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有很多人都可以把自己的情感和秘密掩饰得很好,甚至把自己变得像一枚硬果壳一
样,让任何人都无法从他的脸色和眼神中看出任何一点他不愿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但是手就不一样了。
——如果你看见一个人手上的青筋凸起,血管暴露,就可以知道他的心情一定是很紧张
的。
——如果你看见一个人的手在发抖,就可以知道这个人不但紧张,而且恐惧、愤怒或是
激动。
——这些都是无法控制掩饰的,因为这完全是一种生理上的反应。
所以一个真正的高手,在生死对决时,最注意的是对方的手。
来的这个人无疑是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高手,不但动作确实,观念也非常正确。
叶开也在盯着他,却没有盯着他的手,因为叶开知道这种人绝不会先出手的,叶开只问
他。
“你认得我?”
“你叫叶开。”这人回答。
“我们有仇?”
“没有。”
“你为什么要杀我?”
——这不是个好问题,有很多人杀人通常都不需要任何理由。
叶开知道,却还是要这么问,因为他需要时间来把这个人了解得更多一点。
这个人无非也怀着同样的心理,所以才回答——
“我要杀你,只因为你是叶开。”这个人反问叶开:“这个理由够不够好?”
说完这句话,叶开就已先出手。
叶开先出手,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绝对不肯先出手的。
他的同伴已经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教训,他也想学叶开,要以逸待劳,以静制动。
只可惜他还是算错了一点——叶开动得实在太快了,远比他想象中的快得多。
当他看到叶开的拳迎面而来时,他冷笑一声,挥手想去反拨那一拳,谁知叶开的拳忽然
一变,变得击向他的心口。
“砰”的一声,这个人发觉自己左胸的筋骨已断了,而且断的筋骨还插入了心脏的部
位。
他到临死前还想不到叶开这一拳会忽然变成击向他的胸膛。
——招式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完全同样的一拳击去,往往会有完全不同的后果。
古松树下仿佛有人在叹息,就好像掌声那样的叹息,充满了赞赏之意。
来杀人的人竟会发出这么样的叹息?
“你们当然也是来杀我的。”叶开看着站在古松树下的两个人说:“你们不妨同时出手
吧!”
一个人还是站着没有动,另外一个人却已经慢慢地往前走。
他走得比刚才死在叶开拳下的那个人还要慢。
叶开盯着他,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盯着他一双发亮的眼睛,忽然间叶开发现自己错了
这个人并不是来杀他的,另外一个人才是攻击的主力,这个人只不过在转移叶开注意而
已,他没有剑,也没有杀气。
发表于2009-10-13
另外一个人呢?
就在叶开盯着那个走过来的人时,剩下的那个人居然就已不见了。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绝不会忽然消失的,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这第三个人已经走到了叶开的窗外,很悠闲地站在那里,完全抱着一种旁观者的态度在
那里观察着叶开的反应,一双发亮的眼睛里甚至还带着种漠不关心的笑意。
这个人虽然是跟另外三个人一起来的,却好像根本没有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他仿佛
只不过想来看看叶开怎么样应付他们而已。
他当然不会是叶开的朋友,但是他不像叶开的仇敌,这是种很奇怪的态度,奇怪而暖
昧,就好像他身上穿着的上身灰色衣服一样。
叶开的态度也很奇怪,他一直在注意着站在窗前的这个灰衣人,对那个忽然不见了的可
怕的对手,反而好像并不在意。他居然还很客气地对灰衣人笑了笑,这个灰衣人居然也对他
笑了笑,居然还向叶开问起好来。
“你好”
“我不好。”叶开故意叹了口气:“我好好地坐在这里欣赏风景,却有人无缘无故地要
来杀我,我怎么会好?”
灰衣人也叹了口气,不但表示同意,而且还表示同情。
“如果我好好地坐在椅子上,忽然有三个人要来杀我,我也会觉得很倒媚的。”
“三个人?”叶开说:“只有三个人要来杀我?”
“只有三个。”
“你呢?”叶开问:“你不是来杀我的?”
“你应该看得出我不是。”灰衣人又对叶开笑了笑:“我们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害
你?”
“他们也和我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来杀我?”叶开又问。
“他们是奉命而来的。”
“奉谁的命?”叶开问:“马空群?还是‘猴园’的主人王老先生?”
灰衣人用微笑来回答这个问题:“不管怎么样,现在他们三个人里已经有两个死在你的
拳下。”
“第三个人呢?”
“第三个人当然是最可怕的一个。”灰衣人说:“比前面两个加起来都可怕。”
“哦?”
“第一个来杀你的人叫林光曾,第二个叫陈文。”灰衣人说:“他们的剑法都不弱,杀
人的经验也很丰富,我实在想不到你能在他们招还未使出来,就已取了他们的性命。”
叶开在微笑,笑得很愉快。
“可是第三个人就不同了。”灰衣人说。
“哦?”
“第三个人才是真正懂得杀人的人。”
“哦?”
“前面两个死在你拳下的人,是因为他们不能知已知彼。”灰衣人说:“他不但高估了
自己,而且低估了你。”
——这是练武人的大忌,轻敌就是死。
发表于2009-10-13
风铃正在地狱中受着煎熬。
叮当兄弟一个野兽般的按住了她的身子,一个躺在她的身上,扼开她的嘴,将满满一杯
酒往她嘴里灌。
鲜血般的酒汁,流遍了她洁白无瑕的胴体。
野兽般的叮哨兄弟看见傅红雪时,傅红雪已弩箭般的窜过去,漆黑如死亡的刀己挥出。
这是绝对致命的一击,愤怒使得傅红雪使出了全力,直到叮哈兄弟忽然像只空麻袋般倒
下去时,他的愤怒犹未平息。
叮哨兄弟一人早已气绝,一人却挣着最后一口气,对着傅红雪挤出了一丝很难看的笑
容,然后用仿佛来自地狱般的声音说道:“你会后悔的!”
后悔?
后悔什么?
傅红雪这一生从不后悔。
他用力地将叮当兄弟抛出去,用力地关上了门。
木门是关着的,窗子却是开着的,因为屋子里充满了酒气。
不是“烧刀子”那种辛辣的气味,却有点像是胭脂的味道。
风铃还是躺在那张铺着兽皮的木床上,她是赤裸的。
也整个人都已完全虚脱,眼自上翻,嘴里流着白沫,全身每一根肌肉都在不停地抽搐颤
抖,缎子般光滑柔软的皮肤每一寸都起了颤栗。
她不是翠浓,不是傅红雪的女人,也不是他的朋友,她是来报仇的人。
可是看见她这样子,傅红雪的心也同样在刺痛。
在这一瞬间,他忘了她是女人,忘了她是赤裸的。
在这一瞬间,在傅红雪的心目中,她只不过是个受尽摧残折磨的可怜人。
一盆水,一条毛巾。
傅红雪用毛巾温水,轻拭她的脸,轻拭她的嘴角的白沫,轻拭她眼尾的泪痕。
就在这时候,她喉咙里忽然发出种奇异而销魂的呻吟,她的身子也开始扭动,纤细的腰
在扭动,修长结实的腿也开始扭动。
——能忍受这种扭动的男人绝对不多,幸好傅红雪是少数几个人中的一个。
他尽量不去看她,他准备找样东西盖住她的身子时,她忽然伸出了手,将傅红雪紧紧地
抱住。
她抱得好紧,就像是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抱住了一块浮木。
傅红雪不忍用力去推她,却又不能不推开她。
他伸手去推,却又立刻缩回了手。
——如果你也会在这种情况下去推过一个女人,那么你就会知道他为什么要缩回手了。
因为女人身上不能被男人推的地方虽然不多,但在这种情况下,你去推的一定是这种地
方。
风铃的身于是滚烫,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好快。
她的呼吸中也带着那种像胭脂的酒气,一口口呼吸都传入了傅红雪的呼吸里。
傅红雪忽然明白了。
明白那野兽般的叮当兄弟为什么要用这种酒来灌她了。
——那是催情的酒。
发表于2009-10-13
“可是第三个人对你的出身家世和武功经验都己了如指掌。”灰衣人说:“因为他还没
有到这里之前,已经把你这个人彻底地研究过,而且刚才还把你杀人出手的动作看得清清楚
楚。”
叶开承认这一点。
“可是你呢?”灰衣人又问叶开:“你对这个人知道多少?”
“我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你在这一方面已经落了下风。”灰衣人叹了口气。
叶开也承认这一点。
“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灰衣人又问:“看不看得见他?”
“我看不见。”叶开说:“不过我也许可以猜想得到。”
“是吗?”
“他一定已经到了我的身后。”叶开说:“就在我刚才全神贯注在你身上的时候,他就
从另一边绕到这屋后去了。”
“你猜得不错。”灰衣人眼中露出了赞赏之意。
“现在他说不定就站在我后面,说不定已经距离我很近。”叶开说:“说不定一伸手就
可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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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一直不敢回头看?”
“我的确不敢回头。”叶开叹息:“因为我如果回头去看,身上一定会有破绽露出来,
他就有机会杀我了。”
“你不想给他这种机会?”
“不相。”
“可是你就算不回头,他一样有机会可以杀你的。”灰衣人说:“从背后出手杀人总比
当面刺杀要容易些。”
“虽然容易一点也不能算太容易。”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死人,我还有耳朵可以听。”
“是不是听他出手时的风声?”
“是的。”
“如果他的出手很慢,根本没有风声呢?”
“不管他出手多慢,我总会有感觉的。”叶开淡淡他说:“我走江湖已走了十几年,如
果连这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怎么会活到现在?”
“有理。”
“所以他如果要出手杀我,就一定要考虑后果。”叶开说。
“后果?”灰衣人说:“什么样的后果?”
“他要我的命,我也会要他的命。”叶开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就算他能把我刺杀于他
的剑下,我也绝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灰衣人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轻轻地问:“你真的有把握?”
“有。”叶开说:“不但我自己相信自己有这种把握,连他都一定相信。”
“为什么?”
发表于2009-10-13
可惜就在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也同样被迷醉了。
他的身体已经忽然起了种任何人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变化。
他的理智已崩溃。
而她已经用她的扭动的身子缠住了他,绞住了他,将他的身体引导人罪恶。
最古老的罪恶,最原始的罪恶。
催情的酒,已经激发了他们身体里最古老、最不可抗拒的一种欲望。
——自从有人类以来,就有了这种欲望。

造成错误的原因有很多种,这种欲望无疑也是其中的一种。现在错误已造成,已经永远
无法挽回了。
一个凡人,在一种无法抗拒的情况下,造成了一个错误。
这种“错误”能不能算是错误?是不是可以原谅?
错误已造成,激情已平静,欲望已死,漫漫长夜已将尽。
这一刻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这一刻正是痛苦与欢乐交替的时候。
这一刻也正是人类良知复苏、悔恨初生的时候。
这一刻傅红雪已完全清醒了。

烛泪已干,灯已灭,用松枝粗纸糊成的窗户已渐渐发白。
苍白。
苍白如傅红雪的脸。
他的心也是苍白的。
——风铃是个女人,却是个来找他复仇的女人。
——她虽然和他共同生活了好几天,为的是等待机会好杀他。
如今,她却在他身畔,躺在他身畔。
他仍可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体温,以及她激情平复后的那种温柔满足的宁
静。
那种本来总是能令一个男人不惜牺牲一切去换取的愉快和平宁静。
现在傅红雪却只希望能毁掉这一切。
如今他总算知道叮当兄弟临死前的那一句话了。
“你会后悔的。”
后悔?
他能后悔吗?
他能毁掉这一切已发生过的事吗?
不能!
他不能!
这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不能逃避,也不能抗拒。
是自己造成的,自己就得接受。
不管自己造成的是什么都得接受。
大地是冷的,晨雾是冷的。
发表于2009-10-13
“如果他不认为我有这种把握,为什么直等到现在还不出手?”
“也许他还在等。”灰衣人说:“等到更好的机会才出手。”
“他等不到的。”
“那你就不该跟我说话。”灰衣人说。
“为什么?”
“无论什么人在说话的时候,注意力都难免会分散,那时候他就有机会了。”
叶开微笑,忽然问灰衣人:“你知不知道刚才附近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灰衣人说。
“我知道。”叶开说:“就在你走到这里时,古松树上有一只松鼠钻进了洞内,震动了
六片叶子,其中有两片落了下来,我们开始说话的时候,左面荒地里有一条蝮蛇吞下了一只
田鼠,一条黄鼠狼刚从前面的路上跑了过去,后面的人家有一对夫妇刚刚在吵架。”
越说灰衣人越吃惊,他吃惊地问叶开:“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叶开说:“不管我在干什么,附近一二十丈内的动静都逃不过我的耳目。”
灰衣人叹了口气。
“还好我不是来杀你的。”灰衣人苦笑:“否则现在我说不定也已经死在你的拳下。”
叶开并不否认。
灰衣人又问起:“你既然明知道他要杀你,既然明知道他在你的身后,为什么不先出手
杀了他?”
“因为我不急,急的是他。”叶开笑了:“是他要杀我,不是我要杀他,我当然比他沉
得住气。”
“我佩服你,真的佩服你。”灰衣人又叹了口气:“如果我们不是这种情况下相见,我
真希望交你这么样的一个朋友。”
“现在我们为什么不能交朋友?”
“因为我是跟他们一起来的。”灰衣人说:“你多少总难免对我有些提防之心。”
“你错了!”叶开说:“如果我看不出你的用心,怎么会跟你说话?”
“我现在还是可以交你这个朋友?”灰衣人用诧异的口气问。
“为什么不可以?”
“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灰衣人说:“你甚至不知道我叫什么?”
“你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灰衣人笑了,笑得很愉快:“我叫马沙。”
“马沙!”
这个名字当然不会引起叶开的惊讶和怀疑,叶开的朋友中有很多人的名字都远比这个人
的名字更奇怪得多。
“我叫叶开。”叶开说:“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我知道。”马沙说:“我早就听见过你的名字。”
他慢慢地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手里还是没有剑,全身上下还是看不出一点杀气。
他向叶开走过去,只不过想跟叶开握握手,表示亲近,这本来就是件很自然的事,因为
叶开已经把他作朋友了。
叶开本来就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本来就没有提防马沙,现在当然更不会。
就在马沙快要走到叶开的面前时,他的脸色突然变了,突然失声低呼:“小心,小心后
发表于2009-10-13
傅红雪的手是冷的,他的心已是冷的,冷如刀锋。
——一件已发生,已永远无法挽回的错误。
如果你是傅红雪,你会怎么做?
逃避?
每个人都有逃避别人的时候,可是永远都没有一个人能逃避得了自己。
傅红雪也不能。
他轻轻地转头,凝注着仍在梦乡的风铃。
她醒来以后会怎么样呢?
想起昨夜的事情,那种激情,那种缠绵,傅红雪知道这一生从此恐怕很难忘得了的。
她呢?
醒来以后,将如何面对她?
——两个没有根的人,一次无法忘怀的结合。
以后是不是就应该结合在一起?
还是应该从此各分东西?让对方一个人单独地去承受因为错误而造成的痛苦和内疚?
这些问题有谁能答复?
有谁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窗户开着,窗外曙光渐临。
宁静的天空,宁静的山谷,宁静的早晨,天地间是一片苍芒宁静。
风铃忽然醒了,忽然睁开了眼睛,正在看着身旁的傅红雪。
她的眼睛有了表情。
也不知是痛苦?是悔恨?是迷惘?还是歉疚?或是愤怒?
傅红雪不能逃避她的眼光,也无法逃避。
他在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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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四部 她有了他的孩子——第一章 又见吸血鬼>>
古龙《边城刀声》第四部 她有了他的孩子
第一章 又见吸血鬼

还未踏进那个很有个性的“家”时,叶开远远地就听见了有人在哭。
虽然是女人的哭声,但是叶开听得出来那不是苏明明的哭声,而是一个中年妇人的哀切
哭声。
一进门,果然就看见一位体态肥胖的中年妇人坐在床边,苏明明在一旁安慰着她。
“什么事?”叶开问:“这位太太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她先生昨晚遇见了‘吸血鬼’。”苏明明回答着。
“吸血鬼?”叶开一怔:“这里也有吸血鬼?”
“不但有,而且已经存在很久了。”苏明明说:“只是销匿了一阵子,直到昨晚才又出
现。”
“那么她先生……”
“当然是被吸干了。”苏明明说。
发表于2009-10-13
面!”
叶开忍不住回头。
——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忍不住回头。
就在叶开刚回过头去的那一瞬间,马沙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剑。
一把百炼精钢铸成的软剑,迎风一抖,毒蛇般的刺向叶开的左后颈。
左后颈。
叶开是从右面扭转头往后去看的,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左后颈当然是一个空门。
“空门”,是一种江湖人惯用的术语,那意思就是说他那个部位,就像是一扇完全未设
防的空屋大门一样,只要你高兴,你随时随地就可以走进去。
每个人的左后颈都有条大血管,是人身最主要的血脉浮动处,如果这条血管被割断,必
将流血不止,无救而死。
一个有经验的杀手,不等到绝对有利有把握时绝不出手,马沙无疑已把握了最好的下手
机会。
这是他自己制造的机会,他确信自己这一剑绝不会失手,就因为对这一点确信不疑,所
以根本就没有为自己留退路。
所以他死了。三
叶开明明已经完全没有提防之心,而且已经完全没有招架闪避的余地,马沙看准了这一
点,他一剑刺出时,心里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钓鱼的人已经感觉到钓竿在震动,知道鱼已上
钩。
想不到就在这一刹那间,叶开的手忽然一扬,从一个马沙绝对想不到的部位扬了起来。
然后马沙就听见一阵刀锋破空时所发出的尖锐“刀声”。
刀声!
马沙只听见刀声而已,他没有看见刀。
他根本就没有看见刀,或是刀光,他只听见刀声,然后他的人就已倒地了。
马沙的剑还未刺入叶开的后颈时,他就忽然感觉到他自己的脖子上一阵凉凉的。
他当然知道这就是被刀刺入时的感觉,可是他根本没有看到叶开的刀。
他当然更知道叶开是小李飞刀的唯一传人。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近百年来的江湖人从没有人去怀疑这句话。
自从上官金虹死在李寻欢的飞刀下之后,就更没有人会怀疑了。四
马沙的剑距离叶开的后颈一寸时,叶开的飞刀已刺人了他的脖子。
仅仅只差一寸。
一寸就已足够了。
——生死之间的距离,往往比一寸更短,胜负成败得失之间往往也比一寸更短。
胜负成败得失之间,往往也是这样子的,所以一个人又何必计较大多呢?
冰冷的剑锋贴着叶开的后颈滑了过去,马沙握剑的手已完全僵硬,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
看来很平凡很平凡的飞刀。
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马沙脖子上的刀口处,这时才有一点点鲜血沁出,他的眼睛却满布着不信和惊恐。
叶开没有回头,他当然相信自己这一刀绝不会失手的。
发表于2009-10-13
叶开想了想,又问:“那么她先生呢?”
“还留在现场。”苏明明说:“就在她家的后院里。”
“我去看看。”
叶开说完转身离去,苏明明本想跟去,可是见中年妇人仍哭得很伤心,只好继续安慰
她。
迎着晨雾,踏着晨曦,叶开走进了中年妇人的后院,远远地就看见一具干巴巴的尸体。
脖子上伤口的血迹早已凝固,整张脸明显地带着惊吓,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叶开蹲了下去,伸手将尸体的眼睛拂了起来,然后盯着伤口思索着。
这种只有在“说书”的口中才能听到的“吸血鬼”,居然会在现实生活里出现,叶开实
在很怀疑。
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过“吸血鬼”,可是却见过两次被吸血鬼“咬”过的尸体,一次是在
万马堂,今天是第二次。
难道被吸血鬼咬过的人,真的会变成吸血鬼?
叶开的眉头已深锁着,他决定今天晚上就守在这里,看看这个被吸血鬼咬过的尸体,会
不会也变成吸血鬼?
据说吸血鬼只有用桃花木刺进心脏才会死亡,那么叶开今晚是否要准备一根桃花木呢?
他不禁苦笑了起来,怪事年年有,今年却特别多。先是十年前早已死亡的人,忽然间莫
名其妙地活过来,现在又是吸血鬼。
如果昨夜不是到“猴园”看过所谓的人头猴身的猴子,那么怪事又要加一桩了。
叶开缓缓地站起,思绪已飞离了拉萨,而回到了万马堂,不知傅红雪现在如何?以他的
个性,叶开还真怕他使起性子来而不顾后果行事。
今天晚上如果将这件吸血鬼的事搞清楚,明天一早就离开拉萨,赶紧回到万马堂。
晨阳越爬越高,大地越来越热,叶开擦了擦额上的汗,慢慢地走出了后院。
一回到苏明明那儿,就看见苏明明站在门等着,迎面就问:“猴园的事办得怎么样?你
怎么走了一天一夜?”
“我看到了人头猴身的猴子。”叶开说。
“真的?”苏明明张大了眼睛:“真的有这种猴子?”
叶开笑了:“那只不过是猴子剃光了头上的毛而已。”
“剃光了头上的毛?”苏明明说。
“是的。”叶开笑着说:“远远看去,还真像是人头。”
“他为什么要将猴子头上的毛剃光呢?”
“谁知道?也许那位王老先生是为了好玩。”叶开说:“也许那些猴子都得了掉毛的秃
头症。”
听见这话,苏明明也笑了,她等自己银铃般笑声稍微小了些时,才说:“那么你是为了
什么事会在那儿待了一天一夜呢?”
“白天看人下棋看了一天。”叶开笑着说:“晚上吃了一顿很丰富的晚餐,听了一段很
美妙的弦乐,看了几只猴子在耍宝。”
“你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事?”苏明明说:“有没有问他玉成的事?”
“问了,没有。”
“没有?”苏明明说:“什么没有?”
发表于2009-10-13
——小李飞刀又有哪一次失手过呢?
可是叶开却听见了一声叹息,一阵掌声。
“精采。”一个很平凡的声音叹息着:“精采绝伦。”
声音距离叶开很远,所以叶开转过身去,一回头他就看见一个很平凡的人远远地站在古
松树下。
这个人当然就是刚刚忽然失踪的四个人之中的一个,这个人当然也就是传达王老先生命
令的吴天。
“我本来以为你一定活不成了。”吴天又叹了一口气:“想不到死的居然是他。”
叶开笑笑。
“你是什么时候才想到他才真正是第三个要杀你的人?”吴天问。
“他走过来的时候。”叶开说。
“他走过来的时候?”吴天说:“那时候连我都认为你已经愿意交他这个朋友了,你怎
么会想到他要杀你?”
“因为他走路走得太小心了,就好像深怕会踩死个蚂蚁一样。”
“小心一点有什么不好?”
“只有一点。”叶开说:“像我们这样的江湖人,就算踩死七八百只蚂蚁也不在乎,他
走路走得那么小心,只不过因为他还在提防我。”
吴天在听。
“只有自己心里想去害人的人,才会去提防别人。”叶开说。
“哦?”
“我有过这种经验。”叶开说:“吃亏上当的通常都是不想去害人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害人之意,所以才没有防人之心。”叶开淡淡他说:“如果你也曾有过
这种经验,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没有这种经验。”吴天说:“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任何
人。”
他看看叶开,又笑着说:“也许就因为你曾经有过这种经验,已经受到过惨痛的教训,
所以现在你才没有死。”
“也许是的。”叶开说:“愚我一次,其错在你,愚我两次,其错在我。”
叶开也看看吴天,笑着又说:“如果我受到过一次教训之后,还不知警惕,我就真的该
死了。”
“说得好。”
“你呢?”叶开忽然问吴天:“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不是。”
“你不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是。”吴天说:“只不过我们得到的命令不同而已。”
“哦?”
“他们三人是奉命来杀你,我只不过奉命来看看而已。”吴天说。
“看什么?”
“看整个过程。”吴天说:“不管是他们杀了你,还是你杀了他们,我都要看得清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