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3
觉自己居然开始留恋这两天的生活了。
——家的生活。
做为一个浪子,做为一个时常处在危险、争夺、刀剑中过日子的人来说,“家”是一个
非常遥远的海市蜃楼。
他们虽然有时会在午夜梦回时,憧憬着“家的生活”。但通常他们都不敢过这种生活。
因为“家的生活”虽然会使人感到幸福、快乐,但是却会磨灭掉他们的“奇异的本
能”。
世上有很多人都像野兽一样,有种奇异的本能,似乎总能嗅出危险的气息。
虽然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但危险来的时候,他们总能在前一刹那间
像奇迹般的避过。
这种人若是做官,必定是一代名臣,若是打仗,必定是常胜将军,若是投身江湖,就必
定是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英雄。
诸葛亮、管仲,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能居安思危,治国安天下。
韩信、岳飞、李靖,他们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才能决胜于千里,战无不胜,攻无不
克。
李寻欢、楚留香、铁中棠、沈浪、杨挣、萧十一郎,他们也都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才
能叱咤风去,名留武林,成为江湖上的传奇人物,经过了许多许多年之后,仍然是游侠少年
心目中的偶像。
“奇异的本能”换句话说,就是第六感官。
家居生活却是毁灭第六感官的最佳杀手,所以大部分的浪子,都不太敢去尝试过“家”
的生活,因为他们都必须在江湖中过日子。
当傅红雪知道自己心里竟然有这种念头,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已随时都可能毁灭,可是
他又觉得这几天的生活是他这一生中最恬静最愉快的时光。
——与其痛苦过一生,不如快快乐乐地活几天。
快快乐乐地活几天?
人的一生中,如果有那么“快快乐乐的活几天”就已够了,所以傅红雪明知道今天将会
遇到“不可知”的危险,甚至会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他一点都没有感到恐怖,或者是惶恐。
他还是像往日般的早起、劈柴,等待着风铃那可口的早餐。
早餐?可是最后的早餐?
阳光依旧和千年以前一样的灿烂,百花依旧如千年以前一样的开放,大地依旧似千年以
前一样的芬芳,人依旧如千年以前一样的活着。
只是心境不同了。
有风吹过,枯叶飘飘地落下来,虽是夏日,仍有落叶,就像冬天,也有新芽在冒一样。
落叶一片、二片、三片……地飘下,日头已渐渐升起,屋檐下的风铃随风在响,屋内憩
睡的风铃也已起床,走出,走至挂在屋檐下的风铃下。
“早。”风铃轻脆他说着。
“你起晚了。”傅红雪淡淡他说。
“今天的阳光真好。”风铃看了看四周:“风也很柔。”
“今天也是杀人的好天气。”傅红雪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风铃一点也不吃惊,她只是嫣然地笑了笑:“我相信你。”
发表于2009-10-13
微风轻柔,柔得就仿佛情人的手般轻抚着叶开那线条分明的脸额。
墙角蟋伏着的狗,仿佛也让夜风轻抚着侧过身子,高举双腿在那里享受着。
看着小狗的举动,叶开不由轻笑,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北方的夜空中突然
出现一道耀眼的光芒。
叶开立即张开双眼,转头看向北方。
那团光芒从北方夜空的深处里闪出后,逐渐增强光芒,拖着一条长长灿烂的尾巴,划过
天际,奔向元边无尽的南方。
彗星!
七十六年一现的彗星终于出现了。
她的光芒,没有任何一颗流星可以相比拟。
她的灿烂辉煌虽然短暂,却足已照亮了永恒。
她虽然很快地消失于南方夜空深处,可是她美丽的震撼,却还留在叶开的心里。
“美丽。”叶开喃喃自语:“这种奇观又岂是美丽两字所能形容的。”
在这同时,离万马堂不远小镇的一个小楼上,也有一个人坐在窗前,推着骨牌在看这难
得一见的景象。

碧天,黄沙。
黄沙连着天,天连着黄沙。
风刮向天边。
人已在天边。
叶开仿佛是从天边来的,他沿着长街,慢慢地走了过来,走向长街唯一的一家酒楼。
一朵残花不知从何处被风吹来,仿佛也是来自天边,它随着满天黄沙在风中打滚,叶开
一伸手就抄住了这朵残花。
花瓣已残落,只有最后几瓣最顽强的,还栖恋在枯萎的花梗上。
叶开看看手中的残花,笑了笑,然后拍拍身上那一套早已应该送到垃圾堆里去的衣裳,
将那朵残花仔仔细细地插在衣襟上。
看他的神情,就好像已打扮整整齐齐的花花公子,最后在自己一身价值千金的紫罗袍
上,插上一朵最艳丽的红花一样。
然后他就满意地笑了,昂起头,挺起胸,大步地走向酒楼。推开了门,他立刻就看见了
傅红雪。
傅红雪和他的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
——苍白岂非也接近死亡?
刀在手上。
叶开从他的刀,看到他的手,再从他的手,看到他的脸。
他的脸依旧苍白,一双眼睛依旧带着种神秘的黑。
亮丽、纯净的神秘黑色。
看见傅红雪,叶开又笑了,他大笑走过去,走到傅红雪的对面,坐下。
傅红雪在吃饭。
发表于2009-10-13
她顿了顿,又说:“不管今天来的是谁,我都相信你一定有把握将他们摆平。”
傅红雪忽然停止了劈柴,缓缓站直,缓缓抬起头,用那双又漆黑、又遥远的眼睛凝注着
风铃,然后用那仿佛寒凤般的口气说话。
“我死了,不正如你愿吗?”
“是的。”风铃的表情变也没变,她依然笑得很亲密:“但那是要我亲手杀死你的时
候。”
她又笑了笑,又说:“你难道忘了、我会跟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要亲手杀了你。”
“我没忘。”傅红雪说。
“那么你死在别人手里,我又怎么会快乐呢?”风铃说。
“是吗?”
“所以我相信,今天不管来的人是谁,你一定有把握胜了他们。”风铃说:“因为令我
不快乐的事,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做的。”
“我不会。”傅红雪居然这么回答着。
“我知道。”风铃笑得更甜了:“所以早餐我已准备好了。”
“待会儿再吃。”
“为什么?”
“因为我怕人来跟我抢着吃。”
这句话虽然是对着凤铃说的,可是傅红雪的目光已飘向了身后的门口。
风铃的视线很快地跟了过去,所以她就很快地看见七个人慢慢地走入了院子。
阳光灿烂,鲜花齐放,风在吹,叶在动,昨夜的寒意已随着阳光而渐渐消失了。
可是傅红雪却觉得大地的温度似乎已降至了冰点以下,因为这时他看见了第一个走人的
人。
第一个人慢慢地走进来,这人的脸很长,就像马的脸,脸上长满了一粒粒豌豆般的疙
瘩,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种凶相,他就是这种人。他走入了院子,四周看了看,哺哺他说:
“好地方,真是好地方。”
院子里有个树椿,第一个人慢慢地坐下来,一坐下来,就忽然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很大很
大的剪刀,慢慢地剪着他的指甲。
特大号的剪刀,大约有三十五斤重,在他手里,轻得就像是情人的发丝般。
傅红雪认得他,他叫简单,又叫“剪一次。”
人到了他手里,就像是指甲到了剪刀下一样。
江湖上杀手组织中,杀人最多的就是他,他每次杀人时都已接近疯狂,一看到血,就完
全疯狂。
第二个慢慢走进来的人脸色是惨青色,看不见肉,鼻如鹰钧,眼睛也宛如专吃死尸的兀
鹰一样,他手里提着柄剑。
剑光也像他的脸一样,闪着惨青色的光,他看来并没有简单凶恶,但却更阴沉。
——阴沉有时岂非比凶恶更可怕?
院子里有棵树,他一走进来,就在树荫下躺了下去。
他一躺下去后,才满庞地叹了口气:“好地方,能死在这种地方实在是种好福气。”
傅红雪不认褐他,却知道这个人的脾气——这个人一向最憎恶阳光的。
发表于2009-10-13
叶开依旧记得十年前在同样地方第一次遇见傅红雪时,他也是在吃饭。
吃一口饭,配一口菜,吃得很慢。因为他只能用一只手吃。
他的左手握着刀。
无论他在做什么的时候,都从没有放下过这柄刀。
叶开注视着傅红雪。
傅红雪的筷子并没有停,他一口菜,一口饭,吃得很慢,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就算有八十名剑客拿着八十把锋利的剑指着他,他大概也不会停下来。
如果换成八十个女人呢?八十个美丽漂亮而又脱光的女人呢?

叶开看着傅红雪,忽然又笑了,笑着说:“你从来不喝酒?”
傅红雪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来,他慢慢将碗里最后两口饭吃完,才放下筷子,才抬
头,才看着叶开。
叶开的笑,就像是满天黄沙中突然出现的阳光。
傅红雪脸上的表情,却宛如残冬里的寒霜,他看着叶开,过了很久,才一字一字的说:
“我不喝酒。”
“你不喝,能不能请我喝两杯?”
“你自己有钱,为什么还要我请?”
“不要钱的酒,通常都是比较好喝一点。”叶开笑着说:“尤其是让你请的话,更是难
得。”
“我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请人喝酒。”
傅红雪说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是经过考虑之后才说出的,因为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的
话,他就一定完全负责。
所以他不愿说错一个字。
这一点叶开当然知道,所以他只好笑笑:“看来我这辈子是喝不到你请的酒了?”
傅红雪和叶开虽然已算是很老的老朋友了,但两人之间,仿佛总是保持着一段奇异的距
离,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样。
但你如果说他们两个人是陌生人,他们却又仿佛有种奇异的联系。
傅红雪看着叶开,又看了很久,才开口:“不一定,或许有机会喝到我请的酒。”
“什么机会?”
“喜酒。”
“喜酒?”叶开仿佛吓了一大跳:“你的喜酒?和谁?翠浓?”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叶开就后悔了,甚至骂自己是个大混蛋,因为他又看到了傅红雪眼
中的那一抹痛苦。
都已十年了,他居然还忘不了她?
忘得了吗?
第一个女人,第一次用情,又有谁能忘得了?
或许有人能,但傅红雪绝对不能。
并不是他太傻,太痴情,而是他的情已用得太深了。
情用得越深,痛苦也就越深远。
爱得越深,伤害也就越重。
发表于2009-10-13
“阴魂剑”西门帅。
江湖中能请得起他的人,没有几个。
他的代价高,当然是值得的,他从不轻易杀人,甚至很少出手,可是他要杀的人,却都
已进入了棺材。
他杀人时从不愿有人在旁边看着,因为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用的法子实在是太过于残
酷了。
“你若要杀一个人,就得要他变作鬼之后,都不敢找你报复。”这是西门帅常说的一句
话。
第三个和第四个人是一起走进来的,这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双包胎,不但长得一模一
样,连胖瘦高矮也是相同,脸上的胡子都修得整整齐齐日。
这两个人走了进来,四面看了看,然后悠然地同口说:“好地方,真是好地方,能在这
种地方等死,福气真是不错啊!”
这两个人傅红雪当然也认得,江湖中不认得他们这双包胎的人恐怕很少。
欧阳叮、欧阳当,“叮当双胞,吃肉啃骨”。
第五个看来很斯文,很和气,白白净净的脸,胡子修饰得很干净很整齐,他背负着双
手,施施然走了进来,不但脸上带着微笑,眼睛也是笑眯眯的。
他没有说话,身上也没有兵器,他看来就像是个特地来拜访朋友的佳客。
傅红雪不认得这个人,可是他看见这个人,却忽然觉得有股寒意自脚底窜起。
他笑眯眯地站在院子里,既不着急,也没有说话,好像就是要他等个三天三夜也没关
系。
这么一个既斯文、又秀气,而且又文质彬彬,温柔有礼的人,怎么会是杀手呢?
傅红雪相信前面走进来的四个人加起来,也绝对不是这个斯文人的对手。

看着这个很斯文的人,傅红雪忽然想起了八个字。
“温柔温柔,很慢很慢”。
这八个字是在形容一个人,形容一个人杀人时不但很温柔,而且很慢。
据说他杀人很慢,而且是非常慢,据说他有一次杀一个人竟然杀了三天,据说三天后这
人断气时,谁也认不出他曾经是个人了。
但这些都只是传说而已,相信的人并不多,亲眼见到的人更少。
可是傅红雪相信,如果真有“温柔温柔,很慢很慢”这个人,那么一定是眼前这个很斯
文很秀气的人。
阳光更灿烂。
简单还在修指甲,西门帅躺在树荫下,更连头都没有抬起。叮当双胞坐在篱笆旁,专注
地看着从泥土里钻出来的小野花。
在他们眼中,傅红雪仿佛已是个死人了。
他们没有动,傅红雪当然也没有动,风铃就更不会动了,她静静地站在门旁,看着院中
的一切。
他们就这样地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阵笑声,随着笑声,又走进来了两个
人。
花满天和云在天
发表于2009-10-13
问,不问又怎能对得起自己呢?
“我忘了什么?”
“你好像忘了请人喝酒是要银子的。”
“银子?”叶开说:“你看我身上像不像带着银子的人?”
“你不像。”萧别离笑着说:“你简直就像是十个穷光蛋的组合体。”
“幸好请客并不一定要用银子。”叶开悠然他说。
“不用银子,用什么?”
“挂帐。”叶开笑了:“你难道忘了我在这里是可以挂帐的?”
“挂帐?”萧别离说:“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一次挂,二次也是挂,一年挂,十年也是挂。”叶开笑着说:“况且我也没有倒过
帐,欠帐就付,算是好客,既然是好客,就应该多让他挂些帐,对不对,萧老板?”
这是什么歪理?这种歪理也只有叶开先生说得出来。
碰到这种人,你说萧别离怎么办?
只有苦笑。
除了苦笑外,萧别离还能怎么样呢?
这时一直沉默在痛苦深渊里的傅红雪忽然开口了。
“我说请喝的喜酒,并不是指我的喜酒。”
“我们知道。”
这四个字,叶开和萧别离几乎是同时说出的,他们说完后,都互望会心一笑,然后萧别
离才又说:“你所说的喜酒是指叶开和丁灵琳的。”萧别离说:“只要叶开和丁灵琳结婚,
他们的喜酒,你请。”
“是的。”傅红雪用一种很平静的口气对叶开说:“我一生中从不请人喝酒,但是只要
你结婚,我一定请。”
傅红雪并不是没有喝过酒,他喝过,在一个靠皮肉生活的女孩子家里连醉了四五天。
那一次他会喝、会醉,当然是为了情。
也唯独情,才令他那么痛苦。
但从那一次喝醉后,他就再也没有沾过一滴酒。
他一直认为酒固然能麻醉人的痛苦,但清醒后,痛苦却依然存在,而且更深了。
宿酒未醒,愁已醒。
——只要喝过酒的人,大概都会有过这种情形吧?

酒在杯中,杯在叶开的手中,他一边喝酒,一边看萧别离在排骨牌。
萧别离缓缓地将骨牌一张一张地排成八卦,双眼有神地盯着骨牌,他那张清癯、瘦削、
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仿佛很沉重,过了很久,他才仰面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你看出了什么事?”叶开忍不住地问:“你真的能从这些骨牌上看出很多事?”
“是的。”
“那么你今天看出了什么?”
萧别离没有马上回答,他端起了金杯,缓缓地喝着,目光透过了墙壁,而落在遥远的地
方,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杯子,才开口:“有些灾祸是避不开的,绝对避不开的……”
“灾祸?”叶开不解:“什么灾祸?”
发表于2009-10-13
环击倒。
打倒一个,就消灭对方一分力量,双方的比数就会越来越近。

就在傅红雪起身飞起,那位很斯文很秀气的人嘴角突然浮出了一丝笑意。
等傅红雪落下,刀挥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时,那很斯文很秀气的人的双手忽然一
扬,数道乌黑的寒光,由他手中飞出,射向傅红雪那宽坚的后背。
在这同时,那本来很悠闲的“叮当双胞”,也忽然出手了。
两根如灵蛇般的长鞭,无声无息地从叮哨兄弟手中游出,灵活地卷向傅红雪的咽喉。
背后有强劲的暗器在侍候着,左右有灵蛇般的长鞭在等待着,傅红雪的所有退路都已被
封死了。
但这些却都不是最主要的攻击力量,他们这么攻击,为的只是要让那一直躺在树荫下的
西门帅那把“阴魂剑”,能顺利地刺入傅红雪的小腹。
如果不低头,人是无法清楚地看见眼前地上的动静,然而傅红雪不愧为傅红雪。
他早已凭着“奇异的本能”算出真正的危险在那里。
他虽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人虽然已无法在一瞬间跃起,但是却做了一件令大家都吓
了一跳的举动。
他整个人忽然蹲下,忽然迎向那正要刺出的“阴魂剑。”
眼见傅红雪突然蹲了下来,西门帅一愣,但手中的“阴魂剑”,仍然很快地刺了出去。
只可惜这么一楞,就已给了傅红雪一条生路了。
傅红雪蹲下,就是要西门帅一愣,只要他一愣,手中的“阴魂剑”稍微停顿,那么傅红
雪那把漆黑如死亡的刀,就有机会迎着剑尖而切下。
没有响声,也没有刀声,只有火花。
火花也不灿烂,只有那么一两点星星之火似的,西门帅就看见自己的剑忽然一分为二,
然后就听见刀砍入骨头的声音。

这一次的攻击看来又是傅红雪赢了。
可是就在他的刀锋砍入西门帅的骨头时,傅红雪的脸上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被砍的不是他,他明明又胜了这一次,为什么脸上会有恐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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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边城刀声》第三部 她的扳复
第九章 最古老的欲望
一 傅红雪恐惧的并不是这一战的胜败,或是生死,他恐惧的是,他终于发觉他们今天来的
目的了。
当傅红雪蹲下,当他的刀锋迎向西门帅的“阴魂剑”时,那本来是卷向他的咽喉的两根
鞭子,忽然凌空一抖,抖向那数道乌黑的光芒。
“啪哒,啦哒!”的两下,鞭尾击中暗器,将暗器卷向站在门口的风铃。
一直站在旁边的花满天和云在天,这时也抽出了剑,剑花一抖,人随剑花,飞向风铃。
凌空转向的鞭尾,又是“啪哒”的响着,然后又如灵蛇般的卷向风铃的双手。
发表于2009-10-13
“天灾。”萧别离将目光收回,停在叶开脸上:“天灾难测!”
他叹了口气,接着又说:“你知不知道天上有一种流星拖着一条很长很长的尾巴?”
“知道。”叶开说:“这种流星就叫彗星。”
“彗星。”萧别离说:“她每隔七十六年出现一次,每次出现时,都会给人间带来很大
的灾害。”
“彗星一出现,就会带来灾害?”叶开说:“什么样的灾害?”
“不知道。”萧别离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灾害,都将是人间的不幸。”
叶开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昨夜看到了那颗彗星。”
“我也看到了。”萧别离说:“她那灿烂的光芒,真是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这次将目光停留在远方的是叶开,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这一次不知道这颗彗星会给
人间带来什么样的灾害?”
“不管是什么样的灾害,都与我元关。”傅红雪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错了。”萧别离看着傅红雪说:“骨牌的迹象,正显示着这次灾害与阁下有关。”
“和我有关?”傅红雪冷笑一下,满脸不信的神情:“骨牌如果真的那么灵,这么准,
你为什么不替自己——”
傅红雪忽然将话停住了,他的眼睛直盯着大门,叶开也在看着大门。
门口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只有一个人站在那儿,一个穿着劲装的人,他看了看叶开和
傅红雪一眼,然后上前了一步,开口说:“恕在下冒昧请教,不知两位是不是傅公子和叶公
子?”
“我是叶开。”叶开说:“有事吗?”
“在下主人想请两位今夜移驾过去一叙。”
“你家主人是谁?”
“三老板。”穿着劲装的人微笑着:“万马堂的三老板。”
“万马堂的三老板?”叶开微愣了一下。
万马堂不是已荒废了吗?怎么又会跑出一个万马堂的三老板?
“请问万马堂的三老板是谁?”叶开说。
劲装的人一怔,看看叶开,然后又笑了,这次他是真的笑了,看他的神情就仿佛每个人
都应该知道万马堂的三老板是谁。
“三老板就是马空群。”他笑着说。
此话一出,不要说是叶开,就连傅红雪都愣住了。
马空群?
马空群十年前就已死了,死在万马堂里,死在叶开眼前,现在又怎么可能出现呢?
难道是另外一个马空群?
萧别离也感到奇怪,他开口问穿着劲装的人:
“是哪个马空群?”
“萧老板怎么大白天的就喝醉了?”劲装的人笑了笑:“当然就是你的好友马空群,我
家三老板的千金还时常到这里来找你聊天。”
越说越令叶开吓一跳,他张大了眼睛问:“三老板的千金是不是叫马芳铃?”
站在门口的人又笑了:“是的。”
这是怎么一回亭?
发表于2009-10-13
明明都已死掉的人,怎么可能会请客呢?

“回去告诉三老板,我们准时赴约。”叶开对着劲装的人说。
“谢谢。”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时,叶开脸上的惊愕还未退尽,傅红雪也是一样。
萧别离却面带沉思的凝望远方。
叶开猛然喝了一杯酒后,才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萧别离也喝了一杯酒:“看来这次的灾难,果然和两位有关。
正如骨牌所显示。”
“你认为这就是这次彗星所带来的灾害?”叶开又恢复了笑容。
“希望不是。”萧别离淡淡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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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第二章 时光倒流>>
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
第二章 时光倒流

已死了十年的马空群怎么可能具名出面请客呢?
或者这个马空群是另外一个马空群?
请客地点是在“万马堂”,已成破瓦残壁的万马堂是宴客的场所吗?
种种的问题,只有等到了晚上,到了万马堂才能解开。
万道彩霞从西方迸射出,万马堂就在落日处,叶开遥视着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
既是如此,人又何必斤斤计较?又何必去争那些虚无的名利呢?
争如何?不争又如何?
叶开感慨地叹了口气,正想迈步时,忽然发现从他来的方向有一条人影缓缓地朝他走了
过来。
傅红雪再往前走。
他走得很慢,可是并没有停下来,纵然在前面等他的是死亡,他也绝不会停下来。
他走路的姿态怪异而奇特,左脚先往前迈出一步,右脚再慢慢地跟上去,看来每一步都
走得很艰苦。
可是他已走过数不尽的路途,算不完的里程,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
——这么走,要走到何时为止?
傅红雪不知道,甚至连想都没有去想过,现在他已走到这里,前面呢?
前面真的是死亡?
叶开凝望着傅红雪,他忽然发现傅红雪走路时,目光总是在遥望着远方。
——是不是远方有个他刻骨铭心、梦魂萦绕的人在等着他?
如果是这样,他的眼睛又为什么如此冷漠?
纵然有情感流露,也绝不是温情,而是痛苦、仇恨、悲伦。
发表于2009-10-13
停了一下笑容。
“错了?什么错了?”花满天问:“你是说三老板的好意错了?”
傅红雪没有马上回答,他将目光落到温如玉的脸上,然后才开口:“你错了。”
“我错了?”温如玉又是一怔:“我哪里错了?”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刚刚在空中双掌互错时,我没有看出破绽?或是认为就
算我看出,也无法攻破它?”
温如玉当然知道自己招式里的破绽,但是他知道傅红雪,或是任何人都无法在破绽露出
的那一刹那间攻破,所以对傅红雪的话,他只是淡淡地笑着。
可是就在他的笑容刚绽放时,他忽然看见刀光一闪,然后就听见了惨叫声。
傅红雪忽然拔刀,刀锋从胁下一个很奇怪的部位挥出,砍的并不是温如玉,而是另一边
的云在天。
等云在天发出惨叫声时,傅红雪的刀已入鞘了,温如玉的脸色也变了,变得苍白如雪。
傅红雪依然冷冷地看着温如玉:“你是不是错了?”
刚刚的刀光一闪,刚刚的一刀挥出,砍的虽然是云在天,可是温如玉已看出这一招正是
破解他刚刚那一招破绽的唯一招式。
“我错了。”温如玉终于承认了。
“刚刚我没有用那一招,并不是因为我不会,或是抓不准时间。”傅红雪慢慢他说:
“我没使出,是因为那时已于是元补了,贸然使出,说不定会使‘叮当双胞’因惊慌而提早
杀掉风铃。”
温如玉的额头已有汗珠沁出,花满天突然上前一步,大声他说:“纵然你没有使出那一
招,风铃还是已落入我们的手里。”
傅红雪的回答,并不是对着花满天,而是对着温如玉说:“有一种人天生具有野兽的追
踪的本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
“我知道。”温如玉说。
“好。”傅红雪冷冷他说:“那么你已可以死了。”
刀锋破空时,温如玉的人已飞上了屋顶,他的轻功在江湖上,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只
可惜他碰到的是傅红雪。
他一上屋顶,脚尖一沾屋瓦,正准备借力再倒翻而出时,他就听见了一阵很尖锐的风
声,就感觉到双脚一凉,等到他的人翻出时,他正好看见自己的一双脚还停留在屋顶上。

花满天从来也没见过那么奇诡的刀法,只见刀光一闪,只见傅红雪的手仿佛轻轻淡淡地
挥了一下,已逃六七丈远的温如玉双腿就忽然一断,人就忽然凭空落了下去。
花满天想逃,无奈双腿已不听话了,他甚至听见自己牙齿在打颤的声音。
傅红雪慢慢地回过身,慢慢地将目光盯在花满天的脸上。
“今天我不杀你。”傅红雪说:“但是我要你带一句话。”
“什……什么话?”
“回去告诉三老板,不管他是谁,我一定去找他。”傅红雪冷冷他说:“叫他最好以本
来面目见我。”
“我……一定带到。”
野兽中最有追踪本领的是野狼,最会逃避追踪的也是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