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她怨妇般的眼睛忽然露出种奇怪的光芒,仿佛在眺望着远方某一处充满了神秘、妖异而
邪恶的地方。
叶开仿佛也被她这种神情所迷惑。
“就在千所恶灵炼成人形的那一天,它来到了这个山区,统治着这里的人。”苏明明
说:“这里的人被它奴役了将近一百年,才出现一位救星,才出现一位‘神的使者’。”
“神的使者?”叶开问。
“神的使者来到了这里和千年恶灵斗了七七四十九天法之后,才靠神的一个‘法钵’将
千年恶灵锁在这个小山丘内。”
“镇压?”叶开又问:“不是杀死?”
“千年恶灵是杀不死的,它只是被‘法钵’锁住而已。”苏明明说:“神的使者告诉这
里的人,这个小山丘绝不能挖开,否则会让千年恶灵逃出。”
“那么这个千年恶灵至今还被关在这个小山丘里?”叶开看着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山丘:
“它被关了几年了?有没有一百年?”
“四百五十六年。”苏明明说:“它己被关在这里有四百五十六年了。”
“四百五十六年?”叶开有点惊讶:“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我算过。”苏明明忽
然笑了:“我祖父在我小的时候告诉过我,千年恶灵被捉的那一年正好是前六次彗星出现的
那一年。”
“前六次彗星出现?”
“今年是第七次。”苏明明说:“每隔七十六年出现一次,前六次不就正是四百五十六
年吗?”
“前六次?彗星?”叶开沉思着,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么你知不知道千年恶灵出现
的那一年到被神的使者镇压后那一年一共距离多少年?出现的那一年是不是也是慧星出现的
那一年?”
“不知道。”苏明明说:“只知道千年恶灵出现的那一年,天空中曾有过异象。”
“异象?”
什么样的异象?是不是也是彗星扫过天际的异象?叶开依稀记得古时候的人将替星称为
“扫把星”,因为它不但有一个长长的、像是扫把的尾巴,而且它每次出现都带来了不幸。
今年它又带来了什么样的不幸呢?死人复活?古老的传说,古老的恶灵。
这个小山丘里真的有一个古老的恶灵?它真的还活着?艳阳从树梢投射下来,将树叶舞
动的影子映在小山丘上。
面对着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丘,叶开实在难以相信它的传说。
这世上如果真的有这种千年恶灵存在的话,那么江湖上的人又何必千辛万苦地去练什么
稀世武功?又何必去争强斗胜?你武功再高有什么用?你势力再大又能怎么样?也抵不过千
年恶灵的魔掌。
这么诡秘的传说,这么怪异的神话,叶开不知是相信?是不相信?他不禁迷惑了。
苏明明那如怨妇般寂寞的眼睛,凝视着叶开:“你在怀疑这些传说?”
“不是怀疑,我简直就难以相信。”叶开苦笑:“这本来只是种古老美丽的传说而已,
没有亲眼看见,有谁能相信它到底是真?是假?”
苏明明忽然露出种神秘的笑容:“是真是假?谜底就在这个小山丘,我们挖开来看看,
不就知道了吗?”
发表于2009-10-13
傅红雪回过身,凝视着他,脸上还带种很奇怪的表情。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你还要叫我到哪里去?”傅红雪说。
听见这话,马空群的胸膛已开始起伏,双手也已紧握着,喉咙里“格格”作响,却连一
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早已说过,我从不怕麻烦,也不怕血腥。”傅红雪说:“而且我只做我自己应该做
的事。”
“你一定要留在这里?”马空群总算迸出了这一句话。
“是。”
这就是傅红雪的回答,即简单又干脆。

远方的浮云飘来,掩住了日色,西风卷起了木叶,白杨伶汀地颤抖。
马空群的腰虽仍挺得笔直,但胃却在收缩,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的胸与胃之
间压迫着,压得他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他只觉得满嘴酸水,又酸又苦。
傅红雪已走了。
马空群知道,可是并没有拦阻,甚至连看都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既不能拦阻,又何必看?
若是换了十年前,他绝不会让他走的。
若是换了十年前,他现在也许早已将他埋在这山坡上了。
十年前从来也没有人拒绝过他的要求,十年前他说出的话,从来也没有人敢违抗。
可是现在已有了。
刚才他们面对面的时候,马空群本有机会击倒傅红雪的,他的拳头和十年前一样快速,
他自信可以将任何一个站在他面前的人击倒。
然而刚刚他却没有动手。
为什么?
是他老了?抑或是他有所顾忌?
他是不是真的马空群?
是不是十年前的马空群?
今日万马堂的一切和这些人,真的都是死后复活吗?
多年来,马空群的肌肉仍然紧紧的结实的,甚至连脖子上都没有生出一点多余的脂肪肥
肉,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他的身子仍如十年前般笔挺。
十年来,他的外表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但是一个人内部的变化和衰老,本就是任何人都无法看出来的。
——有时甚至连自己都看不出。
真正的改变和衰老是在人的心里。
一个人只有在自己心里有了衰老的感觉时,才会真的衰老。
马空群忽然觉得很疲倦。
刚刚掩住日头的那一朵浮云已不知何时换成乌云,天色更暗,似将有雷雨。
马空群当然看得出,多年来的经验,已使他看天气的变化,就如同他看人的心变化一样
准,但他却懒得回去。
发表于2009-10-13
他静静地站在新坟前,静静地凝注着石碑上的碑文:“爱女马芳铃之墓。”
这坟里埋的真是马芳铃?
这秘密除了他自己和埋在坟里的人之外,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秘密已在他心里隐藏了十年,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只要一想起,心里就会感
到痛。
现在他的眼睛就有痛苦之色,是因为他想起了这秘密,还是傅红雪拒绝了他的要求?
大地除了风声外,并没有马蹄声或是脚步声,马空群却感觉到有人走上了山坡。
他知道是谁来了。
白依伶。
只有白依伶是唯一能跟他共享所有秘密的人。
他信任白依伶,就好像父亲信任女儿一样。
“他没有答应?”白依伶走到马空群身后,转声问着。
马空群悄然地摇摇头。
这个答案,白依伶仿佛早已知道,她见到马空群摇着头,她的脸上立即就露出了哀怨之
色。
“我早就说过他不会答应的。”白依伶轻轻他说:“他如果是那种人的话,十年前他也
就不会走了。”
马空群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乌云,轻轻地叹了口气:“本希望他能带你走,那么我就没
有什么牵挂了。”
“他如果真的带我走,你不就违背组织的宗旨了吗?”白依伶说。
“组织?”马空群喃喃他说:“就是为了组织,我才希望你走。”
马空群回身凝注着白依伶,抬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眼神中充满了疼爱的关注。
“我走了你将如何面对组织?”白依伶说:“组织的手段,你又不是不了解?”
“也许你说的不错,我已老了。”马空群轻轻叹了口气:“就因为我已老了,所以我才
希望你活得快乐一点,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他顿了一下,让眼睛里的那一滴欲出的泪水消失在眼眶内时,才又说:“至于组织……
反正我已老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乌云未消,骤雨未下时,酷寒却已袭来了,一声震耳的乾雷也已响起了。
听到这一声闷雷时,傅红雪已走回到房门外了,这里大地已全暗了下来,房内未燃灯,
一片黑漆漆的。
傅红雪从离开山坡到这里脚步全未停过,这时他当然也没有停的意思,可是他跨出的右
脚却仿佛被人挡住般的停在半空中。
他全身上下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忽然一根很竖起。
四周静悄悄的,一点什么样的声音也没有,傅红雪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无边元际的黑暗,死一般的静寂,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傅红雪在将要跨入房门的那一刹那,停止自己所有的动作,是因为他听见了一种很奇怪
的声音,既不是脚步声,也不是呼吸声,而是另一种声音。
一种不能用耳朵去听,耳朵也听不见的声音,一种只有用野兽般灵敏的触觉才能听到的
声音。
发表于2009-10-13
这一声响过,又是一片死寂。
傅红雪一落地后,也不再动,连呼吸都已停止,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冷汗从他鼻尖往
下滴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像是永恒般那么长久,傅红雪才听到另外一种声音。
他正在等待着的声音。
一听见这种声音,他整个人就立刻虚脱,慢慢地松懈下来。

傅红雪听到的是一种极轻微的呻吟,和一阵急促的喘息。
人只有在痛苦已达到了极限,已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来。
傅红雪知道这一战他又胜了。
胜得虽然凄凉而艰苦,可是他总算胜了。
他胜过,常胜,所以他还活着。
他总认为不管怎么样,胜利和生存,至少总比失败好,总比死好。
可是这一次他几乎连胜利的滋味都还来不及分辨时,无边元际的黑暗中忽然已有了一阵
亮光。
——光明也正如黑暗一样,总是忽然而来,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但是你一定要
有信心,一定要相信它迟早总会来的。
傅红雪终于看见了这个人,这个带着满腔怨恨、一心想杀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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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边城刀声》第三部 她的扳复
第二章 我叫风铃
黑暗中亮起了光,傅红雪就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人没有死。
他还在挣扎,还在动,动的艰苦而缓慢,就像是一尾被困在沙砾中垂死的鱼。
他手里拿着一只火折子,光亮就是从火折子发出的,就在这时候,傅红雪才发现这个人
居然是个女的。
而且是个极美的女人,虽然看来显得苍白而憔悴,却反而增加了她的骄弱和韵味。
她的一双眸子看来仿佛很茫然,却又带着满眼的相思,相思中还带着痛苦、绝望和哀求
的眼神。
她正用一双垂死的眼睛看着傅红雪,她本来是来杀他的,可是在眼神交替的这一瞬间,
他竟忘记了这一点。
因为他是人,不是野兽,他忽然发现一个人和一个野兽,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有分
别的。
人的尊严,人的良知和同情,都是他抛不开的,也是他忘不了的。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在如此的夜晚里独身来杀傅红雪?“你是谁?”傅红雪只
有这样问。
“我是来杀你的人。”这个女人说:“我一定要杀了你。”“为什么?”
“因为你不死,我就只有死。”这个女人的声音中又充满了怨恨:“因为你没死,我就
必须让相思、怨恨纠缠而死。”
发表于2009-10-13
叶开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他实在想不透月婆婆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苏明明不认
得这个小老太婆,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老太婆,而且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看见这
么样一个人。
这个小老太婆看起来不但特别老,而且特别小,有些地方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老得多,有
些地方看起来又比任何人都小得多。
这个老太婆实在已经很老很小了,可是她脸上的皮肤却还是象婴儿一样,又白又嫩,白
里透红,嫩得像豆腐,而且她的声音居然像是个怀春的少女般娇柔。
苏明明发觉这个老太婆实在绝透了,她差点要笑出来,因为她发现这个老太婆正用一种
很暖昧的眼光看着叶开。
叶开从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被人盯着看,尤其是女人,到了三十一岁的时候还是时常
被人盯着看,被各式各样的女人盯着看,他早就被人看得很习惯,可是自从昨夜被这个小老
太婆看了以后,他居然会被看得不好意思。
尤其是现在,他居然又被月婆婆看得有点不自在,看得脸仿佛有点热热的。
“你看什么?”叶开实在忍不住地问。
“看你。”月婆婆回答。
叶开故意叹了口气:“我已经是个老头了,你看我干什么?”
月婆婆也故意叹了口气:“我已经是个老太婆了,不看老头看谁?”
苏明明本来不想笑的,却偏偏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忽然发现这个小老太婆实在有趣极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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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
第二章 迟暮的爱
“你好!”苏明明实在忍不住想和这个小老大婆说话。“我很好。”月婆婆说:“非常
好,好得不得了。”“你贵姓?”苏明明说:“到这里来有什么贵干?”
“我即不姓贵,到这里来也没有什么贵干。”月婆婆说:“我到这里来,只为了要做一
件绝不是‘贵干’的事。”
“什么事?”
“你猜。”月婆婆像孩子般的眨眨眼:“你猜出来我就跟你磕三千六百个头。”
“磕那么多头会很累的。”苏明明摇摇头说:“我不想跟你磕头,我也猜不出你到这里
来要做什么事。”
“你当然猜不出。”月婆婆笑了:“你一辈子也猜不出来的。”“那么你自己为什么不
说出来?”
“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你说说看。”
“好,我说。”月婆婆忽然转身面对叶开:“我到这里来,只不过因为我想要脱光你的
衣服,仔细看看你。”
苏明明笑了,她本来应该是愣住的,可是她笑了,因为她从来也没有听过么么荒谬可笑
的事,她根本没有想自己会听到这种事。
发表于2009-10-13
“相思?怨恨?”
“对的。”女人回答:“我相思的人被你杀了,如果我不杀了你,我又怎么能忍受得住
那满腔的怨恨呢?”
“你相思的人是谁?”
“阿七,弯刀阿七。”
“阿七?”
傅红雪一愣,阿七明明已让他放走了,为什么阿七又会忽然死了?傅红雪还来不及想通
这一点时,这个女人又开口了。
“你应该看得出你那一刀虽然伤得我很重,可是并没有伤到我的要害。”
傅红雪当然知道,刚才那一刀正好刺在她的胸膛上,距离她的心脏最多只有两寸。
“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现在已无法杀你了。”女人肯定他说:“可是以后如果有机会,
我还是一定会杀你。”
这一点傅红雪当然也看得出,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个敢说敢做的人,她决定的事,就好像
一根铁钉钉人墙壁内动也不动了。
“所以你现在最好杀了我。”女人说。
杀了她?傅红雪不由得再次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虽然长得很美,可是他又不是没
有见过美丽的女人,为什么他的心中一点杀意都没有?是因为这个女人很但白?或是为了她
有一双很复杂的眼神的眸子?还是因为他和她都是属于“相思”的人?究竟是为了哪一点,
傅红雪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绝不会杀了她。
这一点这个女人无疑也看出来了,所以她又说:“如果你不杀我,那么你就必须带着
我。”
“带着你?”傅红雪又是一愣。
“是的。”女人说:“我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可是如果没有及时救伤,我顶多只能挨过
两个时辰而已。”
这一点傅红雪也知道。
“我这样死了,虽然你没有再动刀,可是也算你杀的,你良知过得去吗?”
傅红雪忽然苦笑了,他只有苦笑,碰到这么样的一个女人,谁能不苦笑?“你既然不再
杀我,那么你就必须带着我,医治我。”这个女人说:“我知道你救伤的功夫,和你的刀一
样都是一流的。”
——会杀人的人,通常都会救伤。
“可是你也别想将我医治好了,就将我甩掉。”女人又说:“从今以后我将寸步不离地
跟在你左右。”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现在杀不了你,以后也杀不了你,所以我就必须跟在你左右,
随时随地研究你,随时随地注意你的功夫,随时随地找你的弱点。”女人说:“知己知彼,
方能胜利,这一点想必你一定同意的?”
“我同意。”
“你虽然已决定不杀我,可是以后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女人注视着他:“你必须随
时随地提防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一有机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杀了你。”
她跟着他,就是为了要杀他,这一点傅红雪当然更清楚了。
“现在你可以开始做的事是先替我疗伤,然后带我离开这里。”
发表于2009-10-13
叶开却笑不出来。
他本来应该是会笑的,通常他遇到了类似的这种事都会笑的,可是现在他却笑不出来,
因为他太了解月婆婆这个人了。
了解她的任性。
追风叟的固执,月婆婆的任性。
一想到这一点,叶开就已笑不出来了,可是他还是在脸上硬挤出一点笑容来,不笑还
好,一笑比哭还要难看。
“千万不要有这种表情。”月婆婆心疼他说:“这样会加速皮肤的老化。”
“我倒情愿我现在已九十几岁了。”叶开苦笑。
苏明明忽然将笑容收起来,用一种很正经的态度问月婆婆:“你真的要脱光他的衣服来
仔细看?”苏明明说:“就是现在?就在这里?”
“现在有何不可?这里有何不妥?”月婆婆眯起眼睛看着苏明明。
叶开急着说:“不可也不妥。”
月婆婆回过头来:“为什么?”
“你那小小伶儿还没有指明是谁,怎么可以现在就要看呢?这是不可。”叶开说,“就
算她己讲了,在光大化日这下,在这种地方,你觉得妥当吗?”
“好。”月婆婆说:“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
这句话说完时,月婆婆就像她刚刚进来时一样的忽然不见了,若不是还有那股桂花发油
香味在,苏明明会以为刚刚是她醉酒时的一场幻境。
叶开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轻轻地将心中的紧张吁出,然后再拿起酒来压压惊。
“她真的会脱光你的衣服吗?”苏明明等他喝完酒后,才问。“如果你知道她是谁?”
那么你就知道她会不会了。”叶开又恢复了轻松。
“她是谁?”
“你没有听过追风叟这个名字?”
“追风叟?”苏明明说:“没有呀!”
“月婆婆呢?”
苏明明摇摇头说:“我只知道有个人叫叶开,是个胆小鬼,老太婆要脱他的衣服,他居
然怕得要命。”
她根本不知道追风叟和月婆婆是什么人,又怎能了解到叶开会怕?所以叶开也不想再解
释了,他只有苦笑,只有再喝一杯。
苏明明却仿佛不想就此停止,她又继续问道:“你刚刚说的小小伶儿是谁?是女人吗?
是年轻的?还是老太婆?”
如果叶开不把昨夜发生的事说给她听的话,以后他休想过安宁的日子,所以叶开就把昨
夜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二听完了叶开的叙述,苏明明整个人忽然陷入沉思中,她手上举着杯子,却没有喝,目
光凝视着远方。
叶开对于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表现,觉得很奇怪,昨晚发生的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昨
晚在场的人也和她没有什么关连,她为什么听完之后会有这种神情出现?她在看着远方,叶
开在看着她,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明明才动了一下,才开口。
“王老伯伯?”她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会是那个怪老头吗?”
发表于2009-10-13
“带你离开这里?”傅红雪问:“带你到哪里去?”
“我们如果还留在这里,马空群难道是个死人,他难道不会问吗?他一问你又如何回
答?”女人忽然笑了:“幸好我知道你一定有地方可以带我去住的。”
“我有地方?”
傅红雪当然有地方可以让这个女人住,十年前他还带着满腹的悲伤离开了这个小镇,别
人一定都以为他会远离尘世,远离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
其实他并没有走远,因为那时他的身心、体力都无法支持他走得太远,所以他只到离这
个小镇不远的山上住了下来。
那里虽然离这个小镇很近,可是那儿没有尘世间的一切烦恼,所以他一住就住了快十年
没有离开这儿。
——他既然已在那儿隐居了快十年,又为何突然离开这里?别人一定猜不透傅红雪为什
么会答应这个女人这么样的一个无理要求,就连傅红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他连这
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都不知道,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带着这个女人走,幸好临走之前,这
个女人总算告诉他,她的名字。
“我叫风铃。”
吃过饭后,叶开就来到苏明明她们家院子中休息,苏明明一直等到将那些孩子们安顿好
了,才来到院子,坐到叶开的身旁。
吃晚饭时,金鱼很快就吃完,然后借故说很累想早点休息,就先回房去了。
最近几天她总是想办法避开和苏明明、叶开三人相处的机会,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苏
明明当然不会去注意到这种事情,叶开才认识金鱼没几天,他当然更不会去注意这些小事。
等到他注意时,事情已发展到不可救的地步了。
坐在草地上,仰首看着夜空中的繁星,旁边又陪着一位极美丽可爱的小姐,这是一件多
么惬意的事。
“你在想什么?”苏明明看着仰首看天的叶开。
“我在想‘猴园’和万马堂的享有关连。”叶开总算将头低下来,看着苏明明:“为什
么那么多小孩子在‘猴园’附近失踪,而都没有人去找‘猴园’主人要人?难道那些失踪小
孩的家长都不关心自己孩子的生死?”
苏明明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她先将头低下了来,看着草地上的青草,过了很久才说
了一句令叶开心酸的话:“他们都是孤儿。”
孤儿?难怪那么多的小孩失踪,而拉萨城里的大人们都无动于衷。
事不关己,又有谁会多管闲事呢?叶开的精神黯然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孤儿也是
人,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出面?”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苏明明淡淡他说:“这句话你难道没听过
吗?”
——这是一句真言,自古以来,有很多人的确都遵行着这句真言。
叶开沉思了一会儿,才用肯定的口气说:“只要那些小孩失踪的事和‘猴园’有关,我
一定让‘猴园’的人还出个公道来。”
这句话不但苏明明听到,金鱼也听到了。
她虽然很早就回房了,可是她井没有睡,她偷偷地躲在窗口,偷偷地看着院中叶开的一
举一动,所以叶开的话,她当然也听见了。
发表于2009-10-13
只可惜她只听到这里,如果她继续听下去,或者就不会发生以后那些悲惨的事。
——人的意念,都是在一刹那间决定的,亘古以来,又有谁能预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呢?在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金鱼当然看得出来苏明明很喜欢叶开,她又何尝不是也
很喜欢叶开,可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她当然更看得出叶开的眼里只有苏明明一个人,所以这
两天她才想尽办法来躲避和他们相处的机会,可是她又无法忍受自己独处的寂寞,才会偷偷
地躲在一旁注意他们。
所以今晚叶开的话,她当然听得一清二楚,她更明白叶开的意思,所以她已决定做一件
让叶开对她另眼相看的事。
她决定今晚去一趟“猴园”,只要她探得“猴园”的秘密,回来告诉叶开,他一定会对
她另眼相待,他一定会很高兴她这么做。
——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只可惜陶醉在“爱河”里的人,所想到的都是这种幼稚的想
法。
“只要那些小孩失踪的事和‘猴园’有关,”叶开的脸上已露出愤怒的表情来,“我一
定要让‘猴园’的人还出个公道来。”
听见这话,苏明明立即高兴了起来,她伸出双手抓着叶开的双肩,用一种愉快的语气
说:“既然你已决定去‘猴园’探个究竟,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
她喘了口气,又接着说:“否则夜长梦多,让他们掩灭了证据。”
“现在去?”
“嗯。”苏明明点点头:“现在是晚上,他们警戒一定很松,我们一定会很快地查出他
们的秘密。”
“对,我们一定会很快地就死在‘猴园’里。”叶开忽然笑着说。
“猴园里如果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我们现在去就一定正好入了他们的陷阱。”
叶开说:“通常人们都会以为越是晚上,越是探查秘密的好时机。”
“其实正好相反。”
“是的。”叶开笑着说:“越是隐藏秘密的地方,晚上警戒越是严密,因为他们一定会
想到‘夜晚是探查秘密的好时机’,所以有秘密的地方,晚上通常都是最危险的。”
苏明明的脸上忽然蒙上一层忧虑:“那么我们应该什么时候去比较好呢?”
“清晨。”
“清晨?”苏明明说:“为什么要在清晨?”
“因为这时是他们警戒到了极限的时刻,也是警戒交接的时间。”叶开笑着说:“警戒
了一晚的人,这时精神和注意力都已最疲乏了,刚要接班的人,也才刚刚从热被窝里叫起,
他们的精神还绻念在热被窝里,所以这时才是探查秘密的好时刻。”
这番话剖解得这么清楚,只可惜金鱼已听不见,这时她已到了“猴园”。
虽然从没有进去过“猴园”,可是金鱼却仿佛对“猴园”很清楚,她顺着围墙来到“猴
园”的后花园。
她认为秘密一定是隐藏在主人住的地方,而主人通常都是住在后花园里。
——她这个想法无疑很正确,因为她闯进去的地方虽然不是主人住的地方,却是秘密的
所在地。
翻过围墙,金鱼先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后,才搜寻着可能是主人住的地方。
后花园的房间都是黑黝黝的,只有一扇较大的窗户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光亮。
发表于2009-10-13
这一定是主人住的地方,金鱼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后,才小心地朝发亮的窗户走了过去。
用食指挖破了窗纸,金鱼将眼睛凑近洞口朝内看,她先看了一张桌子,桌上有一盏孔明
灯,然后才看见桌后面有一张床,床上仿佛睡着一个人。
照他躺着的姿势看来,这个人一定是个很矮小的人,可是他究竟有多大年纪,金鱼却看
不出来,因为躺着的这个人的脸脚正好让孔明灯的灯芯挡住了。
不管他有多大年纪,照他这个身材,金鱼一定可以制得住。
主意一打定后,金鱼就轻轻打开了窗户,轻轻翻进去,床上的人显然还不知道有人已进
来了,因为他动也不动地睡着。
金鱼又轻轻地将窗户关好,才轻轻地走向床铺,等走过桌子,等看清床上人的脸时,金
鱼忽然愣住了。
因为这时她已看清床上的人是谁了。
床上的这个人就是这两天她们替他担心的玉成,她们为了他,每个人都忧心忡忡的,他
居然在这里享福。
住这么好的房间,睡这么大、看来又很舒服的床,不是享受是什么?一想到这里,金鱼
不由得火冒三丈,一个箭步就奔到床边,伸出手就去推躺在床上的玉成,口中叫道:“玉
成,玉成,起来。”
感觉到有人在推他,又听到有人在叫,玉成的眼睛惺讼地睁了开来,可是等他看清叫他
的人是谁时,他的眼睛里居然露出了一种很恐惧的眼神来。
而且他还居然想躲人床被里,金鱼怎么可能让他躲进去呢?她伸手就抓住床被,面带怒
容地对着他:“你还想躲?”
他大概是急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他满脸惧色地直摇头,嘴里“吱吱”地叫个不停,也不
知他在说些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享福,害得我们大家在外面为你担心。”金鱼越说越
气:“你难道一点良知都没有?”
玉成大概被说得很难过了,只见他双眼里充满了泪水,两行泪珠已顺颊流下了,但是他
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的恐惧。
他到底在恐惧什么呢?金鱼这个“二百五”,她怎么会想到一点呢?她只见玉成还拼命
地想往床被里躲,就更生气他说:“还想躲人床被里?我把被子掀掉,看你还往哪里躲?”
玉成一听她这么说,一双手拼命地抓住床被,头拼命地摇着,嘴里的“吱吱”声响得更
急。
他越摇头,越抓住棉被,金鱼就越气,手一用力,“唰”的一声,就将棉被掀开了。
四人如果看到不相信的事,第一个反应是什么?是昏倒?是尖叫?还是无动于衷?别人
的反应是如何?玉成或许无法知道,可是金鱼的第一个反应,他却看得清清楚楚的。
金鱼本来是满脸怒容地掀被子,等到她掀开被子,看见被里的“情景”时,她的反应是
愣住了。
楞了大约一会儿的时间,才用双手揉了揉眼睛,再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床上。
然后她的脸上才逐渐露出恐怖的表情,然后才发出一声尖叫声,然后整个人就退后坐在
椅上,整个头下意识地摇着,嘴里还断断续续他说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
么……”
棉被还没有掀开时,玉成是一脸的恐惧,可是等到掀开后,他脸上的恐惧突然消失了,
代之而起的是悲伤、无奈、痛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