所以阿七的这种下场,是杀手们最幸运的,因为他已死过一次了。
别人一定会以为他已死在傅红雪的刀下,绝对想不到傅红雪居然会放过他。
傅红雪虽然砍断了他的一只手,却保往了他的生命。
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弯刀阿七”这个人。
晨阳升起,驱散了大地的那一片苍茫,也赶起了昨夜残留的酷寒。
“死颈”的险恶已清晰可见,但阿七并不怕,他从小就在拉萨长大,不知在这“死颈”
已玩过多少次了,对于妖魔鬼怪的传说,他更是不信。
所以他虽然三年没有回来了,走到这“死颈”,心中已浮起了一丝甜意,看到了“死
颈”,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家一样,他的脚步不由得快了起来。
高耸的断壁挡住了阳光,阿七走在阴影中,很地就可以穿过“死颈”,很快地就可以进
入拉萨,当然也就很快地可以看见她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了有个佝偻的老人从“死颈”的那一头走过来。
这个背已弯的老人背上背着一个竹篓子,他的右手拿着一个用两片竹片做成的夹子,沿
路挟起路上的废弃物。
这个老人原来是个“拾荒者”。
阿七看见这个拾荒老人,心中不由得浮起了一丝敬意,这么老的人还在为生活奔波,岁
月虽然在他身上留下了很多残酷的痕迹,这拾荒老人却没有低头,他的背虽已弯,行动己不
太灵活,但是他还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去赚取生活的费用。
他没有儿女亲人吗?一定没有,否则谁又忍心让这么老的人出来为生活而劳累?这种不
被现实生活打倒的老人,自尊心一定很强,他如果想去同情他施舍他,他一定会跟你翻脸。
幸好阿七已想出了方法,既可以帮助他,也不会损了他的自尊心。
阿七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银票,然后捏皱了,就丢在地上,他的人仍然很快地走着,很
快地就和拾荒老人一错而过。
拾荒老人的眼睛一直盯着路面,他当然一定会发现阿七丢在路上的银票。
捡起掉在路上的钱财,并不会损失老人的自尊,所以阿七的心情实在愉快极了。
——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老人,这种事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事,可是却可以使自己的心情
愉快极了。
早晨的风是最清新也最温柔的,风中不但有远山的木叶芬芳,也有拉萨城里的酸乳酪味
道。
阿七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是多么熟悉的味道?每次在酒后或午夜梦回时,多么渴望能闻
到的味道?他贪婪地闻了好几口,然后正准备再加紧脚步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年轻人!”
声音苍老低沉,又带着历尽沧桑的味道,一定是抬荒老人的声音,阿七一回头就看见老
人朝他走了过来。
“年轻人就不知道钱的可贵。”拾荒老人手上拿着阿七刚刚故意掉在地上的钱在他的面
前扬了扬:“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万一被别人捡去了,不就要心疼好久了吗?”
阿七立即摇着剩下的左手:“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不是。”阿七又从身上掏出了一些银票说:“我的钱都还在这里,你拿的那些钱不是
我的。”
发表于2009-10-13
“除了他,还会有——”
“让他看。”马空群打断了花满天的话。
傅红雪一言不发地走至长桌头,伸手慢慢地掀开白布条。
布条下是躺着一个人,傅红雪虽然掀开了白布条,却还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这个
尸体没有头。
一个没有头的尸体,任谁也看不出是谁?傅红雪只知道这个人是女的,那是从尸体上的
衣服看出的。
“她是被人一刀砍断了头颅。”马空群面露悲愤:“你可知她的头颅在哪里?”
“她是谁?”傅红雪说。
“她就是马芳铃。”回答的是叶开。
“马芳铃?”傅红雪微怔。
“一刀断头,不但要有利刀,还要有高明的手法。”马空群说:“傅红雪不愧为傅红
雪。”
傅红雪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冷淡,甚至还仿佛带着种轻蔑的讥诮之意。
“对这件事,各位是否还有什么话说?”马空群目光四扫。
没有人再说话,但是每个人都在看着傅红雪,目光中都像是带着些悲悼惋惜之色。
“只有一句话。”傅红雪忽然说。
“请说。”
“三老板若是杀错了人呢?”傅红雪慢慢他说。
“杀错了,还可以再杀。”
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
“阁下还有什么话说?”马空群说。
“没有了。”傅红雪淡淡他说。
万马堂的大旗迎风招展在灿烂的阳光下。
人就在阳光下。
傅红雪头一个走出迎宾处,然后就是花满天、云在天、马空群,其他的人没有跟出去,
还有话说,可是那个一向暴跳如雷的公孙断没有跟出,叶开就觉得很奇怪。
刚刚在里面时,公孙断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为什么他会这样呢?叶开觉得很有趣,他
是最后一个走出迎宾处的,一走到阳光下,他就仰起面,长长地吸了口气。
“今天是个好天气。”叶开微笑着说:“在这么好的天气里,只怕没有人会想死。”
“只可惜无论天气是好是坏,每天都有人会死的。”马空群说。
“不错,的确不错。”叶开叹了口气。
马空群忽然转身面对着傅红雪:“昨夜四更后,阁下究竟在什么地方?”
“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傅红雪淡淡他说。
“可惜,可惜!”
花满天的手突然垂下,在腰畔旁的皮带上轻轻一拍,“呛”的一声,一柄白炼精钢打成
的软剑已出鞘,迎风抖得笔直。
“好剑。”叶开不禁脱口。
“比起那柄刀呢?”花满天瞄着傅红雪手上的刀。
“那要看刀是在什么人的手里。”叶开笑着说。
发表于2009-10-13
“哦!”抬荒老人看着手上的钱,叹了一口气:“唉!这么多钱居然没人要。”
“是您看到的,就应该是您的。”阿七说:“我还有事先走了!”阿七回过身,刚想
走,忽然听见老人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我杀人的代价虽然很高,但一向都是活人会送钱给我的,想不到这一次居然有死人会
送钱给我。”
杀人的代价?莫非这拾荒老人是个杀手?阿七猛然回身,双眼盯着拾荒老人,可是任他
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拾荒老人会是个杀手。
“老人家,您刚刚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次?”
“可以。”抬荒老人眯起眼睛说:“我杀人一向是活人付钱的,想不到这一次居然会有
死人付钱。”
“死人付钱?”阿七说:“死人是谁?是谁要你杀人?杀的又是谁?”
“死人就是你。”拾荒老人笑着说:“你刚才偷偷地将钱丢在地上,大概是怕伤了我的
自尊心,是不是?”
来了,阿七担心的事果然来了。
想不到傅红雪虽然放过了他,组织却还是不放过他。
“是组织派你来的?”阿七戒备的注视着拾荒老人:“我已经是个残废,逃命都来不及
了,怎么可能会泄漏秘密?组织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为了风铃。”
“风铃?”阿七微怔:“为了我老婆。”
“是的。”拾荒老人笑了笑:“你不死,傅红雪又怎么会死呢?”这句话阿七一定听不
太懂,所以抬荒老人又解释。
“你虽然离家三年了,可是你老婆还是痴痴地在‘风铃屋’等,就算再等十年,她还是
会等下去。”拾荒老人说;“如果你死了,那么情况就不同了,你老婆一定会替你收尸,也
一定会替你报仇。”
拾荒老人又笑了笑,才接着说;“你老婆的本事,你一定很清楚的,不管是谁杀了你,
她都能追踪得到,而且也一定能够杀了对方,不管对方是多么厉害的高手,她都有办法杀
死。”
“既然你们都知道‘风铃’的报仇的心理重,那么就更不该杀我。”阿七说。
“我们哪要杀你?”拾荒老人眯起眼睛,嘴角露着诡异的笑容:“你是死在傅红雪的刀
下,我们还全心全意要替你报仇。”
大地虽然已渐渐地热了起来,可是阿七却觉得一股寒意自脚窜起,他总算明白组织的目
的了,他们想嫁祸给傅红雪。
他们当然一定有办法让“风铃”以为他是死在傅红雪的刀下,只要她知道他是死在傅红
雪的刀下,那么傅红雪往后的日子恐怕就很不好过了。
“凤铃”的追踪与报复手段,没有人比阿七更清楚,就算你是天皇老子,她都有办法将
你从皇殿深宫里扭到荒野凌迟而死。
四拾荒老人用一种很慈样的眼神看着阿七,当然也用一种很慈祥的声音问阿七。
“你知不知道我要用什么兵器来杀你?”
“刀。”阿七回答:“你只能用刀。”
“因为傅红雪是用刀的。”这句话并不需要说出,两个人心里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