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他不是?”傅红雪又是一惊:“你说‘猴园’的主人公不是王怜花?”
“她说的是在练拔刀的那个人不是王怜花。”
这个声音不是金鱼的,这是一个很慈祥很可亲的声音,这个声音就发自傅红雪的身后。
慈祥可亲、优柔从容的声音,显示出这个人教养良好,彬彬有札。
多礼本就是冷淡的另一面。
这声音却又偏偏带着种奇异的热情。
一种几乎已接近残酷的热情。
如果天地间真的有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那么无疑就是从这种“残酷的热情”中产生出
来的。
也只有像王怜花这样的人,才会有这种可怕的热情。
现在他已到了傅红雪的身后,他的掌中若有兵刃,已随时都可以刺人傅红雪的要害中。
傅红雪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他不能动。
就在声音刚响起时,他已感觉到一种无坚不摧、元孔不入的杀气袭背而来,只要他一
动,无论什么动作,都可能为对方造成一个出手的机会。
就连一根肌肉的抽紧,也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虽然他明知像王怜花这样的人,是绝不
会在他背后出手的,可是他不能不防。
他的头发虽已发白,眼尾虽有老人的皱纹,但是他的眼中却有和蔼与智慧、慈祥和童稚
般的光芒。
他就满脸慈祥仪容地站在傅红雪身后,站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笑声更优雅有礼。
“果然不愧为天下无双的高手。”王老先生说。
傅红雪保持沉默。
金鱼却开了口:“他连动都没有动,你就能看出他是高手?”
“就因为他没有动,所以才是天下无双的高手。”王老先生说。
“难道不动比动还难?”金鱼问。
“难多了。”王老先生笑着说。
“我不懂。”
“你应该懂。”王老先生说:“你若是傅红雪,若是知道像我这么样的一个人忽然到了
你身后,你会怎么样?”
“我一定会很吃惊。”
“吃惊难免要警戒提防,就难免要动。”王老先生说:“只要你一动,你就死定了。”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会从什么地方出手,所以无论你怎么移动,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错
误。”王老先生说。
“我懂了。”金鱼说:“像你这么样的对手,若是忽然到了一个人的身后,无论谁都难
免会紧张的,就算人不动,背上的肌肉也难免会抽筋。”
“可是他没有。”王老先生叹了口气:“我虽然已在他身后站了很久,他全身上下连一
点变化都没有。”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不动的确比动难得多。”金鱼也叹了口气。
——你若知道王怜花这么样一个人站在自己背后,全身肌肉还能保持放松,那么你这人
发表于2009-10-13
己已无法再支持下去了。
但就在这时,只听“嗤”的一声,月婆婆手里拈着的棋子突然射出,“当”的一声,酒
壶的壶嘴如被刀削般落下、跌碎。
壶嘴断,酒涌出,入酒杯。
酒杯已满,追风叟手缩回,慢慢地啜着杯中酒,再也没有看叶开一眼。
叶开慢慢地放下酒壶,慢慢地走出八角亭,走上曲桥,微微抬头,夜色苍茫。灯光已满
院。
他站在桥头,凝注着庭院深处的一盏纱灯,久久未举步,他从来也未发现,灯光竟是如
此柔和,如此亲切。
——能活着,毕竟不是件坏事。
只有经历过死亡恐惧的人,才知道生命之可贵。三
叶开缓缓地回过头看向八角亭,亭里的追风叟和月婆婆已不知何时离去了,只留下了一
盘残棋。
整座庭园只剩下叶开一人,和那永远不断的流水声。
今夕有星有月。
月色朦胧,将叶开的身影投射在桥下的水面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水光中粼粼晃
动着。
这时他忽然发觉有人走上了曲桥,他一回过头就看见有一个人向他走了过来。
一个非常有规矩的人,走路的样子规规矩矩,穿的衣服规规矩矩,言语神态也规规矩
矩,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觉得过份。
——名门世家中的仆役总管,历史悠久的酒楼店铺中的掌柜,通常都是这种人。
因为他们通常都是小厮学徒出身,从小就受到别人无法想象的严格训练,历尽艰苦才爬
升到现在这种地位,所以他们绝不会做出任何一件逾越规矩的事,绝不会让任何人觉得讨
厌。
这么样的一个人,规规矩矩地向叶开走过来,向叶开微笑行礼。
“小人赵刚。”他说:“赵钱孙李的赵,刚起床的刚。”
赵刚的微笑和态度虽然恭谨有礼,却不会让人觉得有一点谄媚的感觉,他说:“玉老爷
特地要小人来迎候您的大驾。”
“王老爷?”叶开说:“王老先生?”
“是。”
“你知道我要来?”叶开又问:“你知道我是谁?”
“小人知道。”赵刚说:“大爷是叶开叶大侠。”
他向叶开微微一笑,然后侧开身子,又说:“请,王老爷在大厅恭候。”
大厅就在庭园最深处,也就是灯火最亮的那一间。
叶开微笑举步,走过赵刚,走向灯火辉煌处,也走入了他那不可知的“未来”。
天还未黑时,风铃就已在厨房里开始忙碌做晚饭的事了。
炊烟冉冉地从烟囱里冒出,白色的烟雾伴着灰蒙蒙的天色,更衬出这山中小木屋的温馨
气氛。
傅红雪就坐在院子中木椅上,那双漆黑却又带着无边寂寞的眸子正凝注着厨房里忙碌的
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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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神经一定还冰冷得多。
“他不动你难道就没有机会出手?”金鱼又问。
“不动就是动。”王老先生笑着说:“所有动作变化的终点,就是不动。”
“空门大多,反而变得没有空门了。”金鱼说:“因为整个人都已变成空的,空空荡
荡,虚元飘渺,所以你反而不知道应该从何出手?”
“这道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懂的。”王老先生笑得很慈祥。
“可是连我都知道你根本不会在他背后出手,他又怎么不会知道呢?”金鱼又问。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先叹了口气,然后从傅红雪身后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安祥而
稳定,他走到傅红雪的面前停了下来,然后转身,面对着傅红雪。
“因为你是傅红雪,我是王怜花。”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工怜花,王怜花慈容满脸地注视着傅红雪。
“她刚刚说你第二件错了的事,是说外面练拔刀的这个人不是我。”王怜花笑着说。
傅红雪仍然不动。
“近百年来,江湖中名刀如林,新创的刀法就有八十六种,千变万化,各有奇招。”王
怜花说:“有些刀法之招数怪异,简直已令人不可思议,可是拔刀的动作,却还是只有一种
而已。”
“不是只有一种。”傅红雪终于开口:“是只有一种最快。”
“哪一种?”
“最简单的一种,就是最快的一种。”傅红雪说。
“那也得经过千变万化之后,才能归真反璞。”王怜花说。
——武功中的所有变化,本就变不出这个“快”字。
“外面这个人苦练了五年,才找出这一种方法来。”王怜花说:“就只这么样一个简单
的动作,他也已练了十八年,至今还在练,每天至少都要练三个时辰。”
他凝视着傅红雪,慈祥的眼波忽然变得利如刀锋,一字字他说:“你知不知道他如此苦
练拔刀,为的是什么?”
“为了对付我?”
“你又错了。”王怜花又叹了口气:“他并不是一定要对付你,也并不是只为了要对付
你一个人。”
“哦?”
“他要对付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武林高手。”王怜花说:“因为他决心要做天下第一
人。”
傅红雪冷冷一笑:“难道他认为只要击败了我,就是天下第一人?”
“直到目前为止,他都是这么想的。”王怜花说。
“那么他就错了。”傅红雪说:“江湖中藏龙卧虎,风尘中尤多异人,武功远胜于我
的,还不知有多少。”
“可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击败你。”王怜花笑着说:“我也看得出要击败你并不是
件容易的事。到这里来的人,你的确是最特别的一个。”
傅红雪不语。
“墙上挂的这些武器,不但收集齐全,而且都是精品,只要是练过武的人,都难免会多
看几眼的,只有你居然能全不动心。”王怜花忽然叹了口气:“最奇怪的是,大厅的右边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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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静的日子,贤淑美丽的妻子,温暖的家庭,就正是每个浪子所向往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个辛勤的佃户,一大早就出去做工,到了傍晚时,带着一身泥
土和疲累回来了。
一个贤淑的妻子,早已用她纤弱柔和的手,为他炒好了几样菜,温热了一壶酒,然后陪
着他吃饭,甚至陪他喝个一两杯。
这是多么甜蜜快乐的生活。
——只可惜这种生活都如星辰般的距离浪子们好远、好远。
远得都让浪子们忘了有这种生活的存在。
如果这个正在厨房里炒菜煮饭的人是傅红雪心爱的人,如果这个山中小居正是他们甜蜜
快乐的窝,那么傅红雪是否愿意过这种日子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答案。
就连傅红雪自己都无法回答——不是无法,而是不愿去想这个问题,甚至不敢去想这个
问题。
所以他很快地将目光收回,转头看挂在屋檐下的那串正在“叮当”响的风铃。
这串凤铃是“风铃”挂上去的。
山风随着暮色而来,吹响了风铃,也带来了厨房里的阵阵饭香。
又该吃晚饭了,一天又快过去了,然后又是“明天”的到来。
“明天”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日子呢?
这也是浪子们所不敢想的事。
过一天算一天,今天有得吃,就多吃一点,今天有得喝,就多喝一点,至于“明天”,
那是明天的事了。
今天在豪华酒楼里吃喝玩乐,明天说不定己死在阴沟里;今天是脂粉堆中的多情郎,明
天说不定是被踢出大门的醉汉;今天是挥金如上的大爷,明天说不定已成了绻伏在屋角的可
怜人。
——世事多变化,又有哪个人能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呢?
所以做人就该珍惜“现在”,好好地把握“现在”,也唯有“现在”,才是最真实的。
——不要等到失去后,才去后悔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那段“过去”呢?四
星月在天,夜色深沉。
风铃将饭菜摆好后,才走出厨房,走进院子,正准备叫傅红雪吃饭时,她忽然看见一个
满头白发的老太婆,左手拄着根拐杖,右手提着个青布包袱,沿着山路踽踽独行,腰弯得就
像是个虾米。
看着这个老太婆,风铃的眉头微微皱起:“这附近还有别的人家?”
“没有。”傅红雪淡淡他说:“最近的也要在山脚下七八里外。”
风铃不再问了,这时老太婆已经走到院子外,喘息着,陪着笑脸说:“两位先生太太,
要不要买几个鸡蛋?”
风铃忽然笑了:“鸡蛋新不新鲜?”
“当然新鲜。”老太婆笑着说:“不信你摸摸看,还是热的哩。”
老太婆走进院子,蹲在地上,解开青布包袱,包袱里的鸡蛋果然又大又圆,老太婆抬起
了一枚鸡蛋,又笑着说:“新鲜的鸡蛋生吃最滋补,用开水冲着吃也很——。”
老太婆的脸骤然扭曲,她忽然抬起手来,似乎想将手里的蛋掷出,但人已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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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这幅画,你居然连看都没看一眼。”
“右边?”傅红雪一怔:“右边墙上有画?”
傅红雪记得画是在大厅门口的正对面墙上,右边墙上明明是空的,怎么会有画呢?“只
要你去看一眼,就知道有没有画了。”王怜花笑着说。
傅红雪当然要看,他一转头,整个人就楞住了。
明明空无一物的墙上,现在却有了一幅画。
四画上的人物繁多,栩栩如生。
画的仿佛是一段故事,每一段故事中,都有一个相同的人,这个人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一转头,第一眼就看见了他自己。
——阴暗的天气,边睡上的小镇,长街上有座酒楼,酒楼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叶开,一
个是傅红雪。
“你应该记得,这是你十年前头一次到‘相聚楼,遇见叶开时的情景。”王怜花说。
傅红雪当然记得,那时是他第一次带着那柄漆黑的刀,怀着满腔的仇恨,到边城欲找万
马堂的马空群报仇。
——在第二段画面上,是傅红雪在一个幽暗的房间内,和一个女人缠绵在一起。
画中的女人就是翠浓,傅红雪当然忘不了那一夜的激情,在看到这一段画时,傅红雪的
眼中又露出了痛苦之色,可是他的心里想的却是风铃。
风铃你如今在何处?是不是已落人了王怜花的手里?抑或是如你信上所说的,你那么
做,只是为了要报仇?王怜花在注视着傅红雪,金鱼也在看着他。
眼中虽然露出了痛苦之色,但那也只是一闪即过,傅红雪很快地就将目光移向第三段画
上。
——画中是万马堂的迎宾处,有一大堆人坐着,高居主人位的是马空群,叶开就坐在傅
红雪的旁边。
——第四段画面,一个小酒铺,翠浓和一个拉车的小伙子两人手勾着手离去,而傅红雪
独自在小酒铺里喝酒。
看到这里,傅红雪的心又在绞痛了。
——下一段是丁家大厅,该在场的都在场了,在这里将所有的秘密都揭穿了,这时傅红
雪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孤儿,根本不是白天羽的儿子,叶开才是,怀了十八年的仇恨,到头
来却是一场梦,甚至比梦还要可怕,可恶!甚至可以说是可怜。
画到了这里总算结束了,傅红雪的目光也从画移向自己面前的地上,他并不是在沉思,
也不是因为看了画而在痛苦,他是在等王怜花的解释。
解释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些画,王怜花果然没有让他久等,很快地就解释,只是他却是对
着金鱼在说。
“这幅画是傅红雪十年前的际遇。”王怜花看着金鱼:“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他看这
幅画?”
“我知道。”金鱼点点头。
“哦?”
“你的目的是在提醒他,十年前的事。”金鱼说。
“对的。”王怜花说:“那么你还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提醒他十年前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金鱼说。
发表于2009-10-13
老太婆的人一倒地,就有条黑衣人影从山拗后窜出,三五个起落,已掠人院,什么话都
不说,一把抄起了老太婆的鸡蛋包袱,远远掷出,落入了黑暗中。
然后就听见了“轰”的一声,火光夹杂着树叶泥土,冲天而起。
等火光消失,泥土纷落后,黑衣人才长长吐出口气:“好险。”
风铃脸色己变了,似己连话都说不出,她双眼直盯着地上的老太婆。
傅红雪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还是冷冷地站在那里,一双冷漠的眼睛,依然冷冷地直视
着黑暗中的某处。
黑衣人转过身,面对着傅红雪:“阁下难道没有看出这位老太婆是什么人?”
傅红雪摇摇头。
黑衣人忽然压低声音说:“她就是从万马堂派来行刺阁下的。”
“万马堂?”傅红雪说。
“是的,我从——。”
黑衣人话还未说出,身子突地一阵扭曲,脸已变形了,嘴角也流出鲜血,血一流出,就
变成黑的。
一看见这个情形,风铃的脸色也变了。
黑衣人双手捧着肚子,人已倒下,挣扎着说:“快……快,我身上的木瓶中有解药……
炔……快……。”
风铃正想奔过去拿,傅红雪却一把拉住了她。
黑衣人的神情更痛苦,硬声说:“求求你……快,快……再迟就来不及了……”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冷冷他说:“解药在你身上,你自己为何不拿?”
“你难道看不出他已不能动了。”风铃急着说:“我们怎能见死不救?”
“是吗?”傅红雪忽然冷冷笑着:“他死不了的。”
听见这话,黑衣人的脸又一阵扭曲,突然箭一般的从地上窜起,扬手打出了七点乌星。
那本已死在地上的老大婆竟也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挥手,掷出了两枚鸡蛋。
这一突来的变化,风铃愣了一下,但傅红雪却已冷笑了,他不但没有闪避,反而迎了上
去,两枚鸡蛋忽然已到了他手里,滑人了他的衣袖。
那由黑衣人打出的七点寒星,也被傅红雪的左手一挥,七颗暗器就“笃、笃”钉在刀鞘
上。
一击未中,老太婆凌空一个翻身,倒窜而出,可是她的人还未落定时,忽然发现傅红雪
已到了她面前。
老太婆虽惊却不乱,她双拳齐出,双锋贯耳地打向傅红雪的左右太阳穴。
她的出手虽快,但她的双掌还未到时,傅红雪的手掌已从她的双拳中穿过,然后拍在她
的胸堂上。
轻轻一拍。
老太婆的人就像是被钉入地下似的,双臂垂下,人也不能动了,然后她就听见了一阵骨
头断裂的声音,这时她才看见本已站在她面前的傅红雪,忽然间已站到了黑衣人的面前,用
一条手臂挟住了黑衣人。
挟紧、放松,黑衣人忽然间就像是一堆软泥般倒下去,断裂的肋骨斜斜刺出,穿破了衣
裳,鲜血慢慢地滴落地上,慢慢地在地上散开,慢慢地渗入地中。
傅红雪冷冷地凝视着,目光带着种深思之色,就仿佛他这一生中从未见过流血一样。
发表于2009-10-13
“十年前的事已确实发生过了,而且也已结束了。”王怜花转身面对着傅红雪:“万马
堂的那些人也确实在十年前就死了。”
傅红雪那双冷漠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一股冰寒的光芒来:“这一次的马空群他们又是何许
人?”
王怜花笑了笑:“是马空群本人。”
“本人?”傅红雪说:“那么十年前的马空群就是假的?”
“十年前的马空群也是马空群。”玉怜花说。
“十年前死的马空群,也是马空群本人?”傅红雪脸上已露出惊讶之色。
“是的。”
“现在这一个也是马空群本人?”
“是的。”
傅红雪的脸上已完全充满了吃惊的表情:“怎么可能呢?难道他真的是死而复活?”
“不是。”王怜花笑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人死了,就是死,又怎么可能复
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五十年前死的是马空群,十年后出现的也是马空群,人既然死了就不能复活,那么十年
后的马空群又是怎么一回事?傅红雪这一次是真的傻住了。
王怜花脸上那慈祥和蔼的笑容依然存在,他突然问了傅红雪一句仿佛不相关的话。
“你知不知道在天之涯有座山,叫圣母峰?”
傅红雪当然知道,圣母峰上有千年不化的冰雪,更传说上面有本世之奇宝在。
“在圣母峰的山巅下,有着一个与世隔绝的部落存在,这个部落就叫‘搭莫族’。”王
怜花说:“在某一个国度的语言中,‘搭莫’的意思就是两个。”
王怜花虽然忽然说起圣母峰‘搭莫族’的事,傅红雪相信一定和马空群的事件有关,所
以他很仔细地在听。
“圣母峰下‘搭莫族’的人,生活习惯和一般人完全一样,但是因为他们居住在圣母峰
之小峰下,终年不见雨水,更别谈什么山泉之类的水源了。”
王怜花的神情仿佛已飞到了圣母峰下。
——所以“搭莫族”的人通常饮的都不是水,而是冰洞里的石乳。
——水对于“搭莫族”的人来说,就跟生命本身一样重要,他们只有在产妇生产后,才
能喝两滴水,两滴纯净的冰雪溶化后的水。
——生产对于“搭莫族”来说,也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因为他们人口本就很少,而且又
与外界隔绝,所以生小孩在他们来说,是一件很重大的事。
——不知在哪一个时候,某一个产妇喝了某一个冰洞的石乳后,就生下了双胞胎,从此
那个产妇就成了“搭莫族”的“产后”。
——于是“搭莫族”的产妇就开始喝那一个冰洞的石乳,只要喝了那个冰洞的石乳的产
妇,一定会生下双胞胎。
——她们所生下的双胞胎和一般双胞胎有点不同,“搭莫族”的双胞胎是完全一模一样
的双胞胎。
——性别、高矮、胖瘦、个性、习惯完全一模一样,两个人就好像一个人似的。
“就算将两个人分开很远,其中只要有一个人受伤了,另外一个也一定会感到疼痛。”
发表于2009-10-13
老太婆不停地颤抖。
也不知是因为傅红雪那种奇特的掌力,还是因为夜风寒冷,抑或是因为那骨头碎裂的声
音,她忽然恐惧得像是个刚从恶梦中惊醒的孩子。
傅红雪回过身,冷冷地望着她。
老太婆忍不住地又打了个冷颤,抖着声音说:“我已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
你难道还想……杀我吗?”
傅红雪没有说话,他忽然一把揪住老太婆那苍苍的白发,用力拉了下来,带着她的脸皮
一起拉了直来,就露出了另张脸。
一张瘦小、蜡黄、畏怯,但却十分年轻的脸。
对于这个变化,风铃又是一怔,她不懂傅红雪是如何看出这个老太婆是伪装的。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这个畏怯的年轻人:“你知道我是谁?”
年轻人舔舔发干的嘴唇道:“我……我知道。”
“那么你就该知道,我至少有三十种法子可以让你后悔为什么要生下来。”傅红雪淡淡
他说。
年轻人勉强地点了点头,脸上已无血色。
“我问你说。”
“我……我说……。”年轻人急忙说。
“你是花满天或是云在天的手下?”
“是花堂主那一堂的。”
“这一次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傅红雪问。
“连花堂主和云堂主在内,一共七个人。”年轻人说。
“另外五个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年轻人摇着头:“我真的不知道。”
“他们的人在哪里?”
“就在山脚下。”年轻人说:“等着我们——。”
年轻人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又听见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洗过手后,傅红雪又恢复漠然的样子,平平静静地坐下吃饭,就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
发生似的。
风铃扒了几口饭后,忽然放下筷子,直盯着他看,看了有好一会儿,才问:“你吃得
下?”
“吃得下。”傅红雪说:“如果你尝过饥饿的滋味,那么你就一定吃得下了。”
“你不怕万马堂的人现在冲进来?”风铃又问。
“不会,现在不会。”傅红雪说:“在还没有查清我们的状况时,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的,你放心。”
傅红雪挟了口菜,等完全嚼碎吞下后,他才又说:“天亮以前,他们绝对不会来打扰我
们的。”五
一踏入大厅,叶开就感觉到“猴园”的王老先生,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从屋内的装演摆饰,就可以看出主人的个性。
这个大厅并没有很大,里面的家俱也不是那种暴发户的款式,但却很精美实用。
发表于2009-10-13
王怜花说。
这是故事?是事实?或是神话?傅红雪已完全被王怜花的话吸引住了:“真的有这个地
方存在吗?”
“有。”
王怜花忽然拍了拍手,掌声一响,外面那单调、尖锐、急促的拔刀声就忽然停止,然后
大厅门就开了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已出现在门口。
高大的人影如天神般,但是他脸上却充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仿佛都刻划着他这一生所
经历的危险和艰苦,也仿佛在告诉别人,无论什么事都休想将他击倒。
这个人不是马空群是谁?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马空群,王怜花忽然又对傅红雪说:“我还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在‘搭莫族’生下的双胞胎所取的名字,都是一样的。”
他转回身,指着门口的马空群,又说:“就像这一对在‘搭莫族’生下的双胞胎,他们
的名字就叫马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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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五部 刀里的情仇——第四章 马芳铃是不是你的女儿>>
古龙《边城刀声》第五部 刀里的情仇
第四章 马芳铃是不是你的女儿

“搭莫”的意思,在某一个国度的语言中,是两个。
在“搭莫族”所生下的孩子一定都是双胞胎,而且个性、习惯、高矮、胖瘦、性别都一
模一样,连取名字都是一样的。
在“搭莫族”某一个时期里,有七个产妇生下了七对双胞胎,她们分别替这七个双胞胎
取名为:马空群、公孙断、云在天、花满天、飞天蜘蛛、乐乐山、慕容明珠。
事情到了这里总算已开始明朗化了。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死而复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易容术能完全创造出相同的
人来。
十年前的马空群、公孙断、慕容明珠、乐乐山、云在天和花满天、飞天蜘蛛都已死了,
可是他们都还有另外一半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存在。
所以十年后,万马堂又出现了,马空群这些人又“活在”人们的面前。

“十年前的马空群虽然已败在你的手里。”王怜花注视着傅红雪:“可是十年后的马空
群却一心一意要击败你。”
“他们既然是双胞胎,十年前的马空群已败在我手里,十年后的马空群又怎能胜我?”
傅红雪冷冷他说。
马空群看着傅红雪,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连声音都淡淡的:“就因为他已败了,所以
我非胜不可。”
他的目光中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哀之意,接着又说:“否则我就非死不可。”
“我不懂。”
“你应该懂的。”马空群淡淡他说:“有些事是你非做不可的。”
傅红雪凝视着马空群那充满悲哀之意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后,傅红雪就缓缓地点点头:
发表于2009-10-13
每件家俱摆的地方,都绝对让你觉得很舒服,而且用起来也很方便,令你丝毫不会觉得
哪件家俱是多余的。
人也是一样。
这位王老先生给人的印象,不是那种讨厌,或者会惊讶的感觉。
看见他,你会感觉到就好像在一个纯朴的小镇上,看见一个慈祥和蔼可亲的老祖父在逗
小孙子似的。
——他的年纪虽然已大了,可是他会帮你带带小孩,在空闲时,偶尔还会帮你做做家
事。
这么样的一个人,你会认为他是多余的吗?
叶开看见王老先生时,就是这种感觉。
他的人虽然坐在主位上,可是你绝对不会看出他有任何一点气势凌人的感觉。
看见叶开走进,他就露出了很慈祥可亲的笑容,然后用那老祖父似的慈祥声音说:“坐
吧!年轻人。”
大厅中央摆着一个大圆桌,桌上只放了两付碗筷,没有菜,看来今天这顿晚饭,只有叶
开和王老先生两人而已。
别人露出了那么慈祥的笑容,叶开又怎能吝啬呢?他当然也笑了,笑着坐在王老先生的
对面。
菜未上桌,大概是等客人的到来,现在叶开已坐妥了,菜该上了吧?
果然,这时王老先生已招手,轻拍了三下,响声刚落,叶开就听见了有人端菜出来的脚
步声音。
可是等菜放到桌上时,叶开竟然吓了一跳,他吓的不是那盘菜,而是端菜的手。
那是手吗?
严格说来,那不是“人”的手,那只是一双有“人手”形,却长满了毛的手。
叶开一转头,就看见了这一双长毛手的主人了。
猴子。
端菜出的来,竟然是猴子。
现在总算看见猴子了,可是叶开没想到,“猴园”里的猴,竟然被训练到如此地步。
每只猴子端着一盘菜,很有规矩地排成一排,菜一放下,向王老先生微笑点点头,然后
立即回身走回去。
猴子本是动物里最会吵的,可是这么多猴子竟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它们安静且规矩
地将菜端上,然后回去,就好像一队训练有素的仆役,甚至比仆役们的工作效率还要好。
看见这种情形,叶开不由得苦笑。
“传说猴子是人类的祖先。”叶开说:“我现在已有点相信了。”
“猴子是所有动物中最聪明的一种,它们不但很会摹仿人类的动作,连行为思想,都跟
人很接近。”王老先生说:“你将一群猴子放在一起,它们最先开始的行为是争夺权利。”
“争做猴王?”
“是的。”王老先生说:“人一生下来,不也是就已开始争夺了。”
“那只是某部分的人而已。”叶开不以为然。
“不是某部分,而是全人类。”王老先生说:“只是争夺的目标不同而已。”
王老先生倒了杯酒,又说:“有的争夺权利,有的争夺钱财,有的争夺女人,有的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