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血,大致可分为四种不同的血型。
将不同的血混合在一起是不行的,那意思就是说,第一型血的人,只有用第一型血才可
以。
他当然还记得师父又说,要保持血的新鲜度,只有用冰来冷藏才可以。
看来“猴园”的王老先生不但懂得血的分型,也懂得怎么保持血的新鲜度。
但是他要这么多血干什么?
他如果是悬壶济世的神医,那么还可以说是准备些血来以便救人用,他只不过是一个比
较特别比较有钱的老人而已,他要那么多血做什么呢?
或是这些血也和“猴园”种种的神秘传说有关?抑或是这些不是人血,而是猴血?
望着这奇寒无比的“血房”,叶开觉得“猴园”的神秘面纱又多了一层。
就在叶开沉思时,门外突传来脚步声,他一惊,想冲出房门已来不及了,再看了看屋
内,没有地方可躲,这时脚步声已越来越近。
铁门已打开,走进了两个穿黄衣的年轻人,比较高的手上拿着两根竹筒子,他们走至
“第二型血”的柜子前,那个比较矮的年轻人,拿起了柜子里一罐血比较少的圆罐,打开了
罐盖。
比较高的年轻人立即将手中的两根竹筒子,倾斜往罐子里倒。
竹筒里流出来的当然是血。
等竹筒里的血流尽后,圆罐子的血总算满了,比较矮的年轻人笑了笑,笑着将盖子盖
好,然后边放回柜子边说:“我记得上次进来时,这‘第二型’的每个罐子都是满满的,现
在又是少了很多。”
“又是?”比较高的年轻人间:“又是是什么意思?”
“又是就是这种情形已发生过很多次了。叫匕较矮的年轻人说:“每次进来都会看见上
次本已装得满满的血,又少了很多。”
比较高的年轻人望望柜子上的血罐,摇着头说:“真是猜不透那个老头要这么多人血干
什么?”
“老头?什么老头?”
“就是我们的——。”
他还未说完,嘴就被那个比较矮的年轻人用手捂住,然后就听见他轻声他说:“你不想
活了?”
“我……”
“没有人敢叫他‘老头’的。”比较矮的年轻人看了看门外后才放开手:“你居然说得
那么大声,难道不想活了?”
“他又不在这里,怎么会知道?”比较高的年轻人嘴巴虽然还在“硬”,但声音已小了
很多。
“这世上告密邀功的人很多。”
“这里只有你我,又没——。”
他本来想说“又没有别人在,谁会去告密”,突然才想到这个站在旁边的也是个
“人”,所以马上装着笑脸,搭着比较矮的那人的肩。
“老哥,我房内藏有两坛三十年陈的女儿红,今晚就到我那将它干光。”比较高的一脸
笑容:“当然老弟我还准备一些下酒菜。”
发表于2009-10-13
——小李飞刀又有哪一次失手过呢?
可是叶开却听见了一声叹息,一阵掌声。
“精采。”一个很平凡的声音叹息着:“精采绝伦。”
声音距离叶开很远,所以叶开转过身去,一回头他就看见一个很平凡的人远远地站在古
松树下。
这个人当然就是刚刚忽然失踪的四个人之中的一个,这个人当然也就是传达王老先生命
令的吴天。
“我本来以为你一定活不成了。”吴天又叹了一口气:“想不到死的居然是他。”
叶开笑笑。
“你是什么时候才想到他才真正是第三个要杀你的人?”吴天问。
“他走过来的时候。”叶开说。
“他走过来的时候?”吴天说:“那时候连我都认为你已经愿意交他这个朋友了,你怎
么会想到他要杀你?”
“因为他走路走得太小心了,就好像深怕会踩死个蚂蚁一样。”
“小心一点有什么不好?”
“只有一点。”叶开说:“像我们这样的江湖人,就算踩死七八百只蚂蚁也不在乎,他
走路走得那么小心,只不过因为他还在提防我。”
吴天在听。
“只有自己心里想去害人的人,才会去提防别人。”叶开说。
“哦?”
“我有过这种经验。”叶开说:“吃亏上当的通常都是不想去害人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害人之意,所以才没有防人之心。”叶开淡淡他说:“如果你也曾有过
这种经验,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没有这种经验。”吴天说:“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任何
人。”
他看看叶开,又笑着说:“也许就因为你曾经有过这种经验,已经受到过惨痛的教训,
所以现在你才没有死。”
“也许是的。”叶开说:“愚我一次,其错在你,愚我两次,其错在我。”
叶开也看看吴天,笑着又说:“如果我受到过一次教训之后,还不知警惕,我就真的该
死了。”
“说得好。”
“你呢?”叶开忽然问吴天:“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不是。”
“你不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是。”吴天说:“只不过我们得到的命令不同而已。”
“哦?”
“他们三人是奉命来杀你,我只不过奉命来看看而已。”吴天说。
“看什么?”
“看整个过程。”吴天说:“不管是他们杀了你,还是你杀了他们,我都要看得清清楚
发表于2009-10-13
“那两坛酒是你的宝贝,我怎么敢喝?”
“老哥,你又不是外人。”他笑了笑:“只要老哥忘了刚刚小弟说了什么,你要什么,
老弟都照办。”
“知密不报者,罪加一等。”比较矮的年轻人还在故意装“圣贤”。
“老哥,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要不是看在你我多年的份上,我——。”
“谢谢老哥。”
比较高的立即恭迎着那个比较矮的走出去,等铁门重新关上后一条人影从屋梁上落了下
来。
一落地,叶开立即动了动双手,踹了踹双脚,刚刚躲在上面,连动都没有动,手脚都快
给寒意冻僵了。
身体暖和些后,叶开才停止了活动,但是脸上的思索之色却更浓了。
从刚刚那两个人的谈话中,叶开知道了三件事:第一,这些罐子里的都是人血。
第二,连王老先生的手下们都不晓得自己的上司要这些血做什么?
第三,王老先生的用血量还非常多,每隔一段日子,就要手下补进来。
现在叶开又多了一个问题,这些血是从哪里来的?
莫非……
不可能。
这种事怎么会和“吸血鬼”扯在一块?叶开不禁笑了起来。
他实在很想继续查下去,只可惜再下去的时间已不是“查秘密的好时候了”,现在“猴
园”里一定又恢复了正常戒备。
今天只好先退回去,等晚上查明“吸血鬼”事件后,明天再来一趟“猴园”。

昨夜的星辰还未升起,今日的夕阳已西沉时,叶开就找到了个绝佳的位置躲了起来。
在中年妇人的后院里,有一口枯井,在枯井的正对面有一棵古老的榕树。
榕树的树叶浓又密,叶开就躲在里面,在那里不但可以将后院看得清清楚楚的,连方圆
七丈之内,都逃不过叶开的眼睛。
带着两壶酒和一些干粮,如果不是在等待诡异的事情,树上倒不失为一个喝酒的好地
方。
当北方第一颗最亮的星星升起时,叶开已喝下了半壶酒,也驱走了身体的大半寒意。
尸体还是依早上的姿势躺着,今夜有星也有月,月色明显地停留在尸体脖子上的伤口
上,鲜血早已凝固成深咖啡色。
传说如果是真的,那么今晚这具死尸一定会起“尸变”,会变成一个“吸血鬼”。
“吸血鬼”真的任何兵器都杀不死吗?真的只有用桃木削尖刺入心脏才有用吗?
这种儿时才会常听到的“鬼话”,居然会出现在生活里,你叶开能怎么样?
他只有苦笑。
他也只能苦笑。
今晚如果真的起了“尸变”,叶开倒要看看“吸血鬼”是否真的杀不死,如非必要,他
是不会用桃木的。
削尖的桃木就插在他的腰间。
发表于2009-10-13
楚的。”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看得很清楚?”
“是。”
“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应该走了?”
“是。”吴天说:“只不过我还要求你一件事。”
“说。”
“我要带他们回去。”吴天说:“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我都要带他们回去。”
叶开笑了。
“他们活着时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死了还会有什么用处?”叶开说:“只不过我也希
望你能替我做一件事。”
“请说!”
“不管是谁派你来的,我希望你回去告诉他,请他多保重自己。”叶开说:“等我去见
他时,希望他还是活得安然无恙。”
“他会的。”吴天说:“他一向是个很会保重自己的人。”
“那就好极了。”叶开笑了:“我真希望他能活着等到我去见他。”
“我可以保证他暂时还不会死的。”吴天也笑了:“我还可以保证你很快地就会见到他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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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第九章 王老先生的意图>>
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
第九章 王老先生的意图
王老先生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死。
他一直相信他绝对可以比任何一个跟他同样年纪的人,都活得长久些。
他一直相信金钱是万能的,一直认为世界上没有金钱买不到的事,甚至连健康和生命都
包括在内。
六号、十六号、二十六号都死了,都死在叶开的手里,王老先生一点都不意外。
他们三个人的死,好像本来就是他意料中的事。
——他明知他们三人必死,为什么还要叫他们三个人去送死?为什么不让他们三人同时
出手?这一点连吴天都不太明白,他只明白王老先生交给他做的事,他就一定要做到。
王老先生要他将他们三个人都带回去,不管死活都要带回去。
吴天做到了。
“如果他们都已死在叶开的手里,我一定要在四个时辰之内看到他们的尸体。”
吴天临走之前,王老先生淡淡地交待了这么一件事,这是件非常不容易做到的事,可是
吴天也做到了。
他们死在正午之时,黄昏后王老先生就已经见到了他们的尸体。
二夕阳洒在瀑布上,金光闪动,泉水飞溅。
苏明明静静听完了叶开的话,沉思了很久,才抬头问叶开:“不管这个人是谁,他既然
要那三个人来杀你,为什么又不要他们同时出手?”
“本来我也想不通这点。”叶开说:“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你说!”
发表于2009-10-13
如果让他的朋友知道他居然在做这种事,不笑掉大牙才怪。
这种事如非亲眼目睹,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叶开呢?
如果今晚真的让他看见了“吸血鬼”,他会相信吗?
叶开自己也不知道。
有些事就算亲眼看见都未必是真的,更何况是这种存在虚无飘渺间的“鬼话”。
西风吹来了寒意,也带来了拉萨城里的菜饭香,更飘来了边城独特凄凉而悲伦的牧歌。
听见这阵隐隐约约的凄凉而悲枪的歌声,叶开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想起了他的人和他那首留传已久的牧歌。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
人心怜羊,狼心独枪,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萧十一郎。
这世上最了解狼最同情狼的只有萧十一郎。
他自己仿佛就是一匹狼,一匹孤独、寂寞、寒冷、饥饿的狼,在冰天雪地里,为了自己
的生命在独自挣扎。
但世上却没有一个人会伸出手扶住他一把,每个人都只想踹他一脚,踢死他。
——世上只知道可怜羊,同情羊,绝少会有人知道狼的痛苦、狼的寂寞,世人只看到狼
在吃羊时的残忍,却看不到它忍受着孤独和饥饿在冰天雪地中流浪的情况。
——羊饿了该吃草,狼饿了呢?难道就该饿死吗?
叶开了解狼,所以也了解萧十一郎。
他们两个人虽然不是同一时代的人,但是叶开对于萧十一郎的种种故事了如指掌,每当
他想起萧十一郎的故事,他的全身都会热了起来,血都会沸腾了起来。
叶开此时此刻并不是莫名其妙地想起萧十一郎,虽然是那阵凄凉而悲枪的牧歌使他想起
了萧十一郎,却也同时令他想起了一位智者告诉过他的话
——在遥远西方的某一个国度里,每当在月圆的晚上,会出现一种专吃人、专咬人脖子
喝人血的怪物,在那个国度里的人民称它为“狼人”。
今夜正好是月圆。
叶开抬头看了看树梢上的月亮,圆又大,难道“吸血鬼”也和“狼人”一样,都是在月
圆的晚上出现吗?
一个是在遥远的西方国度里,一个是在古老神秘的东方国家,两种虽然不同的名称,但
会不会是同一种的怪物呢?
叶开还记得那位智者还告诉过他,“狼人”只有用银做成的武器才能杀死,这和“吸血
鬼”只能用桃木才能刺死不是很像吗?
被“狼人”咬过的人会变成“狼人”,这不是和被“吸血鬼”咬过的人会变成“吸血
鬼”一样吗?
看来“狼人”和“吸血鬼”就算不是同一种怪物,至少也有些亲戚关系。

圆月、星灿、西风寒。
风吹树动,树动叶落,叶开不由得伸手拉了拉衣襟,他不知是为了寒意,或是想起恐怖
的事,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发表于2009-10-13
他将剩下的半壶酒,一口气地灌进了肚子,才觉得舒服多了。
看看夜色,已将近半夜了,如果会有情况的话,那么也快出现了,不如趁现在先吃点东
西,好先储存些体力。
叶开刚一想到这个念头,手已拿起干粮,张口就吃,也就在他第一口咬过,他忽然听见
了一种声音。
一种仿佛万马奔驰的震吼声。
随着声音的出现,他看见一股极耀眼的光束从枯井中迸射而出,随即窜上了天际。
声音越来越大,光束越来越亮,叶开不由得双手掩耳,双眼虽然极力想看到底是怎么一
回事,无奈光束太强,逼得他只有闭上眼睛。
眼睛已闭,但仍然感觉得到那光芒的强度,耳朵更不用说了,若不是他的内力很高,恐
怕早就被震得发疯了。
发生了什么事?
这难道是“吸血鬼”出现的前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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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四部 她有了他的孩子——第二章 荆无命的十九年>>
古龙《边城刀声》第四部 她有了他的孩子
第二章 荆无命的十九年
后院在瞬间被光束照亮成白昼,榕树在刹那间让吼声震得摇晃不止,苍翠的树叶更不情
愿地被摇得离枝而飘。
光束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声音是在什么时候停止的?叶开一点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仿
佛过了很久很久,仿佛过了一世纪,他的耳朵虽已不再感觉那么震耳,但仍有余音在耳边缭
绕。
光芒虽己不再那么强烈,但紧闭的眼睛里,仍有光束流窜的影像。
等耳朵再度听到西风的诉说时,等眼珠再度收到夜色的景像时,叶开全身已被冷汗沁湿
了。
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叶开定眼向后院看去,安安静静的,一点变化都没有,不,不对,
后院里有一样东西不见了。
尸位?那不见的东西就是尸体。
在本来应该是尸体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堆落叶。
叶开立即向后院的四周望去,连方圆之内都不放过,但周遭只有冷冷清清的夜色,和一
片迷迷蒙蒙的淡雾。
尸体不见了。
是起了“尸变”了吗?难道刚刚那阵吼声和怪异的光束,就是变成“吸血鬼”的过程?
如果是,为什么看不见“吸血鬼”呢?如果是尸体变成了“吸血鬼”,那么为什么不来咬叶
开?是它没看见他,还是他腰间的桃木吓走了它?这些问题就像“情丝”般的困扰叶开,他
将剩下的另一壶酒打开,猛灌了一大口,等酒顺喉进入肚子,他才深深地喘了口气,然后跃
起盘旋。
一个纵身,人落下,就落在那翠绿的落叶旁,叶开凝注着落叶,再将视线缓缓地移向枯
井,人也跟着走向枯井。
发表于2009-10-13
通道漆黑看不见底,不知是直?或是有弯处?所以叶开只好扶着墙壁而行,大约过了七
八个转弯后,他才看见远处有朦胧的灯光发出。
朝着灯光走去,叶开的心反而不紧张了,因为灯光处一定是所有谜团的所在地,当然也
是危险的源地,“既来之,则安之”,这个道理叶开一向比别人清楚得很,所以他就带着很
愉快的心情走向灯光处。
三灯光很柔,眼睛却是死灰色的。
一走人灯光处,叶开就看见了一对死灰的眼睛。
不但是死灰色的,而且还冷得像圣母峰上的千年寒冰,冷得足以令任何人的血都凝结。
叶开避开了这个人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手。
这个人的左手是断的,右手的颜色也是死灰色,就像是刚从棺材里伸出来的。
他穿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袍,头发长而离乱,两条眉毛却是浓而密,他的鼻子很挺,但长
在他的脸上却更显出他的孤独。
他的嘴唇很薄,但你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话出如山的人,只有杀人无数,用手比用嘴多
的人才会给人这种感觉。
他的左腰畔处有一柄没有剑鞘的剑。
剑是漆黑的,就像他的眉毛。
严格说来,那实在不能算是一柄剑,那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
剑愕,甚至连剑柄都没有。
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
这柄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而已,但叶开却知道这玩具一定危险得很,最好
还是莫要去玩它的好。
这个人虽然静静地坐在灯光下,但他的背仍然挺得笔直,他的人就像铁打的,冰雪、严
寒、疲倦、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屈服。
世上好像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
他的眉浓、眼大,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这
张脸使人很容易就联想到花岗石,倔强、坚定、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
也一样。
看到这个人,叶开的直觉就想到了阿飞,那个和他师父是生死之交的阿飞。
这个人有大多的地方和阿飞很像,唯一不相同的是眼睛,阿飞的眼睛永远充满热情,而
这个人的眼睛却只有死亡。
叶开相信这个人的剑带来的也通常都是死亡。
“剑下无活口,左右双杀剑”。
这个人一定是和阿飞齐名的冷面杀手荆无命。
荆无命!
四一定是的,叶开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上官金虹的得力助手荆无命。
也唯有荆无命才会给人一种死亡的感觉。
叶开再次将目光移向这个人的眼睛,再次凝注着那死灰色的光芒。
如果这个人是荆无命,那么叶开今天将面临有生以来最危险的一场决斗。
他还记得师父曾对他说过:“上官金虹的武功虽然比荆无命高,可是他没有荆无命的可
怕,因为他缺乏荆无命那股‘死的气息’。”
发表于2009-10-13
的青石碑。
碑上几个掰窠大字是:“爱女马芳铃之墓。”
马空群双眼茫然地凝注着新坟,良久良久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傅红雪,他脸上的皱纹更深
了,每一条皱纹里都不知埋藏着多少凄凉惨痛的往事。
也不知埋藏了多少悲伤?多少仇恨?
傅红雪静静地站在西风里,一双漆黑的眸子但然地注视着马空群。
马空群凝视着他,忽然问:“你看见了什么?”
“一座坟。”傅红雪淡淡他说。
“你知道这是谁的坟?”
“马芳铃。”
“你知道她是谁吗?”
“马空群的女儿。”
傅红雪没有说:“你的女儿”,而说是“马空群的女儿”,因为至今他还不相信站在他
面前的人是马空群。
马空群十年前就已死了,是他亲眼看见他倒下的,虽然不是他杀的,可是他相信自己的
眼睛。
山坡前一片大草原,接连着碧天,山上的风更冷,风吹长草,宛如海洋中的波浪。
马空群的神色更悲伤,喃喃他说:“马空群的女儿……”
他忽然又转过身,遥视着远方,过了很久,才又缓缓他说:“现在你看见了什么?”
“草原。”傅红雪说:“大地。”
“看不看得见这块地的边?”
“看不见。”
“这一块看不见边际的大地,就是我的。”马空群激动他说:“大地上所有的生命,所
有的财产也全都属于我,我的根已长在这块地里。”
傅红雪听着,他只有听着,因为他实在不懂马空群今天将他带来这里,说了这些话的用
意是什么?
“我的根在这里,马芳铃却是我的命。”马空群说:“无论是谁杀了她,都必须付出很
大的代价。”
听见他这一句话,傅红雪慢慢地将视线移向新坟。
——这坟里埋的真是马芳铃?
风吹草动,马空群的激动仿佛已被冷风拂走,他的神色渐渐平息,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
口气。
“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你杀了马芳铃,可是你也无法证明人不是你所杀的。”马空群注
视着他说。
“我是无法。”
马空群注视他一会,忽然又转身,又面对着那无际的大草原。
“无论谁要拥有这一片大地,都不是件容易的事。”马空群忽然又转变了话题:“你知
不知道这一切我是怎么得来的?”
——是你昧着良心杀了你的好友白天羽,而得来的。
傅红雪并没有说出这一句话,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马空群。
发表于2009-10-13
“这是我的好友和我无数兄弟的性命换来的。”马空群说:“他们已死了,而我却还活
着。”
“我知道。”
“所以无论什么人都休想将这一切从我手里抢走。”马空群顿了一下,才慢慢地又道:
“除了白依伶。”
傅红雪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幸好马空群很快地又解释。
“马芳铃虽然是我的命根,可是为了白依伶,我可以义无反顾地抛弃一切。”他看着傅
红雪:“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懂。”傅红雪是真的不懂。
“杀女之仇,不共戴天,然而……”马空群咬了咬嘴唇:“然而白依伶却喜欢你。”
白依伶?
傅红雪已渐渐懂得他的意思。
万马堂的一切霸业是白天羽夫妇打来的,所以他的遗孤,马空群必须照顾,毫无条件地
照顾,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义气”。
所以傅红雪虽然杀了马芳铃,可是为了白依伶,马空群就必须放了傅红雪。
这就是今天马空群将傅红雪带到这里来的原因。
然而事实真是这样的吗?
被杀被埋在坟里的真的是马芳铃?
这个长得很像马芳铃的白依伶,真是的白天羽的女儿白依伶吗?
马空群凝注着傅红雪:“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志气的人,如果换做平时;我会很想要你做
我的朋友,甚至做我的女婿……”
他的脸色又沉下,眼睛里又射出刀一般凌厉的光芒,一字一字他说:“可是现在你最好
赶快走。”
“走?”
“不错,走。”马空群说:“带着白依伶走,走得越快越远越好。”
“我为什么要走?”傅红雪问。
“因为这里的麻烦太多,无论谁在这里,都难免要被沾上血腥。”马空群说:“因为我
虽然为了白依伶,可以容忍你的杀人之事,可是我不能担保其他的人会原谅你。”
“我不怕麻烦也不怕血腥。”傅红雪淡淡他说:“更不需要别的人原谅。”
“但这地方你本就不该来的,你应该回去。”马空群说。
“回去?”傅红雪说:“回哪里去?”
“回到你的家乡。”马空群说:“那里才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
傅红雪没有马上回答,他慢慢地转身看着大草原,过了很久才慢慢他说:“你可知道我
的家乡在哪里?”
“无论你的家乡多么遥远,无论你要多少盘缠,无论你想从这里带走什么,我都可以给
你。”马空群说:“你的要求,我一定会答应,只要你尽快带白依伶走。”
“那倒不必,我的家乡并不远。”傅红雪说。
“不远?”马空群说:“在哪里?”
天边的远方有一朵白云,傅红雪的目光就停在这一朵白云上:“我的家乡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马空群怔住。
发表于2009-10-13
“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叶开淡淡他说。
——什么才是它应该在的地方?仇人的要害?叶开的这一句话回答得很妙,荆无命却听
得懂,所以他那死灰色的眼睛里也忽然闪出了一丝丝微微的光芒,但很快就消失了。
“好,好,名师果然有高徒。”荆无命说:“昔年李寻欢若有你这样的洒脱,他也不至
于有那么惨的命运。”
叶开笑笑,有关这一类的问题,他从来不回答的,荆无命当然懂得叶开的意思,所以他
很快地就转变话题。
“今天是几号?”荆无命忽然问叶开。
“八月十一。”叶开马上反问:“这个日子有什么意义吗?”“有。”荆无命的眼里突
然露出茫然,连声音都有了回忆的意味:“十九年前的今天是上官金虹死在李寻欢刀下的日
子。”
他顿了顿,又说:“十九年前的今天,也正是我过十九岁的生日。”
今天是荆无命的生日,也是上官金虹的忌日。
叶开注视着荆无命,换句话说,今天也正是所有恩怨该结束的一天了。
荆无命从茫然中收回目光,再次落在叶开脸上:“我今年才三十八岁,可是如果我不
说,你能想到我才三十八岁吗?”
叶开仔细地看着荆无命的脸,如果光从容貌去判断荆无命的岁数,任谁也猜想不到他才
三十八岁。
他的脸上虽然还有中年人的光泽,但是眼尾处却已有了老年人的憔悴,就连那凸出的脸
颊都己被风霜刻满了皱纹,宽阔的额头,更是清清楚楚地让疲倦、苍老占满了。
他的头发虽然还是漆黑的,但双鬓都已让忧痛和感伤染白了,他的身子是硬朗的,但任
谁都看得出那是因为痛苦和仇恨在支撑着。
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已不是憔悴、苍老可以形容的了,只有用“老”字才能形容的。
“你实在不像三十八岁的人。”叶开照实他说:“你看来最少也有五十八岁了。”
“是的,我的样子看来最少也该有五十八岁了。”荆无命点了点头:“那是因为这十九
年来,我比别人都‘老了,十九年。”
比别人都“老了”十九年?的确是,别人纵然痛苦,也只不过是十九年而已,他却比别
人多了十九年的仇恨。
世上最容易令人老的只有两样东西,那就是仇恨和情丝。
情丝能令人黯然销魂,仇恨却能让人绞痛入骨,至死方休。
五“十九年了。”荆无命居然叹了口气:“十九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和李寻欢一
决胜负,可是直到今日我看你,我才发觉一件事,今生今世我休想胜过李寻欢,你可知为什
么?”
“为什么?”
“为了仇恨。”
“仇恨?”
“我为仇恨而活,却也为仇恨而败。”荆无命说:“我纵然再苦练十九年,还是无法胜
过李寻欢,因为我心中有大多的仇恨,而李寻欢只有宽恕。”
叶开不懂这些话的意思。荆无命当然也知道他不懂,所以马上又解释。
“表面上看来,我一心一意在研究李寻欢的武功,在找寻他的武功破绽,十九年来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