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傅红雪笑了笑,站起转身欲走,白依伶一怔,开口问:“这么快就搜完了?”
“正如你所说的,该有的都被人找走了。”傅红雪淡淡他说:“看来这根头发是唯一的
线索了。”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白依伶望着离去的背影,沉思着。
三万马堂似乎仍沉睡在寂静中,看来慕容明珠死在傅红雪房里的事,还没有人发觉,如
果让他们知道,一定又以为是他杀的。
——世上的确有很多事情是这样子的,只要人们认为你做错了一件事,那么以后的事,
就算你是对的,他们也认定你是错的,你就算有百口,也难辩解。
慕容明珠看见的人影是谁呢?他既然知道凶手不是傅红雪,早上为什么不说出来?是不
是当时凶手也在场?慕容明珠的死,显然是凶手怕他泄密而灭口的,那么凶手为什么不在昨
晚就杀了他呢?为什么要留到下午?凶手进人马芳铃的房间,并没有引起她的惊叫,显然凶
手是她所熟悉的人,说不定昨晚的碰面,是他们早已约好的。
如果是约好的,凶手又为什么要杀她呢?是为了什么理由杀她?马芳铃与傅红雪的房间
距离并不是很远,但傅红雪因为在思考,所以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
这一慢,他才能听见另一个脚步声,这个脚步声来自走廊左侧的迎宾处里。
脚步声虽轻微,却是碎步,通常都是女子才会有这种走路法。
这个念头刚起,傅红雪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淡如莲花。
多么熟悉的香味!
随着这股香味飘来了一声哀怨的叹息。
“唉!”
叹息声不长,却已紧紧地扣住了傅红雪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触角”。
这个声音……怎么可能会是她呢?傅红雪的脸上,不知是因为疑惑而泛起红晕?抑或是
内心深处的那个触角被触动?窗子的宣纸上,慢慢地映出了一个纤细的人影,这个人影轻轻
地叫了一声:“小傅。”
多么遥远的一声?却又是那么的近?多么虚幻的一声?却又是那么的真实?多久了?大
概有千百年了吧?傅红雪眼前的回忆,就宛如刀出鞘般的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同样的边城,同样的地方,那时才十八岁的傅红雪,带着一把经过诅咒的刀,和十八年
的恨怨来到了这里。
那一夜,就在那一夜……那一夜回房后,傅红雪没有点灯的就躺在床上,他从小就已完
全习惯黑暗。
黑暗中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只温暖、光滑、柔细的手。
傅红雪静静地躺着,让这只手握着他的手——没有握刀的一只手。
然后黑暗中才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梦幻般的声音,耳语般的低语:“小傅,我已等了很
久。”
这是个温柔、甜美、年轻的声音。
这是少女的声音。
“你的确等了很久?”傅红雪冷冷他说。
“不错。”梦幻般的声音又响起:“只要你能来,我无论等多久都值得。”
发表于2009-10-13
这些武器的确都是精品,要收集到这么多武器的确不容易,能看得见已经很不容易,这
种机会,练武的人很少愿意错过的。
傅红雪却仿佛不屑一顾。
金鱼忽然转身走到墙下,摘下了一柄形状古朴、黝黑沉重的铁剑:“你认不认得出这是
谁用的剑?”
傅红雪只看一眼:“这是郭嵩阳用的剑。”
“果然好眼力。”金鱼扬着铁剑:“这虽然只不过是仿造的膺品,可是它的形状、份
量、长短,甚至连炼剑用的铁,都绝对和昔年那柄嵩阳铁剑完全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兵器可以仿造得一模一样,人呢?
“就连这条剑穗,也是郭家的老奶奶亲手结成的。”金鱼说:“除了他们家传的铁剑之
外,普天之下,只怕已很难再找出第二条来。”
她挂起这柄剑,又摘下一条长鞭,乌光闪闪,宛如灵蛇。
“这是西门柔用的。”傅红雪说,“这神蛇鞭,兵器谱上排名第七。”
“你既然认得这条蛇鞭,当然也认得诸葛刚用的金刚铁拐。”
她放好长鞭,却从金刚铁拐旁摘下了一对流星锤。
“风雨双流垦。”傅红雪说:“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十四。”
“好眼力。”
她的口气中充满了赞赏之意,挂起流星锤,摘下一对铁环:“昔年金钱帮称霸武林,帮
主上官金虹威震天下,用的就是这对龙凤双环。”
“这不是。”
“不是?”
“这是多情环。”傅红雪说:“是西北铁环门下弟子的独门武器。”
“杀人的武器,怎么会叫多情?”
“因为它只要一搭上对方兵刃,就纠缠不放,就好像多情的人一样。”他苍白的脸上忽
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情之所钟,纠缠入骨,海枯石烂,至死不休,多情的人岂非也总
是杀人的人。”
“情之所钟,不死不休,有时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金鱼感叹他说。
“只怕通常害的都是自己。”
“不错,通常害的都是自己。”
两个人默默相对,过了一会儿,金鱼才嫣然一笑,才又说:“这里的兵刃,你有没有不
认得的?”
“没有。”
“这里的每件武器都有来历,都曾经在江湖中轰动过一时,要认出它们来,倒也不是什
么太困难的事。”金鱼笑着说。
“世上本就没有真正困难的事。”
“只可惜有些兵刃虽然早与名动天下,杀人无算,却从来也没有人能真正见到过它的真
面目,譬如说……”
“小李飞刀?”
“不错,小李飞刀,例无虚发,连武功号称无敌的上官金虹,都难免死子刀下,的确可
算是天下第一刀。”金鱼叹了口气:“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看见过那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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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傅红雪还不知道她是谁:“你已全都准备好了?”
“全都准备好了。”少女说:“无论你要什么,只要说出来就行。”
傅红雪什么都没有说,身体也没有动。
少女的手更轻,梦幻般的声音更柔:“我知道你要什么……”少女的手在黑暗中摸索,
找着了傅红雪的衣钮,她的手轻巧而温柔……傅红雪忽然已完全赤裸,屋子里没有风,但他
的肌肤却如在凤中一样,已抽缩颤抖。
“你一直是个孩子,现在,我要你成为真正的男人。”少女的声音如梦呓:“因为有些
事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做……”
少女的嘴唇温暖而潮湿,轻吻着傅红雪的胸膛,她的手在傅红雪的身体仿佛还余留着那
只手的温暖,现在走廊上也没有风,但他的身子却已在颤抖,抖如春天里的莲花。
傅红雪凝注着窗户上的人影,那梦幻般的声音,在阳光下听来,竟和在黑暗中同样的温
柔。
——那温柔而轻巧的手,那温暖而潮湿的嘴唇,那种秘密而甜蜜的欲望……这些本来都
已遥远得犹如虚幻的梦境,但在这一瞬间,这一刻,忽然全都变得真实了。
傅红雪紧握着双手,全身都已因紧张兴奋而颤抖,但是他的眼睛却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窗
户上的人影,冷漠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火一样的热情。
窗户上的人影仿佛也感觉得到傅红雪眼中的热情,而抽悸了一下,过了一会儿,那如梦
幻般的声音又响起:“十年了,你有没有忘记过我?”
怎么可能忘记?她是傅红雪的第一个女人,是他全心全意付出的人,虽然后来知道她对
他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他已付出,又如何收回来?——如果你也会像他那样地付出过,那
么你就知道能不能收回来。
付出的感情,就宛如泼出的水一样,只能停止、而永远无法再收回。
三傅红雪的身子已不再颤抖了,火样热情的眸子也逐渐熄敛了下来,代之而来的是痛
楚。
是一种发自骨髓深处的痛楚。
十年来最不愿见到的人是她,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时,想的又全是她。
翠浓。
这名字如天边浮云般遥远,却又如影子般的跟随着傅红雪。
有过痛苦,当然也有过快乐,有过烦恼,也有过甜蜜,有多少次甜蜜的拥抱?多少次温
柔的轻抚?虽然这一切都已成了过去,但是那种激情后的刻骨铭心,魂牵梦索的情感,却如
蛆般的附在他骨髓里,日夜不停地啃着他的骨髓。
多少次他想用酒来麻醉自己,但是真的能麻醉吗?真的能忘了吗?若是永远忘不了呢?
忘不了又能如何?记得又如何?人生,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生?人之所以会有痛苦,那是因为
人类是有情感的动物。
你只有在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痛苦。
——这本来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
日已偏西,暮霭苍茫。
万马堂仿佛罩上了一层轻纱,窗户上的人影就仿佛图画中的水墨般朦胧。
“十年前你不该来,十年后你也不该再来。”人影轻轻他说:“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为什么呢?傅红雪不知问过自己多少次,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这里不是他的家乡,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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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的亲人在,这里只有回忆。
痛苦的回忆!
他来到这里,为的只是去品尝那痛苦的回忆?傅红雪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但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十年前的万马堂虽已被你们毁了,但十年后的万马堂
却是为了毁灭你们,而再度出现的。”她的声音虽然隔着窗子,却依然是那么的轻柔:
“走,快点离开这里,小傅,这里的一切,绝对不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
走?十年前的走,换来了十年的痛苦。
十年来他才深深体会到,这世上除了仇恨之外,还有一种比仇恨更可怕的感情。
仇恨令他想毁灭的,只不过是他的仇人,但这种感情却使得他想毁灭自己,想毁灭整个
世界。
十年的痛苦,才让他知道一件事。
男女之间,有句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你若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会明白?“十年前我已错了一次。”傅红雪的眼睛里
虽然有着痛楚,声音却是平静的:“今天我不想再错。”
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十年前,我己错误地让你走,今天我又怎能再让你走呢?”
“你不能——”
显然的,她也知道傅红雪的意思,也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但她已来不及阻挡了。
窗子一破,傅红雪的人已到了里面,但是任他的身法再快,也快不过翠浓。
傅红雪一落定,翠浓就鬼魅般的消失,迎宾处里只留下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如果不是这股香气存在,傅红雪一定会以为刚刚又是午夜梦回的幻境。
夕阳的余晖穿过已破了的窗子,停留在傅红雪的脸上,此刻他已不再有悲痛,也不再有
激动了,他的脸又恢复了像是远山上的冰雪雕成的。
——一种从不溶化的冰雪。
他的头已低下,仿佛在看着刚刚她站立的地方,又仿佛在沉思。
就在这同一时间里,叶开也在沉思。
他的人虽然已回到了万马堂,却是在屋顶上沉思。
四叶开就坐在傅红雪的屋顶上,就坐在被一枪刺破的屋瓦旁,他双眼注视着破洞,房内
的一切也尽在叶开的眼底。
被枪刺在地上的慕容明珠,此刻已不见了,房内也已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点也看不出
曾有过打斗的痕迹,除了屋顶上的这个破洞。
慕容明珠的尸体到哪里去了呢?是不是叶开移走的?如果是叶开,他为什么要移走尸
体?如果不是,那么又是谁?这些问题,傅红雪连想都没有想,他离开了迎宾处,就直接回
到房里,他当然也看见房里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慕容明珠的尸体已不见了。
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躺在床上,一躺下,就看见了叶开的一双眼。
叶开从破洞中看见傅红雪进来,看见他躺下,也看见傅红雪看见他,但是傅红雪却连一
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叶开实在不能不佩服他。
“你是不是人?”
叶开不知何时已下了屋顶,而从门口走进,他就站在床前盯着傅红雪。
“你是不是狗?”傅红雪不答反问,也只有傅红雪才会用这样的句子来作回答。
发表于2009-10-13
——刀光一闪,已入咽喉,刀的长短形状,又有谁能看得清楚?
“所以直到今天,这还是武林中一个最大的谜。”鱼说:“我们费尽了苦心,还是没法
子打造出一柄同样的飞刀来。”
“小李飞刀本就无法假冒的。”傅红雪冷冷他说。
金鱼忽然神秘的笑着:“幸好我们已不必再仿造了。”
她的手忽然一扬,手中忽然多出了柄飞刀。
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看着金鱼手中的飞刀,傅红雪眼睛忽然一皱:“小李飞刀?”
“是的。”金鱼笑着说:“如假包换的小李飞刀。”
“叶开人呢?”傅红雪忽然问。
“叶开?”金鱼一怔:“你怎么忽然问到他呢?”
傅红雪盯着她手中的刀:“这是叶开的飞刀。”
“哦?”她问:“你怎么会说这是叶开的飞刀,而不是李寻欢的刀?”
“李大侠傲游江湖已有四五十年了,他的侠踪至少已有二三十年未在江湖中出现过。”
傅红雪说:“他人在江湖时,飞刀都已很难让人见到了,更何况久未露面。”
他看着她手中的刀,又说:“叶开前些日子失踪,而你们也忽然间有了飞刀,这种事就
等于一加一。”
金鱼笑了:“不错,这是叶开的刀,至于叶开的人在哪里,你该知道的时候,一定会让
你知道。”
金鱼将飞刀摆在那柄漆黑如死亡的刀旁边,然后摘下了那柄漆黑的刀。
刀光一闪,刀已出鞘。
“我知道这柄刀不是给人看的。”金鱼笑着说:“只怕连你自己都很少看到。”
傅红雪的脸色苍白,苍白得几乎透明,声音却更冷:“我知道有些人也一样。”
“人?”
“有些人虽然早已名动江湖,杀人无算,但却从来也没有人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傅红
雪冷冷他说:“就像‘猴园’的主人公一样。”
“王老先生?”
“是的。”
金鱼笑了笑:“他有名?有什么名?”
傅红雪冷冷地注视着她。
“点苍的玉剑客王善生、山东快剑工正中、霸王庄追魂枪王明默,这些都是江湖上有
名,却很难见到的人。”傅红雪冷冷他说:“只是他们都不是‘猴园’的主人。”
“他们为什么不是?”
“他们太年轻了,他们成名至今只有二三十年,每个人的年纪都在五十到六十之间而
已。”傅红雪说:“一个人既然被称为老先生,那么他的年纪至少也要有八十以上。”
“哦?”
“所以我算来算去,只有一个人符合。”
“谁?”
“王怜花?”
“王怜花?”金鱼一怔:“你说的是和沈浪、朱七、熊猫儿齐名的王怜花?”
发表于2009-10-13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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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五部 刀里的情仇——第三章 圣母峰上的传说>>
古龙《边城刀声》第五部 刀里的情仇
第三章 圣母峰上的传说
江湖中发生的事,千变万化,鱼龙曼衍,几乎在匆匆一瞬间,都可能会发生一些充满了
浪漫与激情,冒险与刺激的事。
江湖中每一代都会有一些人物产生,如楚留香时代,就有胡铁花、姬冰雁、无花和尚、
编幅公子原随云……李寻欢时代有上官金虹、阿飞、荆无命、林仙儿、孙小红。
沈浪则是李寻欢上一代的人,可是有关他的故事,至今还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事。
王怜花是沈浪那一时代的风云人物,在那个时代,他就已成了传奇人物,他的一举一
动,都是受人注意的,他所参与的每一件事,都是江湖中最热门的话题。
他之所以会如此引人注目,并不是因为他的“亦正亦邪”的个性,而是他那多采多姿的
武学。
他会的武功很多,其中最吸引人的是,凭着一双手,可以任意的将人改变形象,他的易
容术,至今仍是武林第一。
他成名的时候,虽然才只二十多岁,可是到了现在,江湖已过了两代,他如果还活着,
至少也有九十几岁了。
九十多岁对于一般人来讲,也许已经是个老态龙钟的人了,可是对武功高深、易容第一
的王怜花来讲,年岁在他身上不会留下太大的痕迹。
“王怜花?”
金鱼虽然愣了一下,但随即又笑了,而且笑得仿佛很奇怪,很神秘。
“你怎么会猜到他?”她银铃般的笑声仍在响着:“你怎么不猜是别人呢?这个问题,
傅红雪没有回答,但他却又问:“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见我?”
“快了。”
这句话无疑已承认“猴园”的主人工老先生就是王怜花。
“既然已快了,现在又何必还要苦练拔剑?”傅红雪冷冷他说。
——那单调、短促、尖锐的声音还在不停地响着,一声接着一声,难道这就是拔剑的声
音?“剑法千变万化,拔剑却只不过是其中最简单的动作。”金鱼说:“刀法也一样,你拔
刀练了多少年?”
“十八年。”
“就只这么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你就练了十八年?”金鱼说。“我只恨未能多练些时
候。”
金鱼凝视着他,忽然说:“这次你错了。”
“哦?”
“有两件事你错了。”金鱼笑着说:“第一,他并不是在拔剑。”“不是?”
“他在拔刀。”
“拔刀?”傅红雪的瞳孔忽然一缩。
“第二,他不是王怜花。”
发表于2009-10-13
“你房里起了这么大的变化,尸体忽然不见了,你一点也不惊讶?”叶开说。
“只有狗才会对尸体有兴趣。”傅红雪淡淡他说:“我就算不是人,也不可能会是狗
吧?”
“你看见我在屋顶上,就知道我一定知道慕容明珠的尸体到了什么地方去?”叶开找了
张椅子坐下:“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我明知道你会告诉我,为什么还要问呢?”傅红雪说。
“如果我忽然问不想告诉你呢?”叶开说。
“那么我问了也是白问。”傅红雪忽然笑了:“那么你就不是叶开。”
听见这句话,叶开也笑了:“看来你很了解我。”
“彼此。”
叶开又笑笑,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打开壶盖,对着嘴灌了一口,酒香立即溢满了房
间。
“我离开萧别离后,忽然想起有件事要问你,就朝你的房间走来,在还没有到你的房间
时,我听见了房内传出了一种不可能是你会弄的声音。”叶开说:“那是一种泼水的声音,
所以我立即上了屋顶,一上屋顶就发现那个破洞,我从那个破洞里看见公孙断在搬动慕容明
珠的尸体。”
“公孙断?”傅红雪微愣。
“是的。”叶开说:“公孙断一出房门,我当然跟了上去,但是在半路上,却看见你和
一个女人走进马芳铃的房间。”
“你一定想不到这个女人是谁?”傅红雪说。
“本来是猜不到,可是等我看见她的脸时,我就知道马芳铃为什么一定要死了。”
“哦?”傅红雪说:“马芳铃为什么一定要死?”
“因为马芳铃不死,白依伶就无法出现。”叶开说。
傅红雪看着叶开,在等他的解释。
“死人虽然复活了,但活着的人的青春,却不可能永远停留。”叶开说:“十年前万马
堂的人只剩下马芳铃一个人活着,经过了十年,岁月多少会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傅红雪同意地点点头。
“但是这次马空群他们的样子却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一点老的样子都没有。”叶开说:
“事情要和十年前一样,马芳铃就必须死,但是他们虽然会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方法复
活,却无法令岁月痕迹消失。”
“所以马芳铃就必须死。”傅红雪说:“所以才会有白依伶。”“应该是这样。”叶开
又喝了一口酒:“你和那个白依伶的对话,我不但听见了,也看见你背着她拔下自己的头发
丢在地上,然后捡起,说可能是凶手遗留下来的。”
——原来那根由石板缝中捡起的灰白头发,是傅红雪自己拔下来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用意又是为了什么?“我这么做的用意,我想你一定知
道。”傅红雪笑着说。
“你一看房间已被收拾得那么干净,当然知道不可能会再有任何线索留下来,所以你就
替凶手制造一点线索。”叶开说:“你当然知道这个线索一定会传到凶手的耳朵里,那么凶
手一定会心虚地想来掩灭线索,或者是杀了你。”
叶开笑了笑,又说:“只要他一动,你就能抓住他的尾巴。”“只要那个凶手有你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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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傅红雪又是一惊:“你说‘猴园’的主人公不是王怜花?”
“她说的是在练拔刀的那个人不是王怜花。”
这个声音不是金鱼的,这是一个很慈祥很可亲的声音,这个声音就发自傅红雪的身后。
慈祥可亲、优柔从容的声音,显示出这个人教养良好,彬彬有札。
多礼本就是冷淡的另一面。
这声音却又偏偏带着种奇异的热情。
一种几乎已接近残酷的热情。
如果天地间真的有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那么无疑就是从这种“残酷的热情”中产生出
来的。
也只有像王怜花这样的人,才会有这种可怕的热情。
现在他已到了傅红雪的身后,他的掌中若有兵刃,已随时都可以刺人傅红雪的要害中。
傅红雪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他不能动。
就在声音刚响起时,他已感觉到一种无坚不摧、元孔不入的杀气袭背而来,只要他一
动,无论什么动作,都可能为对方造成一个出手的机会。
就连一根肌肉的抽紧,也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虽然他明知像王怜花这样的人,是绝不
会在他背后出手的,可是他不能不防。
他的头发虽已发白,眼尾虽有老人的皱纹,但是他的眼中却有和蔼与智慧、慈祥和童稚
般的光芒。
他就满脸慈祥仪容地站在傅红雪身后,站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笑声更优雅有礼。
“果然不愧为天下无双的高手。”王老先生说。
傅红雪保持沉默。
金鱼却开了口:“他连动都没有动,你就能看出他是高手?”
“就因为他没有动,所以才是天下无双的高手。”王老先生说。
“难道不动比动还难?”金鱼问。
“难多了。”王老先生笑着说。
“我不懂。”
“你应该懂。”王老先生说:“你若是傅红雪,若是知道像我这么样的一个人忽然到了
你身后,你会怎么样?”
“我一定会很吃惊。”
“吃惊难免要警戒提防,就难免要动。”王老先生说:“只要你一动,你就死定了。”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会从什么地方出手,所以无论你怎么移动,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错
误。”王老先生说。
“我懂了。”金鱼说:“像你这么样的对手,若是忽然到了一个人的身后,无论谁都难
免会紧张的,就算人不动,背上的肌肉也难免会抽筋。”
“可是他没有。”王老先生叹了口气:“我虽然已在他身后站了很久,他全身上下连一
点变化都没有。”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不动的确比动难得多。”金鱼也叹了口气。
——你若知道王怜花这么样一个人站在自己背后,全身肌肉还能保持放松,那么你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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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我的那根头发就白白牺牲了。”傅红雪叹了口气。
“你放心,就算他有那么聪明,也一定会动的。”叶开说:“因为他不能冒险。”
傅红雪想了一会儿,才又说:“后来呢?后来我在走廊上遇见的事,你有没有看见?”
“我和你一样,只听见声音。”叶开说:“在我躲的地方,只能看见走廊上的情形,而
无法看见迎宾处的里面。”
傅红雪又陷入沉思。
叶开看了他一眼,马上又说:“人死都可以复活,声音当然也会有相似的。”
“那是她的声音。”傅红雪说:“我敢保证,那是她的声音。”“就算是她好了,你又
能怎么样呢?”叶开说:“她不想和你见面,一定有她的苦衷在,你又何必折磨自己?”
“谁说我在折磨自己?”傅红雪的脸上虽然很平静,内心却已在滴血了。
叶开当然知道他内心的感受,可是又能如何?感情的事,不是第三者能帮助的,更何况
是这种刻骨铭心的情感。
五相交十年,没有别人比他更了解傅红雪的感情,他表面上看来好像是个很冷漠、孤傲
的人,其实情感比谁都痴,都热情,比谁都渴望爱情。
从小被训练成一个复仇的工具,长久下来,他已在自己的心深处筑了一道墙,自己的情
感固然无法挣脱出,别人的情感也根本进不去。
所以他就越冷漠、越孤做,越是这样,他的心就越是空虚,说不出的寂寞,说不出的空
虚,尤其是到了夜深入静的时候,他寂寞得简直要发疯。
他时常会终宵难以成眠,所以常常瞪大了眼睛,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到天明。
他也很想能找到个可以互相倾诉,互相安慰,互相了解的伴侣,却又始终不敢将自己的
情感付出去。
最近他常常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翠浓那么残忍,也许他始终都是在爱着翠浓的,
可是他自己却又拒绝承认。
人为什么总是对已得到的情感不知加以珍惜,却在失去后再追悔呢?——这种痛苦,本
就是人类最古老最深邃的痛苦。
万道彩霞,从窗外射了进来,将床上的傅红雪照成了光暗两面。
看着他,叶开的眼中又浮出了一抹痛楚,眼前的这个人,本来应该和他一点关系也没
有,本来也许是一个很平凡很平凡的人,但由于上一代的自私、仇恨的错误,他变成了一个
代人复仇的工具。
虽然后来叶开说出了这个秘密,但不幸已留在了傅红雪的身上,任叶开再怎么补偿,也
无法挽回……一口酒,一半从喉咙流入,一半从嘴角溢出,叶开用衣袖抹了抹嘴,才再开
口,说的却已和走廊的事无关了。
“公孙断本应该是一个脾气暴躁、刚烈的人,可是这次的公孙断却不一样。”叶开说:
“你有没有感觉到?”
傅红雪在听。
“慕容明珠死在你房里,他不但没有张扬,反而悄悄地将尸体移走,把房间打扫干
净。”叶开说:“还有早上马空群质问你时,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后来逼你出去要动
手时,公孙断也没出来。”
叶开注视着傅红雪,接着又说:“这种种的反常行为,你可了解到什么?”
“我在听。”傅红雪说。
发表于2009-10-13
的神经一定还冰冷得多。
“他不动你难道就没有机会出手?”金鱼又问。
“不动就是动。”王老先生笑着说:“所有动作变化的终点,就是不动。”
“空门大多,反而变得没有空门了。”金鱼说:“因为整个人都已变成空的,空空荡
荡,虚元飘渺,所以你反而不知道应该从何出手?”
“这道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懂的。”王老先生笑得很慈祥。
“可是连我都知道你根本不会在他背后出手,他又怎么不会知道呢?”金鱼又问。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先叹了口气,然后从傅红雪身后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安祥而
稳定,他走到傅红雪的面前停了下来,然后转身,面对着傅红雪。
“因为你是傅红雪,我是王怜花。”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工怜花,王怜花慈容满脸地注视着傅红雪。
“她刚刚说你第二件错了的事,是说外面练拔刀的这个人不是我。”王怜花笑着说。
傅红雪仍然不动。
“近百年来,江湖中名刀如林,新创的刀法就有八十六种,千变万化,各有奇招。”王
怜花说:“有些刀法之招数怪异,简直已令人不可思议,可是拔刀的动作,却还是只有一种
而已。”
“不是只有一种。”傅红雪终于开口:“是只有一种最快。”
“哪一种?”
“最简单的一种,就是最快的一种。”傅红雪说。
“那也得经过千变万化之后,才能归真反璞。”王怜花说。
——武功中的所有变化,本就变不出这个“快”字。
“外面这个人苦练了五年,才找出这一种方法来。”王怜花说:“就只这么样一个简单
的动作,他也已练了十八年,至今还在练,每天至少都要练三个时辰。”
他凝视着傅红雪,慈祥的眼波忽然变得利如刀锋,一字字他说:“你知不知道他如此苦
练拔刀,为的是什么?”
“为了对付我?”
“你又错了。”王怜花又叹了口气:“他并不是一定要对付你,也并不是只为了要对付
你一个人。”
“哦?”
“他要对付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武林高手。”王怜花说:“因为他决心要做天下第一
人。”
傅红雪冷冷一笑:“难道他认为只要击败了我,就是天下第一人?”
“直到目前为止,他都是这么想的。”王怜花说。
“那么他就错了。”傅红雪说:“江湖中藏龙卧虎,风尘中尤多异人,武功远胜于我
的,还不知有多少。”
“可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击败你。”王怜花笑着说:“我也看得出要击败你并不是
件容易的事。到这里来的人,你的确是最特别的一个。”
傅红雪不语。
“墙上挂的这些武器,不但收集齐全,而且都是精品,只要是练过武的人,都难免会多
看几眼的,只有你居然能全不动心。”王怜花忽然叹了口气:“最奇怪的是,大厅的右边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