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边城刀声》

发表于2009-10-12
另外一个人呢?
就在叶开盯着那个走过来的人时,剩下的那个人居然就已不见了。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绝不会忽然消失的,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这第三个人已经走到了叶开的窗外,很悠闲地站在那里,完全抱着一种旁观者的态度在
那里观察着叶开的反应,一双发亮的眼睛里甚至还带着种漠不关心的笑意。
这个人虽然是跟另外三个人一起来的,却好像根本没有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他仿佛
只不过想来看看叶开怎么样应付他们而已。
他当然不会是叶开的朋友,但是他不像叶开的仇敌,这是种很奇怪的态度,奇怪而暖
昧,就好像他身上穿着的上身灰色衣服一样。
叶开的态度也很奇怪,他一直在注意着站在窗前的这个灰衣人,对那个忽然不见了的可
怕的对手,反而好像并不在意。他居然还很客气地对灰衣人笑了笑,这个灰衣人居然也对他
笑了笑,居然还向叶开问起好来。
“你好”
“我不好。”叶开故意叹了口气:“我好好地坐在这里欣赏风景,却有人无缘无故地要
来杀我,我怎么会好?”
灰衣人也叹了口气,不但表示同意,而且还表示同情。
“如果我好好地坐在椅子上,忽然有三个人要来杀我,我也会觉得很倒媚的。”
“三个人?”叶开说:“只有三个人要来杀我?”
“只有三个。”
“你呢?”叶开问:“你不是来杀我的?”
“你应该看得出我不是。”灰衣人又对叶开笑了笑:“我们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害
你?”
“他们也和我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来杀我?”叶开又问。
“他们是奉命而来的。”
“奉谁的命?”叶开问:“马空群?还是‘猴园’的主人王老先生?”
灰衣人用微笑来回答这个问题:“不管怎么样,现在他们三个人里已经有两个死在你的
拳下。”
“第三个人呢?”
“第三个人当然是最可怕的一个。”灰衣人说:“比前面两个加起来都可怕。”
“哦?”
“第一个来杀你的人叫林光曾,第二个叫陈文。”灰衣人说:“他们的剑法都不弱,杀
人的经验也很丰富,我实在想不到你能在他们招还未使出来,就已取了他们的性命。”
叶开在微笑,笑得很愉快。
“可是第三个人就不同了。”灰衣人说。
“哦?”
“第三个人才是真正懂得杀人的人。”
“哦?”
“前面两个死在你拳下的人,是因为他们不能知已知彼。”灰衣人说:“他不但高估了
自己,而且低估了你。”
——这是练武人的大忌,轻敌就是死。
发表于2009-10-12
“可是第三个人对你的出身家世和武功经验都己了如指掌。”灰衣人说:“因为他还没
有到这里之前,已经把你这个人彻底地研究过,而且刚才还把你杀人出手的动作看得清清楚
楚。”
叶开承认这一点。
“可是你呢?”灰衣人又问叶开:“你对这个人知道多少?”
“我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你在这一方面已经落了下风。”灰衣人叹了口气。
叶开也承认这一点。
“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灰衣人又问:“看不看得见他?”
“我看不见。”叶开说:“不过我也许可以猜想得到。”
“是吗?”
“他一定已经到了我的身后。”叶开说:“就在我刚才全神贯注在你身上的时候,他就
从另一边绕到这屋后去了。”
“你猜得不错。”灰衣人眼中露出了赞赏之意。
“现在他说不定就站在我后面,说不定已经距离我很近。”叶开说:“说不定一伸手就
可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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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一直不敢回头看?”
“我的确不敢回头。”叶开叹息:“因为我如果回头去看,身上一定会有破绽露出来,
他就有机会杀我了。”
“你不想给他这种机会?”
“不相。”
“可是你就算不回头,他一样有机会可以杀你的。”灰衣人说:“从背后出手杀人总比
当面刺杀要容易些。”
“虽然容易一点也不能算太容易。”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死人,我还有耳朵可以听。”
“是不是听他出手时的风声?”
“是的。”
“如果他的出手很慢,根本没有风声呢?”
“不管他出手多慢,我总会有感觉的。”叶开淡淡他说:“我走江湖已走了十几年,如
果连这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怎么会活到现在?”
“有理。”
“所以他如果要出手杀我,就一定要考虑后果。”叶开说。
“后果?”灰衣人说:“什么样的后果?”
“他要我的命,我也会要他的命。”叶开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就算他能把我刺杀于他
的剑下,我也绝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灰衣人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轻轻地问:“你真的有把握?”
“有。”叶开说:“不但我自己相信自己有这种把握,连他都一定相信。”
“为什么?”
发表于2009-10-12
“如果他不认为我有这种把握,为什么直等到现在还不出手?”
“也许他还在等。”灰衣人说:“等到更好的机会才出手。”
“他等不到的。”
“那你就不该跟我说话。”灰衣人说。
“为什么?”
“无论什么人在说话的时候,注意力都难免会分散,那时候他就有机会了。”
叶开微笑,忽然问灰衣人:“你知不知道刚才附近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灰衣人说。
“我知道。”叶开说:“就在你走到这里时,古松树上有一只松鼠钻进了洞内,震动了
六片叶子,其中有两片落了下来,我们开始说话的时候,左面荒地里有一条蝮蛇吞下了一只
田鼠,一条黄鼠狼刚从前面的路上跑了过去,后面的人家有一对夫妇刚刚在吵架。”
越说灰衣人越吃惊,他吃惊地问叶开:“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叶开说:“不管我在干什么,附近一二十丈内的动静都逃不过我的耳目。”
灰衣人叹了口气。
“还好我不是来杀你的。”灰衣人苦笑:“否则现在我说不定也已经死在你的拳下。”
叶开并不否认。
灰衣人又问起:“你既然明知道他要杀你,既然明知道他在你的身后,为什么不先出手
杀了他?”
“因为我不急,急的是他。”叶开笑了:“是他要杀我,不是我要杀他,我当然比他沉
得住气。”
“我佩服你,真的佩服你。”灰衣人又叹了口气:“如果我们不是这种情况下相见,我
真希望交你这么样的一个朋友。”
“现在我们为什么不能交朋友?”
“因为我是跟他们一起来的。”灰衣人说:“你多少总难免对我有些提防之心。”
“你错了!”叶开说:“如果我看不出你的用心,怎么会跟你说话?”
“我现在还是可以交你这个朋友?”灰衣人用诧异的口气问。
“为什么不可以?”
“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灰衣人说:“你甚至不知道我叫什么?”
“你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灰衣人笑了,笑得很愉快:“我叫马沙。”
“马沙!”
这个名字当然不会引起叶开的惊讶和怀疑,叶开的朋友中有很多人的名字都远比这个人
的名字更奇怪得多。
“我叫叶开。”叶开说:“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我知道。”马沙说:“我早就听见过你的名字。”
他慢慢地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手里还是没有剑,全身上下还是看不出一点杀气。
他向叶开走过去,只不过想跟叶开握握手,表示亲近,这本来就是件很自然的事,因为
叶开已经把他作朋友了。
叶开本来就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本来就没有提防马沙,现在当然更不会。
就在马沙快要走到叶开的面前时,他的脸色突然变了,突然失声低呼:“小心,小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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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
叶开忍不住回头。
——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忍不住回头。
就在叶开刚回过头去的那一瞬间,马沙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剑。
一把百炼精钢铸成的软剑,迎风一抖,毒蛇般的刺向叶开的左后颈。
左后颈。
叶开是从右面扭转头往后去看的,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左后颈当然是一个空门。
“空门”,是一种江湖人惯用的术语,那意思就是说他那个部位,就像是一扇完全未设
防的空屋大门一样,只要你高兴,你随时随地就可以走进去。
每个人的左后颈都有条大血管,是人身最主要的血脉浮动处,如果这条血管被割断,必
将流血不止,无救而死。
一个有经验的杀手,不等到绝对有利有把握时绝不出手,马沙无疑已把握了最好的下手
机会。
这是他自己制造的机会,他确信自己这一剑绝不会失手,就因为对这一点确信不疑,所
以根本就没有为自己留退路。
所以他死了。三
叶开明明已经完全没有提防之心,而且已经完全没有招架闪避的余地,马沙看准了这一
点,他一剑刺出时,心里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钓鱼的人已经感觉到钓竿在震动,知道鱼已上
钩。
想不到就在这一刹那间,叶开的手忽然一扬,从一个马沙绝对想不到的部位扬了起来。
然后马沙就听见一阵刀锋破空时所发出的尖锐“刀声”。
刀声!
马沙只听见刀声而已,他没有看见刀。
他根本就没有看见刀,或是刀光,他只听见刀声,然后他的人就已倒地了。
马沙的剑还未刺入叶开的后颈时,他就忽然感觉到他自己的脖子上一阵凉凉的。
他当然知道这就是被刀刺入时的感觉,可是他根本没有看到叶开的刀。
他当然更知道叶开是小李飞刀的唯一传人。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近百年来的江湖人从没有人去怀疑这句话。
自从上官金虹死在李寻欢的飞刀下之后,就更没有人会怀疑了。四
马沙的剑距离叶开的后颈一寸时,叶开的飞刀已刺人了他的脖子。
仅仅只差一寸。
一寸就已足够了。
——生死之间的距离,往往比一寸更短,胜负成败得失之间往往也比一寸更短。
胜负成败得失之间,往往也是这样子的,所以一个人又何必计较大多呢?
冰冷的剑锋贴着叶开的后颈滑了过去,马沙握剑的手已完全僵硬,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
看来很平凡很平凡的飞刀。
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马沙脖子上的刀口处,这时才有一点点鲜血沁出,他的眼睛却满布着不信和惊恐。
叶开没有回头,他当然相信自己这一刀绝不会失手的。
发表于2009-10-12
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
第一章 古老的传说

据说天上有一颗彗星,每七十六年出现一次。
每次出现都会为人间带来灾害。
今年又到了她出现的时候了。

关东万马堂。
多么风光,多么辉煌,多么令人羡慕的万马堂。
曾几何时,万马堂已成了人们遗忘的记忆?已成了岁月的战胜品?已成了尘埃的停息之
处?
一道木栅,用整条杉木围成的栅栏,高达三丈,从草原的这一头延伸至遥远的另一头,
木栅内的屋宇,更是如夜空里的星群般数也数不清。
曾几何时,这道绵绵不断的木栅已被杂草淹没了。
栅内的屋字更是残破败坏,屋里屋外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屋角处蟋伏着一条本来应该
是白色的,现在却已成了黑灰色的狗。
它的眼神已失去了原有的机敏和灵巧,看来几乎已不像是一条狗了。
这条狗大概是万马堂唯一还活着的生命?
叶开不禁摇头叹息。
——饥饿岂非是结束生命的方法之一?
然而却不是最残忍的一种。
自远古以来最残忍、最有效、最可怕、最原始的结束生命,岂非是人类?
人杀人,人杀万物,岂非是最迅速的一种?
万马堂的三老板马空群,说话如名的公孙断,为了复仇不惜委身仇人枕畔的沈三娘,情
仇交织的马芳铃……还有大多大多的人,岂非都因叶开和傅红雪而结束?
十年。
十年了!
十年来多少人崛起江湖?多少人因名而死,多少的月移星沉?多少的凤花雪月在叶开谈
笑间而流逝呢?
傅红雪?
十年来,他是否已变了?
变得更消沉,更孤傲?
还是变得更淡泊名利,更不解人情?
抑或是依然我行我素,独来独往?
夜空清澈,星辰闪烁,一轮明月斜挂在天边。
今夜寂寂,天地间一片祥和,就连那最喜欢哇哇乱叫的夏蛙都仿佛也已睡着了。
叶开坐在地上,靠着拱门旁的那根刁斗旗杆,双眼凝注着纯净的夜空,看他的神色,仿
佛是在等待什么。
在等人?
有谁会到这已荒漠不堪的地方来和他碰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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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飞刀又有哪一次失手过呢?
可是叶开却听见了一声叹息,一阵掌声。
“精采。”一个很平凡的声音叹息着:“精采绝伦。”
声音距离叶开很远,所以叶开转过身去,一回头他就看见一个很平凡的人远远地站在古
松树下。
这个人当然就是刚刚忽然失踪的四个人之中的一个,这个人当然也就是传达王老先生命
令的吴天。
“我本来以为你一定活不成了。”吴天又叹了一口气:“想不到死的居然是他。”
叶开笑笑。
“你是什么时候才想到他才真正是第三个要杀你的人?”吴天问。
“他走过来的时候。”叶开说。
“他走过来的时候?”吴天说:“那时候连我都认为你已经愿意交他这个朋友了,你怎
么会想到他要杀你?”
“因为他走路走得太小心了,就好像深怕会踩死个蚂蚁一样。”
“小心一点有什么不好?”
“只有一点。”叶开说:“像我们这样的江湖人,就算踩死七八百只蚂蚁也不在乎,他
走路走得那么小心,只不过因为他还在提防我。”
吴天在听。
“只有自己心里想去害人的人,才会去提防别人。”叶开说。
“哦?”
“我有过这种经验。”叶开说:“吃亏上当的通常都是不想去害人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害人之意,所以才没有防人之心。”叶开淡淡他说:“如果你也曾有过
这种经验,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没有这种经验。”吴天说:“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任何
人。”
他看看叶开,又笑着说:“也许就因为你曾经有过这种经验,已经受到过惨痛的教训,
所以现在你才没有死。”
“也许是的。”叶开说:“愚我一次,其错在你,愚我两次,其错在我。”
叶开也看看吴天,笑着又说:“如果我受到过一次教训之后,还不知警惕,我就真的该
死了。”
“说得好。”
“你呢?”叶开忽然问吴天:“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不是。”
“你不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是。”吴天说:“只不过我们得到的命令不同而已。”
“哦?”
“他们三人是奉命来杀你,我只不过奉命来看看而已。”吴天说。
“看什么?”
“看整个过程。”吴天说:“不管是他们杀了你,还是你杀了他们,我都要看得清清楚
发表于2009-10-12
微风轻柔,柔得就仿佛情人的手般轻抚着叶开那线条分明的脸额。
墙角蟋伏着的狗,仿佛也让夜风轻抚着侧过身子,高举双腿在那里享受着。
看着小狗的举动,叶开不由轻笑,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北方的夜空中突然
出现一道耀眼的光芒。
叶开立即张开双眼,转头看向北方。
那团光芒从北方夜空的深处里闪出后,逐渐增强光芒,拖着一条长长灿烂的尾巴,划过
天际,奔向元边无尽的南方。
彗星!
七十六年一现的彗星终于出现了。
她的光芒,没有任何一颗流星可以相比拟。
她的灿烂辉煌虽然短暂,却足已照亮了永恒。
她虽然很快地消失于南方夜空深处,可是她美丽的震撼,却还留在叶开的心里。
“美丽。”叶开喃喃自语:“这种奇观又岂是美丽两字所能形容的。”
在这同时,离万马堂不远小镇的一个小楼上,也有一个人坐在窗前,推着骨牌在看这难
得一见的景象。

碧天,黄沙。
黄沙连着天,天连着黄沙。
风刮向天边。
人已在天边。
叶开仿佛是从天边来的,他沿着长街,慢慢地走了过来,走向长街唯一的一家酒楼。
一朵残花不知从何处被风吹来,仿佛也是来自天边,它随着满天黄沙在风中打滚,叶开
一伸手就抄住了这朵残花。
花瓣已残落,只有最后几瓣最顽强的,还栖恋在枯萎的花梗上。
叶开看看手中的残花,笑了笑,然后拍拍身上那一套早已应该送到垃圾堆里去的衣裳,
将那朵残花仔仔细细地插在衣襟上。
看他的神情,就好像已打扮整整齐齐的花花公子,最后在自己一身价值千金的紫罗袍
上,插上一朵最艳丽的红花一样。
然后他就满意地笑了,昂起头,挺起胸,大步地走向酒楼。推开了门,他立刻就看见了
傅红雪。
傅红雪和他的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
——苍白岂非也接近死亡?
刀在手上。
叶开从他的刀,看到他的手,再从他的手,看到他的脸。
他的脸依旧苍白,一双眼睛依旧带着种神秘的黑。
亮丽、纯净的神秘黑色。
看见傅红雪,叶开又笑了,他大笑走过去,走到傅红雪的对面,坐下。
傅红雪在吃饭。
发表于2009-10-12
楚的。”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看得很清楚?”
“是。”
“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应该走了?”
“是。”吴天说:“只不过我还要求你一件事。”
“说。”
“我要带他们回去。”吴天说:“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我都要带他们回去。”
叶开笑了。
“他们活着时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死了还会有什么用处?”叶开说:“只不过我也希
望你能替我做一件事。”
“请说!”
“不管是谁派你来的,我希望你回去告诉他,请他多保重自己。”叶开说:“等我去见
他时,希望他还是活得安然无恙。”
“他会的。”吴天说:“他一向是个很会保重自己的人。”
“那就好极了。”叶开笑了:“我真希望他能活着等到我去见他。”
“我可以保证他暂时还不会死的。”吴天也笑了:“我还可以保证你很快地就会见到他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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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第九章 王老先生的意图>>
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
第九章 王老先生的意图
王老先生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死。
他一直相信他绝对可以比任何一个跟他同样年纪的人,都活得长久些。
他一直相信金钱是万能的,一直认为世界上没有金钱买不到的事,甚至连健康和生命都
包括在内。
六号、十六号、二十六号都死了,都死在叶开的手里,王老先生一点都不意外。
他们三个人的死,好像本来就是他意料中的事。
——他明知他们三人必死,为什么还要叫他们三个人去送死?为什么不让他们三人同时
出手?这一点连吴天都不太明白,他只明白王老先生交给他做的事,他就一定要做到。
王老先生要他将他们三个人都带回去,不管死活都要带回去。
吴天做到了。
“如果他们都已死在叶开的手里,我一定要在四个时辰之内看到他们的尸体。”
吴天临走之前,王老先生淡淡地交待了这么一件事,这是件非常不容易做到的事,可是
吴天也做到了。
他们死在正午之时,黄昏后王老先生就已经见到了他们的尸体。
二夕阳洒在瀑布上,金光闪动,泉水飞溅。
苏明明静静听完了叶开的话,沉思了很久,才抬头问叶开:“不管这个人是谁,他既然
要那三个人来杀你,为什么又不要他们同时出手?”
“本来我也想不通这点。”叶开说:“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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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不问又怎能对得起自己呢?
“我忘了什么?”
“你好像忘了请人喝酒是要银子的。”
“银子?”叶开说:“你看我身上像不像带着银子的人?”
“你不像。”萧别离笑着说:“你简直就像是十个穷光蛋的组合体。”
“幸好请客并不一定要用银子。”叶开悠然他说。
“不用银子,用什么?”
“挂帐。”叶开笑了:“你难道忘了我在这里是可以挂帐的?”
“挂帐?”萧别离说:“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一次挂,二次也是挂,一年挂,十年也是挂。”叶开笑着说:“况且我也没有倒过
帐,欠帐就付,算是好客,既然是好客,就应该多让他挂些帐,对不对,萧老板?”
这是什么歪理?这种歪理也只有叶开先生说得出来。
碰到这种人,你说萧别离怎么办?
只有苦笑。
除了苦笑外,萧别离还能怎么样呢?
这时一直沉默在痛苦深渊里的傅红雪忽然开口了。
“我说请喝的喜酒,并不是指我的喜酒。”
“我们知道。”
这四个字,叶开和萧别离几乎是同时说出的,他们说完后,都互望会心一笑,然后萧别
离才又说:“你所说的喜酒是指叶开和丁灵琳的。”萧别离说:“只要叶开和丁灵琳结婚,
他们的喜酒,你请。”
“是的。”傅红雪用一种很平静的口气对叶开说:“我一生中从不请人喝酒,但是只要
你结婚,我一定请。”
傅红雪并不是没有喝过酒,他喝过,在一个靠皮肉生活的女孩子家里连醉了四五天。
那一次他会喝、会醉,当然是为了情。
也唯独情,才令他那么痛苦。
但从那一次喝醉后,他就再也没有沾过一滴酒。
他一直认为酒固然能麻醉人的痛苦,但清醒后,痛苦却依然存在,而且更深了。
宿酒未醒,愁已醒。
——只要喝过酒的人,大概都会有过这种情形吧?

酒在杯中,杯在叶开的手中,他一边喝酒,一边看萧别离在排骨牌。
萧别离缓缓地将骨牌一张一张地排成八卦,双眼有神地盯着骨牌,他那张清癯、瘦削、
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仿佛很沉重,过了很久,他才仰面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你看出了什么事?”叶开忍不住地问:“你真的能从这些骨牌上看出很多事?”
“是的。”
“那么你今天看出了什么?”
萧别离没有马上回答,他端起了金杯,缓缓地喝着,目光透过了墙壁,而落在遥远的地
方,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杯子,才开口:“有些灾祸是避不开的,绝对避不开的……”
“灾祸?”叶开不解:“什么灾祸?”
发表于2009-10-12
“天灾。”萧别离将目光收回,停在叶开脸上:“天灾难测!”
他叹了口气,接着又说:“你知不知道天上有一种流星拖着一条很长很长的尾巴?”
“知道。”叶开说:“这种流星就叫彗星。”
“彗星。”萧别离说:“她每隔七十六年出现一次,每次出现时,都会给人间带来很大
的灾害。”
“彗星一出现,就会带来灾害?”叶开说:“什么样的灾害?”
“不知道。”萧别离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灾害,都将是人间的不幸。”
叶开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昨夜看到了那颗彗星。”
“我也看到了。”萧别离说:“她那灿烂的光芒,真是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这次将目光停留在远方的是叶开,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这一次不知道这颗彗星会给
人间带来什么样的灾害?”
“不管是什么样的灾害,都与我元关。”傅红雪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错了。”萧别离看着傅红雪说:“骨牌的迹象,正显示着这次灾害与阁下有关。”
“和我有关?”傅红雪冷笑一下,满脸不信的神情:“骨牌如果真的那么灵,这么准,
你为什么不替自己——”
傅红雪忽然将话停住了,他的眼睛直盯着大门,叶开也在看着大门。
门口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只有一个人站在那儿,一个穿着劲装的人,他看了看叶开和
傅红雪一眼,然后上前了一步,开口说:“恕在下冒昧请教,不知两位是不是傅公子和叶公
子?”
“我是叶开。”叶开说:“有事吗?”
“在下主人想请两位今夜移驾过去一叙。”
“你家主人是谁?”
“三老板。”穿着劲装的人微笑着:“万马堂的三老板。”
“万马堂的三老板?”叶开微愣了一下。
万马堂不是已荒废了吗?怎么又会跑出一个万马堂的三老板?
“请问万马堂的三老板是谁?”叶开说。
劲装的人一怔,看看叶开,然后又笑了,这次他是真的笑了,看他的神情就仿佛每个人
都应该知道万马堂的三老板是谁。
“三老板就是马空群。”他笑着说。
此话一出,不要说是叶开,就连傅红雪都愣住了。
马空群?
马空群十年前就已死了,死在万马堂里,死在叶开眼前,现在又怎么可能出现呢?
难道是另外一个马空群?
萧别离也感到奇怪,他开口问穿着劲装的人:
“是哪个马空群?”
“萧老板怎么大白天的就喝醉了?”劲装的人笑了笑:“当然就是你的好友马空群,我
家三老板的千金还时常到这里来找你聊天。”
越说越令叶开吓一跳,他张大了眼睛问:“三老板的千金是不是叫马芳铃?”
站在门口的人又笑了:“是的。”
这是怎么一回亭?